卷四 世界 二六一章 冷門（下）

  張俊接到了卡卡的電話，這小子在電話裡面得意洋洋的告訴張俊，巴西隊已經兩戰兩勝提前出線了。由於中國隊沒有拿下墨西哥，沒有提前出線，所以張俊恨的牙癢。

  「喂，張俊。你知道這屆世界盃的對陣規則嗎？」

  「我當然知道。」張俊沒好氣的回道。

  A、B、C、D四個小組是上半區；E、F、G、H四個小組算下半區。進入淘汰賽之後，上半區的八支球隊捉對廝殺，下半區的八支球隊兩兩相戰。上半區的球隊想要和下半區的球隊相遇只有等到最終決賽。

  巴西所在的D組正好就是上半區的最後一個小組，而中國隊的G組則屬於下半區。

  「我們想要比賽只有等待決賽了喔。」卡卡說道。

  「是啊，真想早點遇到你們，然後把你們淘汰！」

  「哈哈！」卡卡大聲笑了起來，「你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嫉妒我們提前出線。」

  「切，誰稀罕！我們一樣出線。」

  「說正經的了，張俊。我非常期待在這屆世界盃上有一個和你交手的機會，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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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在進入決賽遇到我們之前，不許被淘汰了。」

  「這話我也要對你說，我可不希望我們在三四名決賽中碰面，那樣可真尷尬。」

  「決賽上見。」

  「決賽上見。」

  張俊掛了電話，見旁邊的楊攀也剛剛掛了電話。他隨口問了一句：「依藍情況怎麼樣？」

  「還好，醫生說很穩定。」

  「哦，那就好。」張俊喃喃道。「卡卡給我打電話過來，約我們決賽上見。」

  「我以為他專門打電話過來炫耀的呢，你答應了？」

  張俊點點頭：「當然答應了。這種情況下我怎麼能夠示弱呢？」

  楊攀坐在沙發上，點點頭。「喂，張俊。你有沒有發現小扇子最近不正常？」

  張俊想起了上場比賽的情況，他也點點頭：「是，很不正常。但我不明白是為什麼。」

  楊攀苦笑了一下：「你呀，還問為什麼。還不都是因為你？」

  「因為我？」張俊很驚訝。

  「你我在上學的時候都曾經迷過一段時間的籃球吧？都很喜歡看NBA的比賽，喜歡公牛，喜歡喬丹。對不對？」

  張俊點點頭，「喬丹退役之後，我就不看NBA了。怎麼了？」

  「那你覺得皮蓬這個人實力如何？」

  「很強，非常強。技術全面。」

  「可是和喬丹比呢？」

  「那肯定不如了啊。你問這個幹什麼？」

  「皮蓬曾經一度想取代喬丹在公牛隊的位置，他認為自己也可以做一個成功的領袖，所以喬丹因為父親去世而暫時退役的時候，他很高興，認為終於可以當公牛隊的領袖了，沒想到公牛隊的成績一塌糊塗，他本人的表現也遠沒有喬丹在場上時那麼出色。你現在和吳上善之間的關係就有點像喬丹和皮蓬。吳上善其實並不甘心在國家隊做你的影子，他總在想讓別人把目光從你身上轉移到他身上，可是很不成功……」

  楊攀聳聳肩，上場比賽吳上善的表現說明了一切。

  張俊恍然大悟，他確實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搭檔的感受。

  「那我怎麼辦？比賽中多給他助攻？放棄自己的得分機會？」

  楊攀笑了：「當然不能這樣。這是他自己的問題，只能在他自己身上找毛病。他遲早得明白：不是人人都當得主角這個道理的。有些人天生註定要做配角，就像皮蓬。而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比如你。」楊攀看著張俊。在好友身邊，他楊攀這個隊長也心甘情願的做配角，吳上善又如何做不得呢？

  張俊沉默了，他想到了自己在佛羅倫斯的隊友。他現在很少和范佩西接觸了，當初任煜地買來就是打算做替補的，可是在阿森納做替補，在佛羅倫斯也做替補，誰能受得了呢？何況整個替補的上場次數還很有限。

  他心裡有種隱隱的擔心，擔心自己會失去一些人。

  ※※※

  吳上善在訓練中將足球一腳射飛，這已經是他今天訓練中第七次沒把足球射在門框以內了。

  遠端的楊攀向張俊聳聳肩，張俊無奈的搖搖頭。

  吳上善用力踩踩腳下的草皮，似乎在埋怨訓練場的草皮質量不夠好，導致他發揮失常。

  邱素輝撇撇嘴，對場上帶領隊員訓練的胡力喊道：「老胡，先休息十分鐘！」然後他對門前的吳上善招招手：「你過來。」

  吳上善知道邱指找他一定不是什麼好事，他低著頭慢跑到邱素輝前面，先是恭敬的叫了一聲：「邱指。」然後等著邱素輝發話。

  邱素輝看看吳上善身後的球場，上面已經沒人了，其他球員們都在另外一邊坐著休息。

  「知道我幹嘛突然中斷訓練，叫你過來嗎？」

  「我表現的不好……」吳上善心虛的說。

  「知道你為什麼表現不好嗎？」

  「我……」吳上善心裡隱約意識到什麼，可是他沒有將之說出來。

  「你覺得作為一個前鋒，最重要的素質是什麼？技術？速度？身體？不不，都不是，是心理。身體你有，技術你有，速度你也有，可是你知道為什麼我那麼看重張俊，卻不是你嗎？」

  吳上善張嘴欲辨，卻讓邱素輝打斷了。「你不用急著辯解，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你不希望一輩子做張俊的影子，也不希望人們總談論張俊卻忘了你。說實話，對於這些事情我也很無奈，總會有人成為主角，總要有人是配角。可是做主角的人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當上的，他們需要一些有別於常人的東西。在張俊和你身上，就有區別。還記得我剛才的問題嗎？做前鋒最重要的是什麼？最重要的是心理素質。張俊在這方面就比你成熟，因為他經歷了很多你沒有經歷過的事情，這方面的鍛鍊更多。你還是太年輕了……」

  吳上善有些不服氣，他的職業足球生涯一樣不是一帆風順的，和曼聯簽約，然後被到處租借，最近幾個賽季才回到曼聯，還依然不能保證主力位置。他覺得自己經歷的磨難一點不比張俊少。

  邱素輝決定換個角度：「好吧，我們不說這些場下的事情。那麼上場比賽你和張俊都沒有進球，為什麼我換下你，而留張俊在場上？你就沒有仔細想想過？那我現在告訴你，在你們都沒有進球運氣的時候，張俊選擇了給隊友創造機會，犧牲自己。而你呢？你選擇了一味蠻幹。這就是你們的區別了。我並不迷信名氣，張俊如果狀態不好，表現不好，我一樣會在比賽中段就換下他，可是他的表現讓我找不到理由換他下來。你啊，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話吧！」

  說完，邱素輝對胡力喊道：「老胡，休息時間到了，重新開始訓練！」

  然後他把臉轉向場邊的那些球員們，沒有再理會一邊傻站著的吳上善。

  接下來，吳上善又把足球射飛了，不過他這次沒有埋怨腳下的草皮，而是低著頭默然不語。

  ※※※

  傻瓜都看得出來被邱素輝叫去訓話後的吳上善情緒不高，在從訓練場回酒店的車上，吳上善就一直一言不發，直到進入他自己的房間。

  楊攀拉住了和吳上善同一個房間的王鈺：「有機會的話，好好勸勸他。我怕他鑽牛角尖。」

  王鈺點點頭：「曉得。不過我怕他不聽我的。」

  看著王鈺走進房間，楊攀才轉身對張俊說：「這屆世界盃我們真的很有希望，我可不想讓這種人民內部矛盾給攪了。」

  張俊點點頭：「看來一切沒有外界宣傳的那麼好。這個問題不解決，我們沒法安心對付義大利。」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邱指的話他都不聽，丫頭的話能有什麼效果？」

  楊攀聳聳肩，沒有回答張俊的這個問題。其實他內心有一個答案，沒有說出來：「實在不行，邱指估計不會讓吳上善首發了。」這是很殘酷的，所以楊攀沒說。

  張俊又陷入了另外一個問題的沉思。他是否也要反思一下自己呢？總是讓自己太出風頭了，沒有考慮過身邊人的想法。楊攀、李永樂、克魯等人和自己的關係很熟，也許不在意。可是其他人呢？比如吳上善，由於年齡相差一個等級的原因，兩人的接觸並不多，如果他有什麼想法，自己也沒法知道。

  嗯，也許足球場上的事情，最終還是需要到足球場上來解決。

  張俊覺得自己應該拿出一點實際行動來，讓他的搭檔知道，他們是互為搭檔的，而不是單方面為某一個人服務的關係。

  他不想在失去之後再後悔。

  ※※※

  蘇菲在筆記本電腦上敲完最後這篇稿子的最後一個字後，站起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她今天的稿子通篇寫的都是約翰內斯堡的風光和自己的心情，絕口不提中國隊備戰義大利的事情。不是她拿不到第一手的材料了。而是現在隊內情況複雜，蘇菲不想去攪渾水。

  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外面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斜射進來，她情不自禁的眯上眼睛，享受這片刻的安閒。

  再有兩天，就該輪到這個小組的重頭戲上演了，那個時候也許一直往後，直到世界盃結束，她和張俊都沒法休息了。低頭看看腕上的手錶，算算和中國的時差，蘇菲決定給家裡打個電話，隨便聊聊家常也行。

  婚禮的安排也該進入倒計時了。

  ※※※

  義大利的電視台天天都在播放南非那邊傳來的消息，由於這場比賽關係到義大利隊的生死存亡，所以來自那邊的消息格外多，對於他們的對手中國隊的關注也就格外多了。托這些媒體的福，依藍不用天天打電話就能知道楊攀最新的情況，就連楊攀在訓練中穿的什麼顏色的襪子，她都知道。

  依藍現在腆著大肚子，不方便活動，生活起居全是老爸在照顧，而她每天除了做做安胎操，就是看電視，看報紙，關注楊攀。

  要麼就是摸著肚子，給裡面的嬰兒講他老爸神勇的表現。

  有時候她也會想想，幾年前自己還是一個大學生，如今卻要成為媽媽了。人生真是奇妙，如果她沒有碰到楊攀，之後的生活也許會是完全不同的模樣。

  「……這支中國隊幾名主力都在我們國內聯賽效力，他們都非常了解我們的球員，甚至是戰術打法，我認為這場比賽對於義大利來說會很難打。因為中國隊也想要出線，那麼只有戰勝我們他們才能確保肯定出線，這對於我們來說就非常不利了……」聲音中一個專家分析的頭頭是道，畫面上是中國隊訓練的畫面。

  每次邱素輝都會允許記者們拍攝十五分鐘的訓練內容，以作為宣傳——當然，這十五分鐘除了跑圈，就是一些熱身訓練，完全沒有什麼情報價值。

  可對於依藍來說，這十五分鐘的視頻尤為珍貴，因為她能看到楊攀的樣子。看上去楊攀和以前變化不大，一頭精神的板寸，炯炯有神的眼睛。每次屏幕中出現他的時候，依藍都會覺得很滿足，同樣的，她也會覺得痛苦——這痛苦來自她的肚子。

  現在她又皺緊了眉頭，肚子裡面的胎兒在動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滴下，她仍然強忍著痛，沒有叫出聲來。過了一會兒，這陣痛苦過去之後，她已經臉色蒼白，汗流浹背了。

  扯過一張紙巾擦了擦額頭，輕輕吁了一口氣。

  她估計這個孩子生下來，也是一個像他爸爸一樣，精力旺盛的傢伙，說不定最後也會走上足球這條路呢。

  電視中關於南非的報導結束了，依藍關了電視。然後輕輕摩娑著肚子，哼起了搖籃曲。不一會兒，她和肚子裡面胎兒都沉沉睡去了。

  大鬍子推開門，看了看沙發上的女兒，然後輕手輕腳的走上前去，拿起旁邊的薄毯為她改上。接著關掉了空調，打開房間裡面的窗戶，夏日午後的微風輕輕吹送進來，撩起了薄紗窗簾。大鬍子深吸了一口氣，自然風還是要好過空調的人造風啊。

  回頭看著倒在沙發上睡得香甜的女兒，他臉上浮起一絲憐愛的笑意。

  喂，莉莉安，我們的女兒有了一個很好的歸宿呢。

  ※※※

  「何雯，吃完飯後來我辦公室。」老女人一臉寒霜的對正在和同伴們說笑的何雯道，她的出現一下子讓周圍的溫度冷了幾度。

  等老女人走了之後，旁邊的同事才問何雯：「雯雯，你又做什麼得罪了那個老女人了？」老女人是同事們對這家公司裡面經理取的綽號。

  「沒有哇。上個月的報表我沒出錯，這個月到現在的帳目也都沒問題。」何雯也不知道怎麼的，自從她進這家公司以來，那個老女人就看她不順眼。

  忐忑不安的吃了午飯，何雯敲開了老女人的辦公室。

  「經理找我什麼事？」何雯有些惶恐的問。

  「哦，沒什麼，看你最近精神情況不是很好。」經理的語氣依然很冷，不過卻讓何雯鬆了一口氣。

  「嗯……呃，因為我最近在看世界盃。」何雯決定說實話。

  經理抬起了頭看著何雯，那個眼神仿佛在看外星人，這個眼神讓何雯很不舒服。

  「經常熬夜？」

  何雯點點頭。

  「難怪你最近精神不好……你想過沒有，熬夜對於你白天的工作有多大的影響？足球有什麼好看得？你熬夜看了可以讓你吃飽飯？可以讓你賺很多錢？不過就是一群傻瓜在一起瞎整而已！」老女人說得語氣沉重，看上去似乎是在為何雯好，可是何雯不買帳。

  她很反感外人這麼評價他哥哥為之奮鬥，拋棄了很多東西的運動。她也很反感別人詆毀她最親愛的人將之做為人生目標的運動。

  老女人還在自我感覺良好的痛述足球的壞處，企圖挽救一個迷途少女。何雯已經抄起手邊的一個文件夾，然後一巴掌甩到了對方的臉上，打下一片厚厚的粉塵。

  「對不起，我喜歡足球，而且就是可以靠這個衣食無憂，你有意見？」何雯昂著頭，用下巴指著對方說。老女人正一臉 錯愕地看著何雯，仿佛完全不認識她一樣。

  然後沒等老女人的女高音發揮，何雯乾淨俐洛的說：「我現在就辭職，再見，老女人。」她終於把這個人的外號當著她的面叫出來了，何雯心裡沒有絲毫因為剛才衝動的後悔，而是痛快。

  突然發完飆的何雯轉身很瀟灑的走出了辦公室，看著門外一群關心她的同事，她微微一笑：「各位，再見了。我辭職了。」

  然後不在理會其他人的表情，提起自己的小包，徑直走出了公司的大門。

  夏天的午後是最熱的時候，何雯卻有些享受這種天氣，她眯上眼睛，沒有戴墨鏡，也沒有打遮陽傘，就這麼讓身體暴露在烈日下。

  比在那個虛偽的辦公室裡面吹空調好多了。

  在她身邊，兩個學生模樣的人走過，嘴裡還在興奮的談論著世界盃。

  「中國隊和義大利的比賽什麼時候？」

  「明天半夜一點半。」

  「那我不睡覺了，熬到看球。」

  「你不怕第二天上學遲到？」

  「嘿嘿，班主任都會遲到，我怕啥？」

  兩人哈哈笑著走遠了。

  何雯撇嘴笑了，這個夏天，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