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足球是圓的

  「球打在……球進了！GOOOOOOOOOOOOOOOOOOOAL！凱澤曼的第二個進球！埃因霍溫再次領先！張俊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比賽只剩下十分鐘了，照目前的情形來看，埃因霍溫晉級是肯定的啦！」

  科澤爾離張俊最近，他拍拍張俊的頭以示安慰。儘管這球讓他們陷入了十分被動的境地，但誰都看到了，張俊在防守上盡了全力。他腿傷剛愈，卻要在客場面臨如此困難的一場比賽，任誰也不好受。

  張俊雙手扶著膝蓋，弓著腰看著地面，汗水一滴一滴的從他下巴、鼻尖滑下，落入草皮中。他覺得很累，現在給他一個枕頭，他立刻就能睡著。儘管休息了快兩個星期，可他還是覺得疲勞。職業比賽果然不是學生聯賽所能比擬的，漫長的賽季，對身體和心理都是莫大的考驗……

  一隻胳膊摟住了他的肩膀：「你的傷……有事嗎？」楊攀最關心的不是比分，而是張俊的大腿。

  張俊搖了搖頭，他感覺到楊攀的胳膊加了把力。「還有十分鐘，去把比分追回來吧！」

  

  張俊抬頭看著楊攀，他的兄弟正在給他眨眼睛：「我會給你傳球的。」

  阿德里安塞現在感到了雙刃劍的利害，不過這回受傷的是他自己。他看著在場上有些垂頭喪氣的張俊，想著是不是把他換下來，還有十分鐘比賽結束，看來杯賽已經提前結束了，是該收回心專心對付聯賽，畢竟賽季的第一目標是保級，而不是錦標。

  「布里吉，去熱身吧，五分鐘後你上。」

  比賽重新開始，對於張俊剛才的「大禮」，埃因霍溫球迷並不領情，只要張俊一拿球，現場便是一片噓聲，這不是仇恨的噓聲，而是無情的嘲笑。

  張俊的壓力還是很大，這從他拿球的動作就可以看得出來，僵硬、緊張、有些畏懼。他看到了布里吉在熱身，也知道一定會換下自己，誰讓他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呢？

  另一邊，埃因霍溫一個替補隊員也在熱身，估計要換下本場比賽表現出色的凱澤曼，梅開二度，幫助球隊贏得比賽，比賽中還有數次威脅射門，全場最佳一定是他了。

  上一次與基伏的比賽，球隊輸，自己輸。這一次與凱澤曼的比賽，球隊輸，他仍然輸。這難道就是自己和世界一流球員之間的差距？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以為自己是天才，現在才發現腳下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教練想放棄，但隊員們並不想就這樣放棄，年輕人總是很容易激動，容易熱血沸騰，容易……不撞南牆不回頭。沃倫達姆的場上隊員發了瘋般地在中後場堵截埃因霍溫的球員，至於這場比賽拼完後將對聯賽產生怎樣的影響，他們考慮不到了。

  楊攀靠速度把魯本擠在身後，然後一個虛晃，轉身過了魯本，傳球給科澤爾。科澤爾又交給巴耶斯，巴耶斯斜傳給拉到邊路的張俊，可惜霍夫蘭德搶先一步把球剷出了邊線，張俊一塊兒栽出了球場。

  看台上響起一陣掌聲，球迷開始盡情歌唱，慶祝勝利。在另一邊，雙方的兩名替補隊員也熱身完畢，回到教練席，接受上場前的最後叮囑。

  「比賽只剩下五分鐘，加上傷停補時，頂多還有八分鐘左右的時間，看來埃因霍溫晉級決賽是沒有什麼懸念的了！」

  「對啊，作為一支升班馬，沃倫達姆可以踢到這個地步，已經是非常不容易的成績了。」兩個解說員已經在準備總結陳辭了。

  界外球擲出，楊攀在博馬和魯本的夾防下，只能回傳路易林克。他對張俊所說的「我會傳球給你」也在球隊整體實力的差距下，成了空頭支票。五分鐘過去了，他連一腳球都沒有成功傳到張俊腳下。

  雙方的替補球員正準備去第四官員那裡報名上場。

  攝像機鏡頭對準了張俊，轉播導演用鏡頭語言告訴觀眾：全場近乎夢遊的張俊要告別這個賽季的荷蘭杯了，觀眾們抓緊時間看最後兩眼吧！

  鏡頭中的張俊突然向前一衝，攝像機緊緊跟隨，只見他衝到埃因霍溫隊員羅梅達爾（Rommedahl）身前，然後羅梅達爾上身一傾，一個踉蹌！看台上頓時傳來一陣近乎瘋狂的噓聲！

  轉播畫面馬上切換成最常用的景別：遠景。張俊剛才一個突然加速，出人意料地在中場搶掉了羅梅達爾的球。沒有人會想到一直好像打不起精神的張俊竟會突然發力，主動在前場進行逼搶，埃因霍溫失去了控球權！

  奧傑爾（Ooijer）一腳鏟球,但張俊出腳比他快！他右腳向前一捅，身體向旁邊一跳，堪堪躲過奧傑爾兇狠的鏟截，他踉蹌著追上了球，已經接近埃因霍溫的禁區了！

  霍夫蘭德一邊指揮隊友回防，一邊向張俊跑去。他可不允許整場比賽被他盯得碌碌無為的張俊在最後時刻發飈。

  張俊上身向前一傾，見識過他加速度厲害的霍夫蘭德不敢大意，連忙提前衝進了內線，想正面堵住他。可張俊直接往裡面切的動作只是虛晃罷了，他見對方已經衝進去，便馬上一個急停，身體一扭，腳下略一調整，然後直接在大禁區線上一腳搓射！

  博馬飛身鏟來，卻沒有碰到皮球。足球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繞過門將沃特雷斯的雙手，撞在遠門柱內側，然後彈進了球門。

  主隊球迷的噓聲全部消失了……

  「GOOOOOOOOOOOOOOAL！！張俊！是的，張俊終於進球了！將比分扳成平局！他憑一己之力把沃倫達姆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

  球進了！

  興奮的巴耶斯想去擁抱張俊，可張俊卻衝進了球網，躬身將門內的足球抱起，向中圈跑去。沒時間慶祝了，我們還要贏球！

  楊攀看著那個抱著足球的背影，突然想起了那個美女經紀人華芳說過的話：「足球是圓的，有什麼事情不可以發生呢？」

  足球真的是圓的啊！自己還曾嘲笑別人不懂足球呢……

  幾乎是同時，雙方主教練都從座位上猛地站起來，不過表情不同。阿德里安塞是一臉狂喜，而希丁克則鐵青著臉--他又被這個中國小子給逼平了。

  然後兩人又做出了相同的決定：召回各自的替補隊員，保留場上人員的原有配置。阿德里安塞是看到張俊的狀態回升，決定把他留在場上，說不定還能進球，即使不進球對於對方也是一個威脅，讓埃因霍溫不敢全力反攻。而希丁克顯然也是把寶都壓在了凱澤曼的身上。

  雙方教練都把贏球的希望不約而同的壓在兩名前鋒身上，凱澤曼和張俊的較量也許才剛剛開始。

  張俊在霍夫蘭德的貼身緊逼下，一腳打門被門將沃特雷斯牢牢抓在手中。緊接著埃因霍溫發動進攻，三腳傳遞後便到了沃倫達姆禁區，凱澤曼強行突破路易林克後射門，卻稍有偏出。

  雙方在最後五分鐘內都加快了進攻節奏，一時間場上攻防轉換迅速。往往是球剛剛打到對方前場，就馬上又被反攻了回來。很顯然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想打加時。在杯賽中耗費體力，必然要在聯賽中補償。

  巴耶斯帶球突破，卻被霍夫蘭德鏟了一個嘴啃泥，他向裁判示意對方犯規，可裁判不予理睬。巴耶斯懊惱地向地上砸了一拳，磨磨蹭蹭地爬起身來。

  霍夫蘭德把球交給魯本，魯本向前帶了兩步，見楊攀並沒有逼上來的意思，便沒有第一時間把球傳出去。

  在足球場上稍微的延遲都會導致非常可怕的後果，年輕的魯本應該永遠記住這句話。

  當他發現已經衝到眼前的張俊時，嚇了一跳，慌忙出腳傳球，可已經晚了。足球砸在張俊的腿上，彈向了一邊。楊攀拿到球，雖然現在正是由守轉攻的大好時機，埃因霍溫隊後場失誤，他們身後正有一大塊空當。可是巴耶斯還處于越位位置，這球傳過去也是浪費。不傳的話，自己突破？博馬可不是吃素的。正在楊攀左右為難的時候，他瞟見一個橙色的身影從一邊高速前插，顧不上細想，楊攀抬腳斜傳！

  足球繞過防守隊員的頭頂，與此同時，埃因霍溫隊員紛紛舉起了手臂，向邊裁示意巴耶斯越位。可巴耶斯根本沒有理會這個球，他仍然低著頭不緊不慢地向回走，他沒有參與進攻，也沒有干涉進攻，不越位！

  那麼這個球是傳給誰的呢？

  「張俊！」

  那個高速前插的身影正是沃倫達姆的21號，前鋒張俊！門將沃特雷斯出擊到中途，看見張俊殺出來，而且速度遠比他快，連忙剎車，以求封住張俊的角度--畢竟從張俊現在的位置來看，他的射門角度並不大。而傳中呢，又沒有隊友支持，只要自己角度封得好，完全可以扼殺這一次反擊。

  張俊回頭看看球，然後也把速度減了下來。這個時候霍夫蘭德率領的後防線正在拼命回追，但張俊不打算給他們時間。

  傳完球的楊攀就站在原地看著張俊跳起來，伸出右腿。他已經不打算上去補射了，他說過他會給張俊傳球的，現在他傳了，剩下的就看張俊如何完成這最後一擊。

  張俊右腳一勾，很漂亮地把足球停在半空。

  沃特雷斯舉起雙臂，兩腿叉開，準備擋張俊接下來的射門，這種球很有可能會打出大力抽射的，因為可以借身體腰腹的力量。

  霍夫蘭德離張俊只有三米之遙！

  張俊支撐腳剛一觸地，他的右腳還在半空，便直接腳腕一抖。

  霍夫蘭德伸腿向張俊的右腳蹬去，希望可以讓張俊的射門偏離預定方向。

  兩位主教練再次同時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足球被張俊用腳尖一挑，高高飛起越過沃特雷斯高舉的雙手。

  門將的目光要儘可能長時間的鎖定足球。被訓練出來的本能讓沃特雷斯的目光始終追隨著足球，哪怕足球已經落到了他身後。

  霍夫蘭德的鞋登在了張俊的右腳內腳面上，張俊一個踉蹌，但他保持住了平衡。

  所有人看著這個球以一個非常優雅的弧線墜入空門，再從地上反彈起來，捲入球網。

  「張--俊--GOOOOOOOOOOAL！！沃倫達姆將比分反超！他們竟然將比分反超！又是張俊！如果這場比賽沃倫達姆最終獲勝，張俊將是最大的英雄！」

  張俊直接一個俯衝，在草皮上滑行了好長一段距離才停下來，而他的隊友們也學著他的樣子身體一縱，像飛機一樣俯衝著陸。沃倫達姆還真像一個轟炸機大隊，把埃因霍溫炸得暈頭轉向！

  楊攀俯衝停在張俊身側，他摟住張俊，在他耳邊喊道：「我說過會給你傳球的，怎麼樣？」

  張俊只是沖他笑笑。

  張俊在第八十八分鐘的這個進球讓沃倫達姆反超，這樣加上補時三分鐘，留給埃因霍溫的時間只有五分鐘了。在這最後的時間內，不甘心失敗的主隊發動了近乎瘋狂的反攻。三分鐘內，埃因霍溫獲得了四次有威脅的進攻機會，只可惜凱澤曼把其中兩腳射門打在了門柱上！

  看著自己連續兩腳射門都被門柱無情地擋出，凱澤曼抱著頭，痛苦地低頭向回走。勝利與失敗之間只有六厘米（門柱的直徑）的差距。

  張俊接到球，霍夫蘭德幾乎是拼了命的向他衝來--他也急了--張俊十分輕鬆地扣過了過於急躁的對手，並沒有向前帶球。他注意到沃特雷斯站位很靠前，於是在剛過中圈的位置就直接一腳遠程吊射！

  這一舉動把沃特雷斯嚇了一跳，倉促回退，跳起來仍然沒有碰到球，足球擦著橫樑掉在了球網上，沒有進！

  「非常充滿想像力的吊射啊！可惜沒有進！張俊的狀態越來越好，傷病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對他來說，這真是一個夢幻般的賽季！」

  當魯本在楊攀的貼身防守下，一腳傳中卻直接飛向球門後面的看台時，沃倫達姆的球迷開始高聲倒計時，提醒埃因霍溫--「你們還有四十秒就要告別荷蘭杯了！」

  阿德里安塞不停地看表，而斯特爾則衝到了場邊高聲提醒裁判：「補時已經到了！比賽結束了！」

  當傷停補時進行到三分二十秒的時候，主裁判三聲哨響，全場比賽結束！沃倫達姆在客場翻盤，戰勝了強大的埃因霍溫，殺入決賽！

  「這是令所有分析家跌破眼鏡的事實！從賽季初的六輪不勝，一球未進，到現在殺入荷蘭杯決賽！沃倫達姆做到了！張俊是當之無愧的杯賽英雄！從他的第一場杯賽的帽子戲法到現在的梅開二度！現在他以九個進球位居杯賽的射手榜榜首，而這場兩個射手之間的較量，也以張俊的大獲全勝告終！張俊，再次讓我們見識了這個中國少年的厲害！」

  凱澤曼雙手叉腰站在那裡，無言地看著對手在他的主場慶祝勝利，這種感覺真不好受……范博梅爾上來安慰凱澤曼，他是隊長，即使是在球隊失利時，也要盡到隊長的責任。

  凱澤曼偏偏頭，對范博梅爾低聲說：「我沒什麼，你去看看亞金（Arjen Robben）吧，那個小傢伙哭得跟淚人似的。」范博梅爾苦笑著走開了。年輕氣盛的魯本賽前絕對不會想到，強大的埃因霍溫會輸球，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他現在的心情非常糟糕，這應該算是他為埃因霍溫效力後，所遭遇到的最慘重的一次失敗。在和楊攀的比拼中，他也處於了下風。儘管沒有人責怪她，可是終場哨一響，他便一個人跪倒在地上痛哭起來。

  凱澤曼沒哭，職業生涯好幾年了，什麼場面沒見過？2000年歐錦賽，他上場兩分鐘就被紅牌罰下了場，最糟糕的事情莫過於此了。他現在最在意的是對方的21號，張俊。

  范·尼斯特魯伊去了曼聯，他也一直想再找一個合適的搭檔，埃因霍溫想買這兩個中國人在荷蘭足壇早已不是什麼傳聞，而是事實。希丁克甚至已經要求俱樂部高層和母公司飛利浦，積極運作今年夏天中國大學生最佳球員來球隊試訓的事情。張俊和楊攀的成功深深刺激了他。

  與他一樣的身高，驚人的爆發力，出色的搶點能力，優秀的腳下技術，全面的射術。凱澤曼想不出還有誰比張俊跟適合與他搭檔了。如果他們兩人聯手，再加上魯本和楊攀一左一右，雙翼齊飛，埃因霍溫在荷蘭將沒有對手，不，說不定稱霸歐洲，奪得冠軍杯的冠軍也並非沒有可能。

  凱澤曼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這種事情自有教練和俱樂部去操心，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儘量給張俊一個好的印象。

  張俊剛剛從隊友們的「熱烈擁抱」中掙脫出來，就被凱澤曼拉住了：「呃……」凱澤曼低頭想了想，該如何開場白，「我知道他們都把你和我放在一起比較。」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投向場內的記者，「記者們總是想為一場比賽製造一些吸引人的噱頭。」凱澤曼頭一縮，把身上的埃因霍溫球衣脫下來，「但我想說的是：你幹得不錯！我輸了……這場比賽你們勝得當之無愧！」他把球衣遞到張俊眼前。

  這是第二次對手主動和自己交換球衣，張俊已經沒有第一次那樣的生澀和不好意思了，他也脫下自己的球衣。比賽雖然激烈，雙方球員的表現還是很友好的。

  賽後的新聞發布會上，希丁克承認了自己的失敗，並且對埃因霍溫球迷道歉。同時他不認為輸給沃倫達姆可以算作冷門：「如果是去年那場比賽，我認為那是冷門無疑。但是現在，他們（沃倫達姆）已經通過近一個賽季的表現證明了實力不俗。阿德里安塞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教練，他擁有一批非常年輕並且有實力的球員。任何人都不能輕視他們。我們輸了，這並非世界末日，這樣也好，我們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在和阿賈克斯爭奪聯賽冠軍上。」有記者事後說，希丁克說這話時，雖然表情很平靜，可是語氣還是透著一股酸勁。

  當有記者問到失利的原因時，希丁克說：「我們本來是有機會的，可是楊攀的進球對隊員們的打擊很大，那是一腳非常有震撼力的射門。隨後張俊在五分鐘內連進兩球，是致命的……」

  「可張俊這場比賽表現得並不好！他還有一次失誤送給了你們一分……」

  「不。」希丁克搖搖頭，「對於張俊這樣的球員來說，全場比賽只需要五分鐘就足夠了。表現不佳是因為他腿傷剛愈，體力尚未恢復完全。而我最大的錯誤就是不應該讓霍夫蘭德一個人去盯張俊。」

  記者們很驚訝，希丁克竟然為對手辯護，唱起讚歌來了！

  阿德里安塞笑著對記者們說：「我想說的都已經被他（希丁克）說完了，我只想說一句：我為我的隊員們感到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