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章 （下）

  第二天的熱身賽果然是在雨中進行的，邱素輝也依然允許所有記者全程觀看，不管球隊踢好踢壞，這些記者都將是見證者，是證人。

  這場比賽張俊連去都沒有去，他就在自己房間中，一個人坐在窗戶邊上看書，房間中有些暗，所以他把檯燈擰開了，並沒有開到最強光，昏暗的燈光給人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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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俊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張琳韜那本在網上斷斷續續連載了兩年的小說，終於成功出版了，他給張俊、李永樂、楊攀、安柯都寄了本過來，張俊最近就是在看這本小說。

  名字果然是張琳韜給他說的——「我踢球你在意嗎」，講述他們高中的故事，當然裡面的主角並不是張俊，而是李永樂，張俊作為李永樂一個主要對手來刻畫。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小說裡面的人物除了張琳韜自己，全部用了假名，但那些細節，那些比賽仍然會讓親身經歷過 人湧起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

  這是一本單純的不能再單純的小說了，沒有多少戲劇衝突，卻讓張俊很懷念。因為看這書就讓他回到了過去，不管現在如何風光，他都始終覺得高中三年才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外面的天氣很陰暗，檯燈的橙黃色燈光灑在書頁商，張俊覺得小說裡面的事情正是一個引起他無數美好回憶的黃昏。

  飛揚的塵土，剪影一樣的人影，開心的笑聲和歡呼聲，還有那個未遂的吻……

  ※※※

  比賽的結果是楊攀回來告訴張俊的。

  正如楊攀所料，中國隊「意外」的輸給了荷蘭的一支乙級球隊。球隊的表現也很差勁，配合不起來，還總出現莫名其妙的失誤，甚至有人出工不出力。

  張俊聽得直咋舌，看來情況比他想像的更糟糕。

  邱素輝自始至終，臉色就沒有好過，到比賽結束的時候，更是陰的就像荷蘭的天氣了。中國隊以2：0輸給了一支荷蘭聯賽的乙級球隊，這真是丟人，更丟人的則是球員在球場上表現出來的東西。

  毫無鬥志，毫無進取心，毫無團隊精神。這樣一支三無球隊，你指望他們能在世界盃上承受多少國人的期待？

  打架事件就已經讓國內球迷大罵國家隊的素質了，現在如果看到比賽的相關報導，只怕是悲哀莫大於心死，連罵都嫌浪費口水，浪費體力。

  楊攀還給張俊講，比賽結束後，他們在更衣室等了半個多小時邱指都沒露面，後來是胡教練把他們帶回來的，回來的扯上也沒看見邱指，而據蘇菲說，邱指也沒有去出席賽後的新聞發布會，那麼他是到哪兒去了呢？

  ※※※

  第二天訓練，張俊依然沒有被許可上訓練場，邱素輝也意外的沒有出現在訓練場，全部訓練都是由胡力帶領完成的。

  也就是這一天，一向自大狂妄，眼高手低，目空一切的國足隊員們自衝突後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危機，一種慌張。主教練的缺席肯定不會是巧合，這說明什麼問題大家都很清楚。而且現在記者們的表現也很明顯的冷談起來，很少會有人主動上前要求採訪誰。他們寧肯去按摩室堵張俊，也不願把版面給那些「三無」球員浪費掉。

  球迷就更不要說了，今天一天他們硬是沒在訓練場邊看見一個球迷，以前可是每天不會低於三十個的。

  更有一些隊友通過朋友和家人，已經知道了國內的反應。媒體們一致的口誅筆伐就不用再說了，更是有不少球迷在網絡上，在現實中對這支球隊表示了失望，認為這樣的國家隊去參加世界盃真丟人，讓他們代表中國是中國的恥辱，他們根本不配稱為國腳，不配稱為職業球員，國家隊乾脆解散算了。

  在這次衝突中，關於邱素輝的譴責並沒有多少，幾乎全是衝著那些「三無」球員去的。

  中國國內的憤怒風暴，遠在荷蘭的國腳們全都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

  就算他們再怎麼在乎商業價值，贊助合同，比賽獎金，高薪續約……在有些時候，他們也不得不讓這些東西滾一邊去。世界盃是一個關乎國家榮譽的戰場，早已不是一項單純的足球比賽了。中國人的愛國情結和民族自尊心都很強，他們可以允許你輸球，但絕對不能允許你輸的窩囊，輸的丟人，仗未開打先投降，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

  這還是那句老話：他們是打算站著死，還是跪著活？不，或許對於中國隊來說，應該是「打算站著死，還是跪著死」。

  他們肯定不會選擇後者，因為任何一個神智精神正常的人都會覺得那實在很丟人。

  當然這世界上無恥的人還有很多，他們是不會在乎什麼國家榮譽，民族自尊的。幸好這些國腳們尚不算太無恥，還有那麼一點羞恥心，因為他們面對這種狀況，也開始感到了一絲不安，這正是邱素輝要抓住利用的。

  他要把球員們內心深處的不安擴大化，表面化，讓他們為自己的前途擔憂，然後再乖乖聽他話。他會讓那些人知道，只有他才可以讓他們回國後活得像勇士，而不是逃兵。

  這種故意缺席訓練就是一種辦法，誰也不知道主教練在這種關鍵時刻跑哪兒去了，隨之而來的就是多種猜測，人們對於他們所不知道的東西總是有一種擔心，因為他們往往不知道本來已經很糟糕的事情還會演變成什麼樣。

  ※※※

  當邱素輝再次出現在所有人面前時，他依舊沒有給任何人好臉色看，包括胡力，胡力知道他入戲了。

  球員們不知道，所以他們更惶恐了。

  邱素輝並沒有安排訓練，他只是讓所有人去會議室。衝突發生了四天，他終於打算解決了。

  在會議室里，等人都到齊了，邱素輝才鐵青著臉把一摞厚厚的報紙、雜誌扔在桌子上，厚重的報紙發出一聲悶響。

  「你們自己看看，這是這些天在國內出版的報紙和雜誌。你們自己看看，那上面都寫了些什麼。」

  不用仔細看了，他們只需瞟一眼，那些頭版頭條可是醒目的很吶。

  「歷史上最丟人的中國隊！」

  「備戰關鍵詞：鬥毆，衝突。」

  「這樣的球隊我們還能指望什麼？」

  「球迷調查：超過一半人不看好球隊前途，有5％甚至建議解散國家隊，讓朝鮮隊頂替。」

  「中國隊自毀長城，已被不少國外媒體認定將提前回家。」

  「無鬥志、無進取心、無團隊精神，取締三無國家隊！」

  「訓練場上發生鬥毆，老外記者連稱看不懂。」

  「他們沒有資格代表中國！」

  ……

  這些言辭如暴風一般席捲過他們的內心，只要不傻，他們都知道，由於自己的拙劣表現，刺痛了國內無數寬容球迷的心，他們，已經眾叛親離了。

  「今天上午的訓練任務——看報紙，每個人都要看。」邱素輝鐵青著臉說，「把手機什麼的也給我關掉，調成震動也不行。」

  有人動了動嘴唇，似乎有話卻又不敢說出來。然後大家紛紛掏出手機直接關機。

  「現在開始看！」他喊道，卻不見眾人有反應，他從兜里掏出哨子，放在嘴中用力一吹，訓練開始！

  隊員們如夢方醒般的拿起自己身前的報紙，埋頭看了起來。邱素輝也不走開，就坐在最起面看著下面的隊員們，他要在這裡監督，取保他們是在看報紙，不是聊天發簡訊。

  一時房間中除了偶爾翻報紙發出的嘩啦聲外，再無其他聲響，這應該時國家隊聚會以來最安靜老實的一次了。

  張俊也在看，他還看到了蘇菲拍的照片，正是克魯掐著周濤脖子的一瞬間，兩人那種互相仇恨的神態抓的真及時，準確。他們都怒目而視，鼻子中呼出的熱氣都能噴到對方臉上了，克魯瞪著雙眼，而周濤則被掐紅了臉。

  這麼說來，當時還是克魯占了便宜嘍。

  那些新聞報導還只是敘述了一下事情經過，可後面幾版的評論員文章、網友評論可就非常不客氣了，帶有強烈的個人感情傾向的字眼張俊是隨處可見。

  以前張俊一直認為國內體育媒體在報導中總有失實和誇大的現象，但這一次，張俊相信媒體沒有誇大一點。因為如果他還只是一個球迷的話，他用的語氣和詞彙會比媒體更惡毒。

  世界盃前的備戰，其他球隊都在為對手而頭疼，而中國隊卻是為自己的家事煩心，張俊真不知道這次世界盃上他們會有怎麼樣的表現，能走多遠。

  一直到中午吃飯，邱素輝都沒讓球員們做其他事情，看完一份報紙，再看其他報紙雜誌，然後再一起去吃飯。

  吃飯過程中，往日的高聲喧譁和隨性的聊天都少了很多，大家都埋頭吃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邱素輝並不知道他們都在想什麼，但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初步成功了，以前球員對於國內的情況都只是猜測，現在自己讓他們清楚的看到了。不管他們看進去多少，心中總會有些想法的。

  吃完飯的邱素輝對眾隊員說：「午休一個小時，下午兩點到會議室，我們繼續。」

  大家一頭霧水的回房休息了，只是讓大家看報紙，什麼也不說，然後下午又讓來，這一天的訓練時間就這樣耽誤了嗎？

  邱指到底在想什麼？他到底要幹什麼？沒人知道。

  ※※※

  下午午休後，大家又在會議室集合，上午他們看過的報紙還散在桌子上，那些頭版頭條依然很刺眼。

  可邱素輝並沒有叫大家繼續看報紙，而是打開了投影儀：「我們下午看電影。」他揚揚手中的遙控器。

  看電影？！

  球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邱指是什麼意思，現在他們自己都知道隊內不團結，那麼大家一起看電影就能解決這個問題嗎？

  邱素輝並不理會眾人驚訝的目光，他按下了播放鍵。

  李永樂和楊攀都驚訝的發現，這就是邱指從李永樂那兒借走的《再戰星期日》（Any Given Sunday）。

  「這電影講的是美式足球，也就是橄欖球。不過你們沒有必要懂橄欖球才能看，每個人都給我認真看。」說完，邱素輝把會議室內的燈全關了，拉上窗簾，然後坐在最後面，靜靜的等電影開始。

  這是一部從導演到演員群星雲集的電影，也是一部非常熱血、真實的體育電影。

  影片講述的是一支在聯盟中曾屢獲冠軍，最近卻內憂外患的球隊——鯊魚隊。一個比較搞笑的開頭，在一場聯賽中，他們現實損失了隊長，四分衛傑克·魯尼，接著第一替補四分衛剛剛被換上場就馬上被撞傷下場。

  當時隊醫剛剛把隊長抬上小型救護車，就聽到又傷了一個，他驚訝道：「他是從板凳上摔下來的嗎？」

  實況轉播員更是搬出歷史來說明這一幕有多滑稽：「連續兩個四分衛受傷下場，自從1988年起我就沒有見過這種事。哦，也許是1978年。」

  電影的主角托尼·達馬托教練氣的把耳麥都摔在了地上，緊跟著換上場的第二替補，也是最後一個四分衛威利·比曼一上場就緊張，竟然當著電視轉播和現場觀眾的面吐了出來。

  看到這兒有人發出了輕微的笑聲。

  可威利·比曼在下半場發威，一記長傳幫助球隊反超了比分。只是以為在最後時刻，球隊在是守，還是攻上面有了分歧，被對方抓住機會，反敗為勝。而鯊魚隊也迎來了他們的四連敗。這對於一支把總冠軍視為目標的球隊是在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橄欖球中的四分衛性質有些像足球中的中場核心，同樣是進攻的發起者，球場上的大腦，球隊的戰術核心，需要出眾的長傳技術，能在紛繁的局勢中找到最好的傳球路線，一擊必殺，必要的時候，還能自己親自達陣得分。

  威利·比曼一位二十六歲的天才球員，這一次意外上場給了他機會，後來幾場比賽，他都表現出色，在兩個四分衛因傷缺席的情況下，他幫助球隊獲得連勝，並打進季後賽。不過嘔吐卻也成了他的標誌，每次只要他一吐，對手就一定會倒霉。

  球隊在一步步向季後賽邁進，但問題也不少。球隊年輕漂亮的女老闆克里斯蒂那一心想要賣掉球隊，然後到洛杉磯去新建一支球隊，並且經常干涉主教練的工作，儘管達馬托是他的「托尼叔叔」。

  球隊的主力防守球員「鯊魚」有腦震盪，但德告望重的老隊醫卻在克里斯蒂那的威脅下篡改了診斷結果，讓他繼續為球隊賣命，哪怕有一天他會死在球場上。

  一直對達馬托抱有偏見的記者，成天總想著挖苦達馬托，製造矛盾和新聞。

  球隊的主力得分手朱利安·華盛頓向達馬托抱怨，威利從不傳球給他。他和贊助商有合同，只要他拿球跑出兩千碼，就可以獲得一千萬的獎金。但是威利不傳球給他，他拿不到球就沒法統計數字。他希望達馬托給他一個說法，年輕的助理教練卻支持威利，兩人在達馬托的辦公室發生了爭吵，這讓達馬托很頭疼。

  長的還算可以的黑人小伙兒威利·比曼，由於連續出色的發揮，已經成了明星，上電視訪談節目，上雜誌封面，拍GG，出說唱樂長篇，出席名流晚宴，甚至對他的老闆克里斯蒂那有興趣，也因此和他交往了很多年的黑人女友分手。突然的成功讓他迷失了自己，他總以為球隊贏球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其他隊有，尤其是防守隊員都沒有什麼用。

  同時隊長解渴·魯尼在積極的準備復出，他感受到了威利的威脅，可是他仍然會在很多地方幫助威利，提醒他作為一個四分衛應盡的責任，要和隊友搞好關係。

  「你應該爭取說那句『大家都來做明星』的台詞。」魯尼的妻子對丈夫抱怨道。

  可魯尼看著被小孩子圍住了的威利聳聳肩：「不，犧牲，團隊協作，這才是最重要的。」

  威利並沒有領會到隊長的用心。

  「帶領一支球隊獲勝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要讓隊友們相信你，心甘情願的跟隨你。」

  「嘿，隊長，再問一句，你多大歲數了？」這就是威利·比曼的回答。

  作為一個球員，他確實很處男嘎，可作為一名要領導全隊的四分衛，他還未夠資格，為什麼？因為他只是在靠自己打球，從來不考慮隊友們的感受。現在有人聽他的，那是因為要贏球，一旦輸了比賽，矛盾就會大爆發。

  達馬托意識到這個問題，他叫威利到他家來吃飯，結果兩人卻大吵一架。因為達馬托總是希望威利按照他那一套來，要向魯尼隊長學習，要懂得尊重那些老隊員。威利嘲笑達馬托是一個老頑固，正因為總是抓著過去不放，才混到現在這種悽慘的地步，老婆和他離婚，孩子也跟著媽媽去了西部。

  「聽著，小子。我要仔細聽著，因為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這是你聽到的最真實的道理。橄欖球，橄欖球的意義不只是贏球，因為你是這個整體的一部分，無論你是教練還是明星球員，一百位偉大的運動員他們都是，你現在也是。我希望你好好的珍惜，因為你失去了他們就永遠不會回來了。」達馬托這樣告誡威利。

  可是威利壓根就沒有聽進去。他向達馬托大發牢騷，總之都是別人不對，自己犧牲了太多，卻沒人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現在好不容易打出來了，卻被達馬托又放回了板凳，因為奪標決賽傷愈復出的魯尼隊長會是首發。

  「你繼續說吧，威利。你一味指責別人，卻從不提自己。你看看，這就是領袖必須要做到的，犧牲，他需要犧牲一些上場時間，因為他是用榜樣來帶領球隊，而不是恐懼或自我憐憫。」

  這話激怒了威利，他站起身，指著達馬托的鼻子質問：「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我的球員生涯已經過了一半，你現在要我做冷板凳為了魯尼隊長的光榮做犧牲，去你媽的教練！我不信你的大道理，因為你害怕了，老傢伙，怕用我的方式一定會贏，那你這輩子的信仰不就全完了？」威利轉身要走。

  達馬托站起身，追了上去：「你不是一個愛吹牛的外圍球員，或者接球手，甚至不是朱利安·華盛頓！你是一個要命的四分衛！你知道那代表什麼嗎？那是全隊的重心，小子！也是輸了球後挨罵的靶子，是所有人注視的目標，是他們的領袖，他們明白了才會去支持你，願意為你奮戰，甚至不惜折斷了鼻樑骨，肋骨，甚至腳脖子。他們相信你，你讓他們有信心。這才是一個……四分衛。」

  「……隨便你，我『蒸氣機』威利只要有上場的機會，就用自己的方式打球。我不在乎，到時候我身價飛漲，你是把我賣了或者交換我都不在乎，到了那兒我的身價只會比在這兒高十倍！」威利轉身走了，不再理會主教練。

  「你非常非常年輕。」達馬托看著威利的背影自言自語，「也非常非常他媽的……蠢！」

  晚上威利去參加「鯊魚」在自己家裡舉行的一個PARTY，威利當面嘲諷自己的隊友，並說如果我們的防守能更好點，現在早就是聯盟第一了。

  這話惹怒了「鯊魚」，他用電鋸將威利的新車割成了兩截，也標誌著他們的決裂。「找一輛計程車！滾出我家去！」

  平心而論，威利是一個天才，他善於在場上根據形勢做出自己的判斷，並擅自改變制訂好的計劃，而他自己臨時制訂出來的戰術卻從能幫助球隊贏球。

  但是他並不能成為一個領袖，他和魯尼隊長不一樣。這個偉大的明星隊長，用他的人格魅力感染著每一個人，不論天堂和地獄，他們都願意跟隨他一起闖。「鯊魚」在訓練中更是對魯尼大喊：「來吧，夥計！有我在，他們撞不到你！」可是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威利說過。

  在威利忙著拍GG出長篇的時候，魯尼卻每天深夜都還在自己家的健身房中進行恢復訓練，為的就是能在球隊需要他的時候上場。

  威利只需要考慮他自己，而達馬托和魯尼則要考慮所有人。但如果威利想成為一名真正合格的四分衛，他必須學會為別人考慮，必要時甚至不惜犧牲自己。

  結果，緊跟著的那場比賽，鯊魚隊在自己的主場被對手痛宰。在一場瓢潑大雨中，沒有一個人肯為威利阻擋對方的隊員，他被對手一次次撞倒在地，丟球。沒有人上去幫忙，大家都在旁邊看著。賽後鬱悶的威利和隊友在更衣室中發生了鬥毆，達馬托衝進來把所有人罵了一通：「我做了三十年教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比賽，你們給自己丟臉了！今天我修於做你們的教練！你們自己好好想想吧！」

  由於輸了球，球隊要想進軍總冠軍決賽，就必須在四個星期後去德克薩斯，戰勝那兒的騎士隊，才有機會殺入在明尼蘇達舉行的總決賽。這是支四分五裂的球員證明自己的最後機會。

  達馬托的麻煩還遠沒有完，老隊醫調換「鯊魚」X光片的行為被揭穿後，年輕隊醫診斷出「鯊魚」頭骨上有齒狀裂紋，現在的手眼協調能力都已經大大減弱，如果再受一次撞擊，很有可能導致癱瘓，中風，植物人，甚至是突然死亡。可是「鯊魚」卻堅持要在比賽中上場，因為他只差一次攔截就能加三次擒抱，拿到一百萬的紅利，他需要用這筆錢去養活他的老婆和四個孩子。

  最後達馬托考慮了很久還是同意了「鯊魚」的要求。

  這邊處理完「鯊魚」的事情，另一邊他就去訓練場，當著眾多記者的面和老隊醫大吵一架，親手開掉了跟隨他三十年的隊醫。並且心情惡劣的他還推倒了前來裁縫的記者，導致對方額角破裂。

  老闆克里斯蒂那也來找麻煩，因為達馬托堅持要在對德克薩斯隊的比賽中讓魯尼隊長首發，而不是克里斯蒂那和贊助商希望的威利·比曼。在爭吵中，達馬托說自己在賽季結束後一定會換走威利，因為他把整支球隊搞得一團糟。

  威利那邊也在反思自己了，他和前女友重歸於好。在桑拿時，正好碰見了以前和他鬧翻的「鯊魚」。

  這個時候的「鯊魚」已經知道了自己上場存在危險性，他想告誡一下威利：「你想成為帶領球隊的黑鬼，但他們肯嗎？我告訴你，所有成功的球星，每一個巴瑞·桑德斯，每一個傑瑞·萊斯，成百上千個沒有聽說過的黑鬼。當然，比賽讓你學會趾高氣揚，學會說屁話，除了這些，還有什麼？突然身無分文，沒有女人，沒有掌聲，哼，美夢破滅。這是我想告訴你的，當一個男人，當一個男人在回顧往事的時候，應該對一生感到驕傲，很少有遺憾，不只是披甲上陣的那些年，不能只記得光輝的時刻。你心裡必須明白，做不到就不是男人，只能是……混混。」

  威利把浴巾蓋在頭上，沒有理睬「鯊魚」，但這一次他是真的聽進去了。

  ※※※

  影片中的最後一戰是全片精華所在，而賽前達馬托的那段即興演講更是精華中的精華，他用一場慷慨激昂的演講把所有人頭團結了起來，鬥志激發出來，成了一支具有強大戰鬥力的團隊。

  邱素輝可以看得出來不少球員在看到這一段的時候都很激動。

  「我真不知道我應該說些什麼，真的。三分鐘以後，我們職業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場比賽就要開始了。今天對我們生死攸關，我們要麼團結奮鬥，要麼分崩離析。一英寸一英寸，一個球一個球，直到我們完蛋。

  我們現在身處地獄，先生們，請相信我。我們可以在這裡被別人踢得屁滾尿流，或者是我們能全力以赴，走向光榮。我們可以爬出地獄，一英寸一英寸的爬。而現在我不能替你們去爬。

  事實上很明顯，我太老了，我看到一群年輕人我就在想，我是不是犯了一個中年男子可能犯的錯誤，你們說對嗎？我，呃，花掉了所有的錢，信不信由你。最近我甚至不能忍受鏡子中的自己。

  等你們漸漸變老了以後，一切都會離你們而去的。其實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但只有你們開始失去的時候你們才明白，你們會發現，生命也是由許多一英寸積累起來的，橄欖球也是如此。因為無論是生命，還是橄欖球，允許你們犯錯誤的空間都很小。

  我是說，早半步，或者是晚半步，都達不到目的。早半秒或者是晚半秒，都不會接到球。

  我們需要的每一英寸就在我們自己的身邊，就在賽場上的每一個機會中，就在那每一秒中。

  我們全隊為這一寸來奮鬥，全隊準備為這一英寸而粉身碎骨，為了這一英寸摩拳擦掌，因為我們都知道，把每一個英寸加起來，就是勝利者和失敗者的分水嶺！就是生與死的分水嶺！我告訴你們，在任何一場戰鬥中，總是那不怕死的人會贏得那一英寸！

  我也知道，我還能過上那充滿有意義的生活，因為我仍然願意為了那一英寸戰鬥在最後一刻。因為那就是生活，就是你們面前的六英寸。

  現在我無法令你們去拼，你們必須看看你們身邊的戰友，看看他們的眼睛，因為你們這些戰友，他們的，他們的眼睛就在看著你！願意和你一起去爭奪，去爭奪那每一英寸的戰友。你們會看到一個願意為你，為球隊犧牲自己的戰友。因為他知道，在必要的時候你也會為他做同樣的事情！

  這就是團隊精神，先生們！

  還有無論我們是團結奮戰，還是一個個的任人宰割，這就是橄欖球！

  這就是全部，現在，你們應該怎麼做？我想，無需我這個老人再說什麼了。」

  鯊魚隊的隊員們嚎叫著衝出了更衣室，其實不要說鯊魚隊了，就是坐在會議室裡面的中國隊隊員也有那樣一種衝動，想找2：0擊敗了他們的對手在賽一場，這回一定打的他們屁滾尿流。

  ※※※

  比賽中，魯尼首發登場，所有隊友甘心為他做肉盾，當對方隊友向他衝來時，身邊的隊友總是奮不顧身的撲上去，用自己的身體將對方攔下來，讓隊長能沒有干擾的送出致命長傳。而在球隊落後太多時，他更是自己帶球，貫穿半個球場，甩開防守球員，在底線面對兩名對手的衝撞，冒著被撞上下場的危險，觸地得分。

  現場解說員都不禁嘆道：「只有一句話能形容傑克·魯尼隊長：永不低頭的硬漢！」

  威利·比曼在場下也不禁為隊長喝彩，這半場他學到的東西比以前加起來都要多。

  到中場休息的時候，鯊魚隊仍然落後，老闆克里斯蒂那竟然不顧助手的勸阻，衝進了更衣室，當著所有隊員的面大肆斥責達馬托，說隊長魯尼已經完蛋了，要讓他派上威利。兩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最後還是威利自己站出來，解釋教練已經讓他上場了。

  下半場雙方互有攻守，戰況慘烈，對方有一名球員在一次激烈的拼搶中，右眼的眼珠竟然被挖了出來！

  「鯊魚」一次拼命的攔截為他拿到了一百萬的獎金，也幫助球隊奪回了十碼進攻權，這就意味著比賽還剩十五秒的時候，鯊魚隊獲得了有可能是最後一次進攻的機會，他們只落後騎士隊四分，只要他們把握住機會，一個達陣，就能反敗為勝了，就能進軍總決賽了。就在大家為他歡呼的時候，他卻陷入了休克中。

  就在大家都在為他擔心的時候，他卻迷迷糊糊的醒來了。看著他被用擔架抬下去，看台上他的妻子也長出一口氣。

  「嘿，你們小心一點，我現在身價百萬。」就這樣，他都不忘開玩笑，在擔架上搖搖手和觀眾們致意。

  看台上響起一片掌聲。

  電影之外，中國的國腳們也感受到了什麼才叫男子漢，和他們以前懦弱的表現比比，臉紅不臉紅。

  ※※※

  與此同時，威利又趴在垃圾桶邊上吐上了。人們都知道，「蒸氣機」要發威了。

  最後四秒，威利和隊友們一個漂亮的配合，獲得了一個距離得分區盡在咫尺的十碼進攻權。這一次隊友們用自己的身體為他阻擋住了對手，然後他踩著隊友們的身體，凌空越過防守，觸地得分！

  鯊魚隊在最後時刻將比分反超，他們反敗為勝，進軍總決賽！

  一個好萊塢式的結尾，每個人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結尾。球隊恢復了團結，並且一鼓作氣拿下了總冠軍。克里斯蒂那也不天天想著賣掉球隊了，得到了市長的支持，她只想把父親的遺業發揚光大。被人認為老了的達馬托想換個地方證明自己，當然，他沒忘遵守賽前的承諾：一定要在賽季結束後換走威利·比曼。只是他把威利換到了一下個賽季他執教的球隊中去。

  ※※※

  電影結束了，邱素輝也打開了燈，屋內頓時重返光明，很多人眯著眼睛還沒適應過來。

  邱素輝並沒有看電影，他一直在借著屏幕反射出來的光在觀察隊員們的表現。他看出來了，這部電影真的起到了效果，因為很多人臉上的表情都顯得很激動。

  「看完了，有什麼感想嗎？」邱素輝拍拍手，讓隊員們從電影情節中回過神來。

  沒有人回答他，也許他們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邱素輝也並沒有指望他們回答，現在他就要學達馬托，來一段扭轉局勢的演講。他知道只要看了這片子還能有所觸動的人，就還有救。

  米盧曾用一部「熱血強人」（Remember the Titans）讓一支鬆散，毫無鬥志的中國隊緊密團結在一起，最終歷史性的打進了世界盃決賽圈。現在邱素輝相信他也可以，因為這支國家隊比那一支情況要好很多。

  「開門見山的說吧，其實我不認為打架一定是壞事，當然那要看場合，如果你們在世界盃上打架，那麼大家都去死吧。蛋現在不一樣，你們打架正好把自己內心的陰暗面暴露了出來，別怪我說話難聽，實際上我沒有像電影裡面的那個教練罵你們娘娘腔已經算客氣的了。我為什麼要罵你們娘娘腔？因為你們表現的不夠爺們兒！打架的時候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比賽的時候怎麼就腿軟了呢？該傳的不傳，該跑的不跑，拼搶也不積極……還是說你們只會窩裡橫？」邱素輝這應該算是罵人了，只是他沒怎麼用髒字罷了，可這筆用髒字亂罵一通，更有效果，因為他每一句都戳到了這些人的痛處。

  「說實話，我對你們自己每個人的打算沒興趣，你們想多賺錢也好，想多泡妞也好，那是你面那自己的事情，但是這些不能放在集體利益之上。如果你們是去打拳擊，隨便你們怎麼玩，但你們踢的是足球，是十一個人的運動，那種在任何時候都只考慮個人，不顧他人的人最好一開始就不要選擇足球。任何一個只有技術出眾，天賦秉異，卻毫無團隊精神的球員都沒有前途，一支球隊也是如此。」

  「作為一個團隊中的一員，如果團隊表現不好，你們自己的那些小算盤一樣打不響，個人和團隊是息息相關的。可是看看你們最近的表現。還能稱之為一個團隊嗎？你們是誰？你們是自己，是每一個單獨的人，但你們不是中國國家隊的一員！團隊是什麼概念，你們每個人心裡都考慮過這個問題嗎？前鋒為什麼能夠專心射門得分，因為有中場會把球傳給他。中場可以從容控球，因為其他人會為他們減輕防守壓力。後衛們可以安心鏟斷，因為有門將在後面鎮守龍門。反過來也一樣，隊友們肯為你去拼搏，去犧牲自己，那是因為他們知道，在必要的時候你也會為他們做同樣的事情。這就是團隊精神，先生們！犧牲和奉獻是團隊精神的關鍵，不會犧牲自己的人永遠也不要指望別人為他犧牲，因為他沒資格！心裡只顧及個人利益的人同樣沒資格！」

  有人低下了頭。

  「我知道你們有些之間有矛盾，互相看不順眼。我也不指望你們能化干戈為玉帛。可是我希望不管你們私底下關係如何，到球場上打架就要放棄私人恩怨，齊心協力的比賽。這和個人思想覺悟無關，純粹就是職業道德。踢球是你們的工作，那麼在球場上團結奮鬥就是你們的義務，大家都是職業球員，這點道理都還不懂嗎？」

  邱素輝明知故問，因為有很多中國球員做了十幾年職業球員，表現的就像一個業餘球員。

  邱素輝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覺得今天一口氣接受了那麼多信息，也該讓那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們好好消化消化了。

  「今天就到此為止，你們回去好好想想吧，明天正常訓練，我希望到時候我可以看見一支球隊，而不是一群人。」他揮揮手，散會了。

  等人都走完了，胡力問邱素輝：「你覺得讓這些人看看電影，再說說話就能解決問題了嗎？」

  邱素輝笑笑：「老胡，不要小看某些精神層面上的東西，好的電影具有感染人的力量。你忘了博拉當初是怎麼讓那些中國隊的大佬們團結在一起的嗎？現在我們的情況要比博拉好多了，我篩選過的人，一定都是我能控制住的人。我麼看明天的訓練吧。而且這電影不會只讓他們看一遍的。我會在對巴西的第一場比賽前讓他們重溫一遍的。」

  邱素輝取出碟子，沒想到一次偶然的介紹讓他發現了好東西，看來以後自己也要多涉獵一些其他東西了。米盧還看心理學的書呢，自己也不能天天只想著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