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廣場獻唱

  「這個姑娘很喜歡音樂，但是她很不幸地患了恐慌症，在人群面前發不出聲音。你幫幫她，站在這裡做一次她的聽眾好不好？」

  連勛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發展。

  自從那天，他在楚家當著陳幽草的面，跪在楚連城面前求了那個男人，連勛就再也沒有見過陳幽草。

  一想到自己又一次求人，還是當著陳幽草的面，他痛苦得連呼吸都是苦澀的。後來他沒有再見陳幽草，卻發了低燒，一直好不了，像是中了什麼咒語。

  今天他原本是從公司離開，準備去見一個客戶的，沒想到在車裡，竟然看見陳幽草蒙著雙眼，被林疏雪拉著，不知要做什麼。他想到陳幽草曾經因為那件事得罪過林疏雪，心中有些緊張，便忍不住取消了那個好不容易約到的客戶，停了車來找林疏雪。

  下車的時候，他完全忘了自己明明一心要躲開陳幽草的，他只是怕她受欺負。他連對林疏雪要講的話都想好了，如果要報復，讓他來。

  完全沒想到，林疏雪要他做的，竟然是聽陳幽草唱歌。

  在連勛的記憶里，陳幽草一直很喜歡唱歌，她的歌聲里有一種奇異的魔力，就連陳雲芝那個刻薄的女人都會被她聲音里的那份感動所吸引，去陳家，連勛經常能參加屬於陳幽草的小小「演唱會」，聽她用春風一般的柔美曲調，溫暖一顆又一顆躁動的心。

  

  除了最後一次。

  那一天，他蹲在樹叢里，聽見了讓自己痛苦不堪的一番對話，整個心都像被割裂了，到了晚上聽陳幽草唱歌的時候，心裡想著，能唱出這種歌聲的女孩，心裡怎麼就會是那樣的尖酸刻薄呢？

  越聽，連勛就越覺得她可怕，她竟然能將情緒偽裝得如此完美無瑕，歌聲里聽不出一分一毫的用心險惡，甚至比起以往更加得動聽，就像天籟。

  醜陋的天籟。

  最讓他痛苦的是，明明知道這聲音下掩藏的醜陋面孔，連勛竟然依舊不想離開。臉上恨到了極點，心底里，卻依舊渴望著她歌聲里的那一份柔軟，他是那樣糾結，那樣矛盾，以至於表情都開始扭曲了。

  終於，就在連勛幾乎要糾結至死的時候，台上的女孩意外頓住了聲音，他終於能逃脫她的溫柔枷鎖，丟下一句「噁心」，就慌亂地逃開了。

  此後，就是整整十二年的分隔，他竟不知道，當年那個可以在眾人面前那樣溫暖歌唱的女孩，卻得了恐慌症。

  她在恐慌些什麼，害怕些什麼？她為自己惡毒的心思而羞愧嗎？恐怕她是裝不出那種毫無雜質的乾淨嗓音，才故意說自己得了恐慌症吧！

  心裡懷著惡毒的猜想，連勛說服自己，不如就留下來聽一聽，看看她到底能唱出些什麼。

  他點點頭，低聲答應：「可以。」

  他只是想聽聽這個女人經過了十二年，是不是發現自己的本性罷了。

  僅此而已。

  連勛緩緩走到了陳幽草的面前。

  陳幽草站在廣場中央，她看著四周來來往往的人影，沒有一個是為了她而停留的，她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自己十二年來的第一個聽眾。

  其實，她依舊很緊張。

  她怕就算再這樣蒙著眼的情況下，她還是不敢開口，她怕自己一開口，乾澀難聽，根本不能完成歌曲。

  害怕噩夢重演。

  只是想到女生那麼認真地幫助她，陳幽草就鼓勵自己，無論如何，要堅持到底。

  等了好久，終於看到一個人影緩緩地靠近，站在她的面前。

  他們就這樣，隔著一層紗布，對望著。

  他的眼裡，輕蔑、冷漠、痛苦、懷念，複雜極了，而她卻雙眼一片空靈，盯著那個模糊的人影，想，這就是我的第一個聽眾嗎？

  輪廓很高，很瘦，不過既然願意花時間聽她這樣一個陌生人唱歌，應該是個很溫柔的人吧。

  這麼想著，陳幽草便覺得放鬆了不少，輕輕開了口。

  【趁著你還沒醒來我已悄悄地離開】

  像早春峽谷的第一縷微風，她的聲音，舒緩地吹過他的心湖，漾起一層漣漪。

  【迎著第一縷風穿過最後的霧靄】

  明明是那麼柔軟的聲音，卻擁有穿透一切的力量，吵雜的人聲鼎沸掩蓋不了她，喧鬧的車水馬龍遮擋不住她，開口的那一刻，整個廣場都像是靜止了一瞬。

  歌聲還在繼續。

  人群不由被吸引，停下來駐足，有金髮碧眼的雨國人用白皙的手掩住紅唇，壓低聲音不可思議地說著：「It’s so beautiful！」

  【……我聽見那天堂鳥已開始了歌唱跑過來又跑過去的風還在遊蕩……】

  陳幽草漸漸覺得自己忘記了緊張，忘記了害怕，她好像沉浸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天空里，有大朵大朵的白雲在身邊浮動，她想起年幼時自己愛著的那個男孩，雖然她沒有得到他的青睞，卻依然愛過他。

  【……我聽見了人們說起親切的話題歌聲里的你和我會永遠在一起……】

  她回想起當初唱歌的感覺，歌聲不僅可以治癒聽眾，也可以治癒歌者自己。一切說不出的話，一切抓不住的感情，一切不可實現的夢，在歌聲里，她一一傾訴，她是快樂的，也是悲傷的，她微笑，卻含著淚水。

  【……我看見那夢中人走出彩色的房間望著我說出了那句動聽的語言……】

  明明是溫暖的歌聲，卻透著那麼深的悲傷，明明是那麼的悲傷，這份悲傷卻像有種魔法，擁有治癒人心的力量。

  她仍然是那個小女孩，雖然長大了一些，卻單純依舊，認真依舊，溫暖依舊。

  連勛的眼中，緩緩流出一行淚，他自己也許看不見，他看著她的目光，深情到幾乎將她沉溺在眸子裡。

  【……我看見了陌生人漸漸熟悉了起來眼前的世界從未有過的清晰】

  一曲終了。

  寂靜，不可思議的寂靜，世界仿佛被消了音，只為讓她的歌聲能夠傳得更遠，更深，擊中人心中最柔軟最脆弱的那個地方。

  終於，金髮碧眼的雨國女子忍不住鼓起了掌，她嘴裡喊著「我的上帝」，碧藍的眼眸中泛著淚光。

  很快，掌聲就變得像潮水一樣，將中間蒙著雙眼的女孩包圍了起來。

  陳幽草發了好一陣呆，直到聽到掌聲那樣的熱烈，她才反應過來，動手拿下眼前的紗布。

  連勛看到她的動作，連忙扭身離開了人群。

  陳幽草取下紗布，看見了面前一張張讚揚的臉，有人沖她豎起了大拇指，還含著眼淚，卻大聲夸著她。

  「姑娘，太棒了！」

  「唱的真好聽！」

  陳幽草鞠躬，感謝這些路人的鼓勵，抬頭的時候，她看著對面那個顯得有些矮小的阿姨，心裡在想，第一個走過來的人，就是她麼？為什麼她覺得那個人明明應該很高的樣子。

  這麼想了一下，陳幽草還是沖那位阿姨感激地笑了。

  真的很感激，因為，她又能重新站在人群面前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