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春節

  大學考試前那段時間是學生們最忙碌，最認真的，連張凡、朱輝這種對學習提不起興趣來的人都開始認真看起書來，張俊自然不能放鬆了，何況他還有蘇菲的輔導加監督，考試及格應該不是問題。

  考完試的當天晚上，張俊、楊攀、蘇菲三人便搭上深夜的火車北上，踏上了歸途。有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光，似乎從來不會覺得無聊，從晚上10：30到次日早晨9：30，一個晚上過去，火車便停在了洛陽站的站台邊。

  離開合肥的時候是下著小雨，回到洛陽迎接他們的是從天到地的雪。

  當張俊從出站口走出來的時候，看著天上的雪花，記憶中洛陽好久沒有下過這麼漂亮的雪了。不知道是這雪真的變了，還是他想家了，以至於所看到的一切都變的可愛起來。

  「走啦！發什麼呆呢？」楊攀背著一個運動包，戴耳機，很酷地拍拍張俊的肩。

  才離開無個月而已，為什麼會有離開了很久的感覺？一年前，也是在這個廣場上，曙光踏上了第二次全國大賽之旅，而那次也是他們五個人最後一次的表演。火車站還是那個火車站，但站在這裡的人也不是那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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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俊看看走下台階的楊攀和蘇菲，拉起箱子追了上去。

  今年春節過的有些慘澹。蘇菲按慣例去了老城奶奶家過年。楊攀也按慣例和媽媽一起去新鄉和爸爸，還有爺爺團圓了，奶奶走了，爺爺格外孤獨，春節團圓是唯一的補償了。張俊的老爸又去參加一個什麼攝影家春節寫生活動，扔下兩母子過了一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春節，連大年三十晚上吃的餃子都不是自己包的，是在超市買來的。

  春節晚上一年比一年無聊，但張俊還是守在電視機前，十九年了，他想不出還有其他什麼方法可以守歲。春節每年都要過，就象飯每天都要吃，已經成了一種固定的程序，小時侯激動的心情早已不剩什麼了。

  春節後的兩天，大年初三，楊攀、蘇菲、老爸，一個也沒有回來，張俊不想再看電視，和媽媽說了一聲，跑了出去。

  本來是打算閒逛的，漫無目的。但，雙腿還是慣性的把他帶到了這個地方。他停了下來，看著對面那柱子上的一列金字：LY市曙光中學。大門關著，但偏門開著，校園裡看起來空蕩蕩的，張俊猶豫了下來，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果然很冷清，除了那個縮在收發室中的那個門衛，校園中只有他這個訪客。右側的宣傳欄很熟悉了，以前總能在上面看到一些很有意思的通知，譬如：XXX上課喝酒取暖，與政教處主任單挑；XXX揣開了某位女教師的單身宿舍門，給這位老師的身心早成了傷害……不過現在，上面那些東西都沒有了，只剩下了一張殘破的紅紙，張俊只能認出最上面的一行字：「熱烈慶祝我校足球隊五名隊員入選洛陽高中代表隊參加全國……」

  看到這張紙在寒風中「呼啦呼啦」地響著，張俊想起了那條掛在大門上方的橫幅，那張橫幅已經成為了記憶的一部分，永遠在心底「呼啦呼啦」地飄著。

  繼續前行，繞過星期一升旗的小花園，就是曙光的足球場了。

  這張俊灑了三年汗水的球場上今天空無一人，只有兩端的球門上掛著破舊的球網，讓人仿佛還能依稀記起曾經進行過的比賽。

  風一吹，球網掀起了一角。

  ……

  蘇里直接大腳長傳球場右前方，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這是失誤，但楊攀卻象閃電一樣飛快殺到，在足球即將出界的一剎那，伸腳傳中！

  中路跟進的張俊在衝刺中躍起，在空中一個滑翔，然後一個強有力的頭球，足球應聲入網！

  ……風停了，球網又垂了下來。

  張俊情不自禁地張開雙臂，在空蕩的球場上象鳥兒一樣悠悠飛翔著。正當他閉著眼睛沉醉於回憶中時，一聲清脆的撞擊聲嚇了他一跳，他睜開眼，卻見一隻足球從門柱方向向他飛來，本能的，他抬腳停球，左腳為軸，右腿抬起迎向來球，雙臂張開以維持平衡，同時右腳腳內側接球，然後腳將球向下引。很漂亮的一個停高球動作，足球正好停在他身前一米處，便於進行下一步動作。整個過程張俊全是靠本能來完成的，他甚至還沒有去思考這原本空蕩蕩的球場上為什麼會出現一隻足球。

  正當他滿意於自己的停球時，一個黑影卻從背後沖了上來，伸腳捅掉了他的球。又是本能般的，張俊想也沒想就追了上去。兩人邊跑，邊糾纏，從球場的左路到右路。無論張俊怎樣出腳，對方都有辦法在他腳到之前將球拉走，讓他總是做無用功。漸漸的，張俊覺得這種感覺有些似曾相識，讓人懷念的似曾相識，但他沒有停，反而加快了出腳頻率，對方也同樣加快了動作節奏。兩人糾纏著，張俊搶不下對方的球，對方也無法擺脫張俊。突然，足球碰在小石子上彈了起來，兩人都向足球踢去，足球被同時踢到，蹦蹦跳跳地向禁區前沿飛去。

  「啊……」張俊可惜的嘆氣還沒有完，又一個人影卻出現在他視線中，那人衝著彈過來的足球，在禁區弧頂地帶一腳勁射，足球變線飛向球門，然後在球門區線上反彈了一下，再鑽入了網窩。

  「科大附中率先破門得分了！」那人進球後張開雙臂叫道。

  「即使是安柯那種白痴在的話，你的射門也休想進去！」張俊身邊的人沖地上吐了口吐沫，不屑地說。

  某處某人打了個很響的噴嚏。

  只有張俊看著兩個人傻笑著：「呵呵！好久沒有見了，任煜地和李永樂！」

  李永樂--射門的人沖張俊笑笑：「果然是前鋒出身，和任煜地也能糾纏這麼久。如果換作我的的話……對了，要不要我們單挑一次？」他轉向張俊身邊的任煜地。

  任煜地咧咧嘴：「免了，你那種一上來就飛鏟的作風……不過張俊，你進步很快啊，竟然跟了我這麼久！」

  「呵呵，半年不見，你的技術也沒有丟下嘛！」張俊撓撓頭。

  「我沒事的時候還來學校踢球。老梁讓我順便教教那些新人的技術，表現的差了可是會被那些小屁孩看不起的。」重逢的喜悅讓任煜地的話多了起來。

  「你果然還是沒有放棄足球……」

  「我說過了嘛，沒有那麼容易離開的。」

  「那乾脆回到球場上來吧？」張俊有些興奮地說。

  但任煜地眼中的光芒馬上暗淡了下去，他緩緩搖搖頭：「不可能的，我試過了，我現在連一場九十分鐘的比賽都堅持不下來……」

  「可你剛才表現的不是很好嗎？你那一連串動作根本就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嘛……」

  「算了，張俊。你看不出來嗎？」李永樂走到球門裡把足球挑起來，伸手接住。「高中三年的時間已經耗盡了他幾乎一輩子的足球生命了。」

  「你是說……」

  「他是在用明天搏今天。其實你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為自己留後路吧？」李永樂看向一邊的任煜地。

  「被你看出來了？」任煜地笑笑，但他的笑容里卻透著無盡的無奈和一絲不甘。

  「我們有相同的過去，性格方面似乎也有些相象。不過，你比我更固執，更瘋狂……」李永樂望向藍天。

  一時間，三人竟都沒有了聲音，任憑風從三人中間穿過，撩起了他們的衣襟和頭髮。最後還是任煜地打破了這令人尷尬的沉默：「對了，我想起來了，今年的高中錦標賽，洛陽對參賽資格做了修改，以前的單一學校代表洛陽參賽的弊端越來越大，現在已經改為從所有參賽隊伍中選出最好的球員組成洛陽代表隊……」

  張俊想起了那宣傳欄上的紅紙。

  「……也許是受了范存傑的刺激，聽老梁說范存傑考上了大學後幾乎連足球都不碰了，專心學習。洛陽不缺好的球員，但他們缺少向全國證明自己的機會。很多人就這樣被埋沒了……」

  李永樂點點頭：「確實有些殘酷，不過，為什麼不提前改呢？那樣的話，我們在一起比賽也不錯啊！」

  張俊想想：他們曙光四個人在前面衝鋒陷陣，李永樂坐鎮後腰，可攻可守，劉鵬領銜後防，再加上安柯的撲救……他笑了：「算了，總得給別人一點活路吧！」

  另外兩人明白他的意思，大笑起來。

  笑完，張俊說：「卡卡給我打了電話，他已經是職業球員了，而且風頭正勁。」

  兩個人露出驚慕的表情。

  「我也打算做職業球員。」張俊對兩人說出了自己的目標。

  李永樂眼睛一亮：「好啊！我正想著大學以後怎麼辦呢，我也做職業球員了！」

  「不過，卡卡現在可是1：0領先啊！」任煜地嘆了口氣，那份神往之情在他的嘆氣中被越拉越長，直至無限。

  「這個放心，中場休息後我們會扳回一分的！」李永樂捏捏拳頭。

  「對了，你在哪所學校？我們學校打入了今年三月份在廈門的東區決賽了。」張俊看著李永樂。

  「嘿嘿！我們同樣，北區決賽。BJL大，我在大連等著你了！」

  「你就這麼有信心？」

  李永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笑笑：「說起來，張俊，我還從沒有在這塊場地上和你踢過球呢！」他看著空蕩蕩的球場。

  張俊想了想，唯一一次雙方不是在西工體育場交手就是高一的事了，那個時候他還因為腳傷沒有上。他點點頭。

  李永樂又轉向任煜地：「既然無法在正規比賽中盡興，不如在這裡玩個痛快？」

  任煜地以微笑做了回答。

  李永樂把手中的足球用力向另外一方的球門方向擲出去，然後率先沖了出去，但他卻看見張俊已經衝到了他前面。「驚人的爆發力，一點也沒有變……」他在心裡笑道，也加速跟了上去。任煜地速度並非他強項，但他也緊緊跟在後面。

  遊戲已經開始，盡情享受吧！

  十天後的傍晚，張俊、楊攀、蘇菲又坐上了南下的火車。火車緩緩駛出車站，張俊仍然可以隱約看見送行的任煜地站在站台上向這邊望過來。他想起李永樂的話：「他是在用明天搏今天。」以前還以為就自己最熱愛足球，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連任煜地都比不上。他明知道這樣做可能有危險，很可能以後永遠都踢不成球了，但他仍然義無返顧地把所有熱情都投入到了今天，投入到了高中三年……這真是一場賭博！

  不過到最後，他沒贏，卻也沒有輸。與任煜地和李永樂的決心比起來，自己差得太遠了，看來還要努力啊！

  火車轟鳴中，新學期開好似了，新的比賽也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