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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分袂叮嚀愁一縷

2024-04-25 18:19:27 作者: 梁羽生

  參禪溜覽豁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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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元超道:「快活張這位藏人朋友名叫吉里,是個小牧場場主。他的小牧場鄰近江布的大牧場,江布意圖吞併他的牧場,把他的獨子捉了來,誣陷以和馬賊勾結的『通匪』罪名,逼令吉里獻出牧場,才肯把他的兒子解放。

  「吉里心疼愛子,本來要任憑江布的勒索的。快活張知道此事,打抱不平,夜入江布家中,把江布一個兒子的頭髮剃得乾乾淨淨,留刀寄簡,說是江布倘若不把吉里的兒子放回去,第二次來,他就要把江布兒子的首級割掉。」

  金碧漪拍掌笑道:「妙啊,這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孟元超道:「據快活張說,他本來要懲戒江布的,只因那天晚上,江布是睡在雄鷹閣里,他探視過了,無法下手,這才改換目標,拿江布的兒子出氣。」孟華心道:「原來快活張早已去過雄鷹閣了,怪不得那一晚他能來去自如,如此熟悉江家情形。」

  孟元超繼續說道:「吉里的兒子第二天雖然就被釋放回去,可是他在江布家裡曾經受過嚴刑拷打,身上已是沒有一處好皮肉了。吉里把兒子的血衣換下來,撕下一幅給快活張,說道:你有什麼事情要我效勞的,只須遣人把這幅血衣帶來,我水裡水裡去,火里火里去。他把血衣珍藏,自然另外也還有著對仇恨永誌不忘之意。這件事情過後,他也就把牧場賣掉,搬到拉薩城裡去住了。

  「快活張知道我要前往拉薩,他在臨走之前,把這幅血衣給我。我本來是想備而不用的,但你卻正用得著它,你就拿去找吉里作為信物吧。」

  孟華接過這幅血衣,恨恨說道:「可惜那天晚上,咱們未能捉住江布。待我從拉薩回來,還要找他算帳,替這位藏人老伯報仇。」

  孟元超跟著寫了一封給布達拉宮首席護法喇嘛弄贊法師的書信,交給兒子,並把吉里的地址告訴了他。

  孟華說道:「爹,你安心養病,我見了弄贊法師,馬上回來。」孟元超道:「你也不必急著回來,務必要把事情辦妥,那才是最緊要的。有金姑娘照料我,比你在我身旁好得多呢。」

  金碧漪笑道:「你放心去吧,待你回來的時候,包管你爹早已好了。」她送孟華一程,軟語叮嚀殷勤囑,自是不必細表。

  孟華與金碧漪分手之後,獨自前行,回想這一個月來的遭遇,當真是有隔世之感。心中雖有悲傷,多的卻是歡喜。父子相認,骨肉團圓,這已經是天大的喜事,再加上獲得意中人的芳心,又是錦上添花,孟華心中的一點雲翳,亦已化為烏有了。如今他所掛慮的只是一件事情:怎樣才能不負父親的期望,替義軍辦妥這件大事了。

  一路平安無事,第二天便即抵達拉薩。

  拉薩是座山城,布達拉宮就是建築在城東的普陀拉山之上。城中廟宇甚多,市區以唐代建築的大昭寺為中心,最繁華的八角街就是圍繞著大昭寺。居屋多半是平頂,用碎石和粗石建成,整齊堅固,大部分都有三四層。市民居住的地方,除了這種石屋,還有一部分是住氈房的,那是羊毛織成的氈搭起的帳幕,又名廬帳。和內地的城市,風光迥異,令人頗有新奇之感。

  一踏入拉薩,最令人注目的就是布達拉宮了。據說這是唐代的文成公主請藏王松贊干布建造的。

  文成公主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女兒,太宗貞觀十五年(即公元641年)嫁給松贊干布的,當時她只有十六歲。據說松贊干布自娶得文成公主之後,開始信仰佛教,他常常到普陀拉山上即布達拉宮現址焚香靜坐,公主生恐有人打擾他,就請他在山上修建一座廟宇,他聽從了公主的話,修起的廟宇就是舉世聞名的布達拉宮了。

  根據西藏史冊記載,布達拉宮始建於公元七世紀,規模宏大,山頂上有一座大宮殿,山腰裡有九百九十九個閣樓,周圍還有三道宮牆。宮牆高大,建築穩固,世間罕有。宮中大殿,雕樑畫棟,塗漆抹金,輝煌壯麗,氣象肅穆。可惜後來經歷戰亂,部分建築物被毀,現在的布達拉宮的主要部分紅宮和白宮,是明崇禎年間由五世達賴喇嘛修建的,規模雖比原來略小,亦已是世罕其匹的了。

  孟華無暇瀏覽風光,待到晚間,悄悄進入吉里住宅。吉里家住一條比較偏僻的小巷,孟華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偷進去,吉里和兒子正在閒話家常,給他嚇了一個大跳。

  孟華拿出那幅血衣,說道:「我爹是神偷快活張的朋友……」話未說完,吉里已是歡喜得跳了起來,淚流滿面,說道:「令尊敢情是孟元超孟大俠麼。我盼望你們父子已經盼望多時了。聽說令尊受了傷,不緊要吧?」

  孟華道:「老伯怎麼知道我會到來?」吉里說道:「神偷快活張三天前剛剛來過,可惜他只住了一宵,便又走了。」

  孟華喜道:「原來張大叔來過了,不知他什麼時候再來?」吉里說道:「他說還要到回疆去走一趟,再來恐怕也得在十天半月之後。」

  孟華有點失望,心裡想道:「要是張大叔還在這裡,事情就會容易得多了。」

  吉里把血衣折好,對兒子道:「孩兒,你要把仇恨記在心頭;受了別人的恩惠,同樣也是永遠不能忘記。」

  小吉里大約十五六歲年紀,身體瘦弱,臉上還有受過鞭打的傷疤,應了一個「是」字,藏好血衣,馬上就跪下去給孟華磕頭。

  孟華連忙將他扶起,說道:「這我怎麼敢當,你們肯收留我,是我應當向你們道謝才對。」

  老吉里道:「孟少俠,你和令尊大斗雄鷹閣的事情,張大俠已經告訴我了。你曾打了我們的仇人,也就是我們的恩人了。」

  孟華說道:「可惜那晚殺不了江布,叫老伯失望了。」

  小吉里道:「幸虧你們沒有殺掉江布,要是你們殺了他,我反而失望了。」

  孟華笑道:「為什麼?」小吉里恨恨說道:「我希望有一天能夠親手報仇,把他捉了來,和他打我一樣,我也要把他打得遍體鱗傷。」

  孟華翹起拇指贊道:「好志氣!你有這個志氣,一定能夠如願。」

  小吉里道:「我要學好本領,才能報仇。孟少俠,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孟華笑道:「我的武功還不能做你的師父,不過我可以幫忙你達成這個願望。嗯,你為什麼不拜張大叔為師?」

  小吉里道:「張大俠行蹤無定,他說過他這一生不會收徒弟的。」

  孟華說道:「那麼我給你找一位師父就是。將來再說吧。」老吉里笑道:「對,我還沒有請問孟少俠因何而來呢。孩兒,你也真不懂事,只記掛著自己的事情,孟少俠,你倘若要用到我們父子之處,請別客氣,儘管說吧,赴湯蹈火,老朽也是決不敢辭。」

  孟華說道:「家父要我送一封信給弄贊法師,不知可有辦法見得著他?」老吉里聽了這話,倒是面有難色了。

  孟華問道:「可是有甚為難之處?」

  老吉里道:「布達拉宮不是隨便可以進去的。弄贊法師是首席護法喇嘛,在布達拉宮的地位僅次於達賴活佛,要想見他,更是難上加難。我不過是個尋常的百姓,布達拉宮中說得話的執事僧人,我沒一個認識,要我設法將你引進,恐怕是辦不到了。」

  孟華大為失望,說道:「那我只好等到晚間,偷偷進入布達拉宮,希望見得著他了。」

  老吉里連忙搖手,說道:「千萬不可!布達拉宮乃是聖地,除非你是他們邀請的貴賓,否則擅自踏進,便是大罪了。我不知道你因何事要見弄贊法師,不過想來你總是希望和他好好商談的吧,怎可以先把自己變成他的敵人。」

  孟華說道:「我年輕識淺,多謝老伯指教。不過這封信我非送到弄贊法師手中不行,怎麼辦呢?」

  老吉里笑道:「少年人,別著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他吸了一口板煙,笑著往下說道:「我本來也是無法可想,好在你來得恰是時候!布達拉宮每年開放一天,供各地前來的香客進入參拜。這一天是四月四日佛祖誕。」

  孟華頹然說道:「現在不過二月中旬,幾時才等得到佛祖誕。」老吉里笑道:「你忘記了,藏曆和你們漢歷不同,今天是藏曆四月二日,佛祖誕正是後天。」

  孟華大喜道:「怪不得我一路碰見許多香客進城,原來後天是布達拉宮開放的日子,那麼我是可以進去的了。」

  老吉里道:「當然可以,只要你也扮作香客。明天我給你買一套本地的服飾,你可以當作是我的漢人遠親,從外地來的。只要會說幾句藏語,那也可以敷衍過去了。」

  孟華說道:「我在路上已經學會一些藏語,普通的應對勉強可以應付。多謝老伯指點!」

  老吉里道:「後天我會陪你去的,應該遵守什麼禮儀及言語不通等等,你倒可以不用擔心。不過進去之後,就得全憑你的運氣了。希望你有機會可以見得著弄贊法師。」

  第二天小吉里陪孟華到城中各城遊覽,一來是這天他們反正閒著沒事,二來也好讓孟華熟悉當地情形。拉薩名勝古蹟甚多,他們首先到大昭寺觀光。

  大昭寺在拉薩市的中心,最繁榮的八角大街就是環繞著大昭寺建築起來的。在八角大街的街頭,矗立著一座大石碑,只見人來人往,每一個從這座石碑底下走過的人差不多都要摸它一下。孟華覺得奇怪,問小吉里道:「這是什麼石碑?為什麼人人都要摸它一下。」

  小吉里道:「這是拉薩有名的『舅甥和盟碑』,說起來倒是和你們漢人古代的一位美麗公主有關。」跟著便和孟華詳述這座石碑的來歷。

  原來唐太宗李世民把文成公主嫁給藏王松贊干布(當時叫吐蕃王),故唐、吐蕃有舅甥之稱。到唐穆宗長慶二年(公元822年),遣使入吐蕃又一次締結盟約,並置碑刻石志其經過,這座碑就叫做「舅甥和盟碑」。碑上鐫有藏漢兩種文字。

  西藏人中間流傳著這麼一種說法:這座石碑會幫助不得意的人。做生意的人清早摸一下碑身,那一天就生意做得順利;牧人摸一下碑身,那天的牛羊不會丟失;種田的摸一下碑身,莊稼會長得茂盛;小學生摸摸碑身,那天準會背書……總之誰人摸過石碑,那一天就會無災無病,各事順心。

  當然小吉里不是怎樣熟悉歷史,(有關的朝代、年號、時間等等是作者加上去的),但「舅甥和盟碑」的來歷,西藏的人都是耳熟能詳,說來娓娓動聽。

  孟華笑道:「原來在差不多一千年之前,漢人和藏人就是親戚了。這座石碑倒是漢藏友好的見證呢!」

  小吉里道:「是呀,雖然有些土王子常常挑撥藏人去打漢人,但我們藏人一向都把漢人當作朋友的。」

  走過了「舅甥和盟碑」,不久就來到大昭寺了。

  寺門前長著兩棵古柳,來到大昭寺進香的西藏人,都先用頭頂頂古柳,表示敬禮。孟華不禁又是好奇心起,照樣做了之後,又問小吉里是何緣故。

  小吉里道:「相傳這兩棵柳是文成公主栽植的。有個神話還說,那是文成公主的頭髮長成的。我們藏人非常尊敬文成公主,把這兩棵柳樹稱做『公主柳』,剛才的儀式,那是表示對文成公主的敬意。」

  進了大昭寺,只見正殿的「金頂」上塑了兩隻羊,昂首向著金光燦爛的「法態」,神態栩栩如生。孟華問起小吉里,原來又有一個故事。

  據說大昭寺和小昭寺都是文成公主親自相度地形,審定建築模製興建的,大昭寺的舊址原是一處湖泊,施工前曾用山羊運土填平,所以這個寺的藏名叫做「日阿薩出朗組康」,意即「山羊運土的幻異寺」。

  講完這個故事之後,小吉里道:「你注意到大昭寺的廟門沒有?」孟華說道:「金碧輝煌,比起我沿途所見的寺廟是不可同日而語。」

  小吉里道:「我說的不是規模大小。別的方面呢?」

  孟華說道:「我沒有細心留意,不知有何不同。」

  小吉里道:「西藏的一般寺廟大門都是朝南開的,只有大昭寺向西,小昭寺向東。其原因據說是文成公主好佛,所以她把大昭寺的大門開向西天佛地,而她又十分思念家鄉,所以把小昭寺的大門開向東方。」

  孟華說:「此地有關文成公主的傳說真是不少。」

  小吉里道:「正中那座大殿還有一尊釋迦牟尼的佛像,據說是文成公主從長安帶到西藏的。咱們進去瞻禮吧。」

  這天到大昭寺觀光禮佛的善男信女特別多,大概是因為布達拉宮明天開放,各地的佛教徒已經陸續來到的緣故。

  大殿香菸繚繞,擠滿了人。大部分是藏人,也有一些漢人。焚香膜拜的人們跪在金蓮佛座之前喃喃禱告,自言自語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人一多了,也是嘈雜非常。

  焚香禱告不足為奇,奇怪的是,在不到半枝香的時刻,孟華已經發現好幾對人在佛像前面吵架,孟華聽不清楚他們吵些什麼,但每一個人都說著相同的兩個字,這兩個字是特別大聲的。說了之後,吵架的雙方磕了三個響頭,卻又像好朋友一樣手拉著手出去了。這兩個字的發音像是北京的「覺臥」。

  孟華悄悄問小吉里道:「什麼叫做覺臥?」

  小吉里道:「我們西藏人是最講誠樸和信用的,也是最重視誓言的,輕易不賭咒發誓。實在必須要表明自己心跡的時候,他們就會起誓說『覺臥』。覺臥是什麼意思,就是指文成公主帶來的這座釋迦牟尼佛像。這兩個字也代表了誓言的全部意思。即是說:釋迦牟尼佛在上,他是洞察一切的,我說的是真話。發了誓之後,大家就會彼此相信,不再吵了。」

  孟華道:「原來如此。」他嫌人多氣悶,正想出去,忽聽得有人用漢語說了「覺臥」兩字,聲音好熟悉。孟華向聲音來處看去,看見了這兩個人,不覺大吃一驚。

  你道這兩個漢人是誰,原來正是金碧漪的哥哥金碧峰和金碧漪的師兄江上雲。「覺臥」這兩個字就是從江上雲的口中吐出來的。孟華怔了一怔,心裡想道:「奇怪,他們兩人的交情比兄弟還親,卻因何事爭吵,竟要依照藏人的習慣,在釋迦牟尼的佛像之前發誓。」

  聽下去才知道他們不是爭吵,而是江上雲用一半認真,一半開玩笑的口吻,證明自己說的乃是真話的。

  只聽得金碧峰嘆口氣道:「如此說來,妹妹真的是喜歡上那小子了。唉,發生這樣的事情,真是非我始料所及!但我可不相信那小子會是好人。」

  孟華心頭卜通一跳,這才知道他們的「爭吵」竟是和自己有關。

  金、江二人用漢語小聲交談,在嘈嘈雜雜的人群之中,也沒人留意他們,只有孟華豎起耳朵來聽。

  孟華穿的是藏人服飾,擠在人堆裡面,他發現金、江二人,立即轉過了身,金、江二人可沒發現他。

  跟著便聽得江上雲說道:「我也不相信那小子是好人,不過師妹卻是十分相信他。那些話真的是師妹說的。」

  金碧峰哼了一聲,說道:「即使碧漪說的不假,我也不能讓她嫁給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子。」

  江上雲苦笑道:「令妹的性情倔強得很,只怕由不得你這個做哥哥的作主了。」金碧峰越發惱怒,說道:「她敢不聽我的話,我就把她押回家去。那小子倘若給我碰上了。我也非得和他再打一架不可!」

  孟華在最初發現他們的時候,心裡本來是甚為高興的,不管如何,他們總是金碧漪的親人。孟華覺得自己應該向他們解釋誤會,也應該把金碧漪的消息告訴他們。但聽了他們的說話之後,卻是有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了。

  「假如我在他們的面前出現,只怕他們不肯容我解釋,立刻就要翻臉了。我是應該設法消除他們對我的誤會的,但可不能在這樣人多的場合。」想至此處,孟華便與小吉里悄悄說道:「這裡人太擠了,我們還是走吧。」

  走出了大昭寺,小吉里興猶未盡,說道:「小昭寺那邊或許人少些,小昭寺裡面有一座金殿,殿內供著一座墨珠多爾濟佛,傳說文成公主就葬在這個佛座下面的。」

  孟華說道:「時候不早,我想還是改天再去瞻禮吧。」小吉里瞿然一省,說道:「對,明天你還要去布達拉宮,小心一點也是好的。」

  江上雲和金碧峰的出現,在孟華心中投下一道陰影。「縱然這小子不是壞人,我也不能讓妹妹嫁給他。」這是金碧峰在釋迦牟尼的佛像之前,對江上雲許下的諾言。孟華可以預料得到,他和金碧漪的將來,必將是好事多磨,不知還要經歷多少波折的了。

  不過現在的孟華和兩個月前的孟華大不相同了,兩個月前,他還有自慚形穢的感覺;而現在他已是有勇氣在人生的旅途大步向前了。這人生的旅途當然也包括了愛情的道路在內。「只要你的心中有我,我的心中有你,這世界上就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把你我分開。」這是金碧漪和他說過的話。她這充滿真摯感情的說話,可比她哥哥的恐嚇還更有力得多,足以驅散孟華心頭的陰影了。

  「我不能讓太多的雜念擾亂我的心神,明天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應付。」孟華把一切煩惱拋之腦後,這天晚上睡得很酣,連夢也沒有一個,第二天一早起來,便即精神奕奕的與老吉里打點前往布達拉宮了。

  他的三師父丹丘生擅於改容易貌之術,他也學到一點這方面的本領,穿上藏人服飾,經過化裝,更像一個本地的小伙子了。

  布達拉宮是一幢高達十三層的建築物,據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房間,確實的數目到底是有多少,誰也沒有數得清楚,座落在拉薩市西北的布達拉山上與東南的藥王山遙遙相對,路程十之八九都是相當峻削的山路。

  在半山腰的斜坡,便有兩道護牆延展至布達拉宮。雖然有了護牆,上布達拉宮時,右邊是直矗雲霄的宮殿,左邊是幾十丈的懸岩,還是有點叫人膽顫心悸。孟華有點過意不去,說道:「老伯,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老吉里笑道:「我還是三十年前到過一次布達拉宮的,如今能夠在我上西天之前再到一次布達拉宮,我是可以死而無憾了。這是我的福氣,說什麼辛苦呢。你瞧這垛護牆……」他怕孟華沒有細心留意,加以說明:「這垛護牆是從山腳砌起來的,工程可浩大呢。牆壁上還有精美的雕塑,諸天佛像,無不羅列其中。聽說當年是集中了西藏所有的巧匠包括漢人工匠在內,窮三年之力方始造成的。」孟華縱目瀏覽,只見那些精美的雕塑,彩色斑斕,他雖然不是佛教徒,也不禁肅然起敬。

  走過半山腰的斜坡,接近布達拉宮的時候,那景色是更為壯麗了。

  布達拉宮這幢擁有將近一萬個房間,重重疊疊,用金碧輝煌的屋宇蓋滿了整個山頭的宮殿,在朝陽輝映之下,越發令人目眩神搖。老吉里一面走一面指指劃劃的給他講解:從白色的大門沿石級到第六層房屋,全部泥著白色的叫白寨,是五世達賴善慧海所修,從第七層到十三層正殿是由他的代辦事務桑結嘉穆錯所修的,叫做紅寨。紅寨的房屋分別泥著紅、黃、黑、赭紅四色。紅色泥牆,黃色泥牆,黑色泥在頂端房檐與窗沿的間隔處,赭紅則泥在正殿凹進去的一部分。宮頂則金碧輝煌,飛檐上有矯首豎尾的龍和鷹,遠遠望去,好像五色絢爛的房海,令人嘆為觀止!

  他們一早動身,來到布達拉宮,不過朝陽初出之後的半個時辰,但還有許多來得比他們更早的人,宮門入口處早已是人頭擠擠了。

  老吉裡帶領孟華從左側的大門踏進布達拉宮。一進宮門,驟然看見四幅巨大的武士畫像,有的手執武器,殺氣騰騰,有的撥動琵琶,藹然可親,形象和內地一般寺廟門口的四大金剛十分相似。老吉里告訴他,這四個武士藏名叫「吉欽日席」,是黃教喇嘛的「守護神」。

  穿過幾道房廊和幾座殿宇,老吉裡帶領孟華來到了布達拉宮最古老的一座佛殿——帕巴魯庫學熟佛殿。在布達拉宮將近一萬間的房舍中,可以斷定為松贊干布時期修建的,就只存下這一間了。藉助於酥油燈光,可以看到松贊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塑像,他們盤腿並肩而坐,腳下是一個可以放兩口大鍋的「老虎灶」,據說是文成公主煮飯用的。

  兩人隨著人流,一路擠進去,中午時分,方始來到布達拉宮的中心,在最高几層樓上,金光燦爛,珠玉滿目,是歷世達賴喇嘛的靈塔所在。自從五世達賴喇嘛遷居布達拉宮以後,歷世達賴喇嘛的遺骨都供奉在這裡——只有六世達賴喇嘛倉洋甲措是埋葬在青海湖邊。

  其中以五世達賴喇嘛的靈塔最為壯觀,共有五層樓房之高,整個塔身都用金皮包裹。一本藏文史書上記載:建這座靈塔時,共搜集了十一萬九千零八十兩黃金。在金塔的四周,綴滿了五光十色的珍珠、翡翠、瑪瑙和珊瑚,數以千計。在大小經堂如靈塔殿的四周牆壁,都描有許多佛教故事和歷世達賴喇嘛的生平事略。踏進其間,當真是如在山陰道上,目不暇給。

  觀光禮佛的人們越來越多,孟華隨著人流在迂迴的房廊和寬敞的殿宇間穿來穿去,不知不覺和老吉里分散了。

  孟華回過頭來,找尋吉里。此時已是午後申時,一方面繼續還有香客進來,一方面也有許多人從各處宮殿之中退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宮殿與宮殿之間的空地上吃他們帶來的糌粑。孟華心裡暗暗著急:「這樣子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哪裡能有機會見得著弄贊法師?」

  走在孟華前面的一個藏人孩子說道:「爺爺,我肚子餓了。」他的祖父說道:「孩子,你忍耐點兒,左邊這座宮殿供奉有帕巴魯康佛的舍利子,咱們進去禮拜過後,我就和你出去。」那座宮殿正在擠得水泄不通。

  孩子苦著臉道:「這裡人太多了,氣悶得很。爺爺,這麼多的宮殿,為什麼不到那座沒有人去的宮殿禮拜,卻要在這裡和別人擠作一堆。」

  老祖父道:「那邊不是供奉神靈的神殿,是大喇嘛的住宅,不許外人進去的。」過了一會,孩子忽道:「爺爺,你看,為什麼現在又有人進去?」

  布達拉宮將近一萬座房間,開放的只是其中一部分。「活佛」的「寢宮」,喇嘛的住宅,和若干只供喇嘛禮佛的神殿則是列為禁地的。不過由於來到布達拉宮的香客都是知所避忌,是以雖然被列為「禁地」的地方,也只是門戶關閉而已,並不特別設有禁衛。

  老爺爺倚著迴廊的欄杆望下去,果然看見一座本來是關了大門的宮殿剛剛打開,香客很有秩序的迅即排成兩行,似乎是在等候宣召。

  另一個老藏人在孟華背後擠上前來,向孩子的祖父打了一個招呼,說道:「機會難逢,你去不去領受大喇嘛的祝福?」老祖父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是大喇嘛替佛祖賜福信士。但不知可有福氣禮拜活佛麼?」

  那老漢道:「活佛聽說今年不露面,四大喇嘛替他主持摩頂祝福,與眾生結緣。」原來每年布達拉宮開放那天,達賴活佛照例會公開露面一次,讓信徒跪在他的面前禮拜,他撫摩信徒的頭頂灑以「法水」,據說這就是代表佛祖祝福此人了。

  那老漢說了四個大喇嘛的名字,孟華豎起耳朵來聽,卻沒弄贊法師在內。孟華忍不住用生硬的藏語問那老漢,不知弄贊法師會不會出來。

  那老漢盯了他一眼,似乎有點詫異,說道:「你是外地來的吧?」

  孟華道:「我是青海來的。我們那裡,除了知道活佛之外,就只知道拉薩有個弄贊法師。」

  那老漢對孟華的答覆頗感滿意,和他的老朋友,那孩子的祖父笑道:「怪不得大家尊稱法師為彌羅覺蘇,遠方的人果然也都知道他的名字。」

  孟華問道:「彌羅覺蘇是什麼意思?」那老漢道:「彌羅的意思是廣及四方,覺蘇的意思是恩澤,弄贊的意思則是輔弼,布達拉宮封賞給他的法號是弄贊,但遠在他得到這個法號之前,大家已經尊稱他為彌羅覺蘇了。」孟華心想:看來這位大法師在西藏倒是頗得人心,怪不得爹爹也高興和他結交。

  那老漢接著說道:「你問得很在行,本來按照往年規矩,活佛不出來『結緣』,就該由首席護法喇嘛替代他的。但不知何事,我剛才聽說弄贊法師也因臨時有事不出來了。小兄弟,你來的可真是不巧啦!」

  孟華好生失望:「這不是白來了一趟布達拉宮嗎?」

  心念未已,忽聽得鳴鐘擊磐,搦管吹笙,老祖父詫道:「這不是迎賓的梵樂嗎,不知來的是哪位貴客。」

  過了一會,人群起了一陣波動,消息傳了開來,那老漢告訴孟華:「原來這位貴客乃是朝廷派駐拉薩的宣撫使趙廷祿大人,聽說他是一來隨喜,二來則是專誠求見廣慧法師的。」

  孟華道:「廣慧法師又是誰,他在布達拉宮的地位比弄贊法師還高嗎?」

  那老漢笑道:「廣慧法師和弄贊法師就是同一個人,『廣慧』是朝廷給他的封號。」

  孟華一想弄贊法師的藏名尊稱是「彌羅覺蘇」,釋義是「恩澤廣及四方」,想必就是「廣慧」這個封號的由來了。暗暗好笑自己的糊塗,心中燃起了一線希望。

  那小孩道:「爺爺,咱們出去瞧熱鬧吧,我的肚子也實在餓了。」

  老祖父愛憐的撫摸他道:「好,好,要是見得著弄贊法師,那就勝於去禮拜帕巴魯庫贊的舍利子啦。」

  孟華急於見著弄贊法師,趕緊在人叢中擠出去,到了外面,那個「宣撫使」趙廷祿帶領三個軍官剛好在他們這一群人的面前走過。三個軍官,孟華倒是認識兩個。

  這兩個人就是曾經在柴達木途中和孟華交過手的那兩個軍官,一個名叫做葉谷渾,一個名叫做劉挺之。

  孟華心裡想道:「聽丁兆鳴那廝所說,在宣撫使趙廷祿之下,有個參贊武官,名叫衛托平,是大內衛士外調拉薩的,武功十分厲害,想必就是這第三個軍官了。葉谷渾、劉挺之、衛托平並稱大內三大高手,而以衛托平居首,他們三人同在一起,我倒是要特別小心了。」

  趙廷祿一行四眾在兩個知客喇嘛帶引之下,走向一條通向一座宮殿的長廊,看熱鬧的人群擠在長廊兩邊。孟華正在思量如何見得著弄贊法師,忽見葉谷渾睜大眼睛,兩道鋒利的目光向著自己掃來,好像在人群之中找尋什麼相識的人似的。孟華吃了一驚,只道已經給他發現。

  此時孟華業已擠到前列,倘若躲躲藏藏,恐怕更會引起對方思疑,唯作鎮定,順著眼光瞧去。就在這一眨眼,隱約看見兩個背影隱沒人叢之中,有點兒像江上雲和金碧峰。孟華頗感詫異,心裡想道:「金碧峰也是曾經和葉、劉二人交過手的,他為什麼要冒這個危險,和江上雲前來布達拉宮,難道他們也是受了義軍之託了。」

  人群忽又起了波動,嘈嘈雜雜的聲音就像煮沸了一鍋水似的:「瞧見了沒有,彌羅覺蘇露面啦!」「在哪裡,在哪裡?」「啊,他不是走出來給信徒摩頂祝福,他是在宮內迎接貴賓。」

  孟華擠上一個石台,定睛看去,只見那座宮殿打開大門,隱約可以見到一個披著大紅袈裟的喇嘛降階迎接貴賓,不過一會兒,宮殿的大門又關閉了。孟華心裡想道:「雖然沒有機會接近弄贊法師,總算有了一點收穫。」要知布達拉宮的建築,將近一萬間房舍之多,要不是趙廷祿拜訪弄贊法師,孟華如何能夠知道他的所在。

  不知不覺,日已西沉,懸掛在第十三層樓上的大鐘響噹噹的敲了起來,這是叫人們必須在天黑之前離開布達拉宮的鐘聲。不過一會,在宮內各處觀光禮佛的人都走了出來,像潮水一樣從東西南北八個打開了的大門「流」走。

  布達拉宮每年開放一次,從未發現過有不守規矩的香客,是以宮中的執事喇嘛也從來沒有搜查過可能有人匿伏宮中,不出去的。廣廈萬間,觀光禮佛的人們數目亦以萬計,要搜也無從搜起。但想不到今年卻有一個人故意「犯例」了,這個人就是孟華。

  那座宮殿後面,有幾棵高大的柏樹,孟華偷偷爬上一棵柏樹,俯瞰宮中情景。

  宮中笙歌細細,人語喧譁。當中一間客廳燈火通明,隱約可以看見正在舉行宴會,賓主盡歡的情景。

  夜幕降臨,天已黑了。觀光禮佛的人們,此時都已走得乾乾淨淨。除了這座宮殿有喧鬧的聲音傳出之外,周圍一片寂靜。大概那些小喇嘛都忙著去打掃去了。

  孟華暗自想道:「弄贊法師的住處雖然並不開放,那只是不許外人進去而已,和宮中什麼聖殿的『禁地』到底不同,爹爹是他的老朋友,我代爹爹進去拜訪他,應該不算是褻瀆神靈。」

  由於沒有別的法子見到弄贊法師,孟華只好冒個風險,不管大內的三大高手都在裡面,大著膽子,在柏樹上一個鷂子翻身,越過宮牆,偷進宮內。

  他不敢逕自奔赴客廳,心想:我且先找個地方躲藏起來,待趙廷祿這廝走了,我再出去找弄贊法師。

  宮中大部分的小喇嘛在客廳伺候「貴人」,但也還有小部分的小喇嘛在外面穿梭巡夜,好在宮中屋宇寬闊,階梯很多,孟華借物障形,神不知鬼不覺的瞞過巡夜的喇嘛耳目,躲上了一座樓房。

  忽聽得腳步聲響,原來宴會已告終結,弄贊法師正在帶領四個賓客走上樓來,正是朝著他躲藏的方向。

  孟華暗自咒道:「討厭,酒醉飯飽,還不肯走。」孟華情知對方都是耳聰目明的高手,稍一不慎,就會給他們發覺,急切間無暇思索,躲進一間空房。

  他是留神聽過房間裡毫無聲息的,踏進去忽見一個人迎面而立,雙眼炯炯有神的盯著他,把他嚇了一跳。那個人動也不動,孟華看清楚了,原來是個銅鑄的佛像。

  藉著檐角掛的風燈,房間裡的景物依稀可見。兩旁牆壁上繪有許多壁畫,這種壁畫是孟華從來沒有見過的。作畫的藏族藝術家先用白綢粘在牆上,再在綢上塗上酥油,待干後才作畫,這樣作上的畫,色澤歷久不變。孟華看的一幅壁畫正是一幅活佛宴會藏王的盛景。孟華心中一動,想道:「這恐怕不是普通的喇嘛的房間!」

  心念未已,腳步聲已經來近,弄贊法師的聲音說道:「趙大人請!」隨即輕輕推開房門。原來孟華誤打誤撞,這間房間正是弄贊法師的靜室。

  孟華無暇思索,只能躲在佛像後面,縮作一團。

  趙廷祿等人踏進房間,並不就座,卻在佛像之前停下腳步。孟華吃了一驚,手按劍柄,只道他們已經瞧出了什麼破綻。

  半晌不見動靜,孟華從金蓮佛座的縫隙偷偷張望,只見趙廷祿矮了半截身子,原來他是跪在佛前禮拜。

  禮拜過後,趙廷祿站了起來,問道:「請問法師,這位尊神是——」弄贊法師恭恭敬敬地道:「是敝教的護法大神帕巴魯庫菩薩。」

  孟華聽得菩薩的名字好熟,想了起來,老吉里日間曾經和他觀光過布達拉宮最古老的一座佛殿,據說是松贊干布時期修建的,那座佛殿就叫做帕巴魯庫學佛殿,殿中供奉的就是這個菩薩。「怪不得我似曾相識。」孟華心想。

  「怪不得我似曾相識,」趙廷祿說道:「敢情就是我在前面那座佛殿禮拜過的那位菩薩。可是為什麼看起來又像不同。」

  弄贊法師說道:「前面佛殿供奉的神像,是中年時期的帕巴魯庫菩薩。這座神像是成道之後老年的帕巴魯庫菩薩。菩薩據說是天竺日則王的武士,後來篤信佛教,仗劍四方,掃蕩一眾邪魔外道,從少年直到老年,立功無算,八十四歲肉身成佛。前面那座佛像是文成公主當年從長安帶來,這座佛像則是敝教祖師宗喀巴從天竺請來的匠人鑄造。」

  宗喀巴一名羅卜藏扎充巴,明永樂十五年生於西寧,為蒙古族人,八歲出家,二十四歲赴西藏,三十四歲後乃闡明黃教,為喇嘛黃教之祖。在他之前,西藏喇嘛教屬紅教勢力,從他開始,黃教才取得統治地位。

  趙廷祿道:「原來如此,這麼說,這尊佛像也算得是無價之寶了。」

  「也算得」三個字從趙廷祿口中吐出,聽進弄贊法師耳中可是有點不大舒服,心裡想道:「他決不會是虔心信佛,為何正事不說,卻與我扯這些閒話?」當下索性開門見山,便問他道:「趙大人約我密室相談,不知有何見教?」

  趙廷祿哈哈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正是奉了朝廷之命,有事要請法師幫忙。」

  弄贊法師道:「請大人賜示。」

  趙廷祿道:「別忙,別忙。請法師先收下這份禮物。這是薩總管特地稟明皇上,從大內寶庫之中為法師挑選的一份禮物。」

  弄贊法師皺皺眉頭,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不敢受此厚禮。」

  趙廷祿笑道:「你先看看是什麼禮物再說。」

  衛托平雙手捧上一個檀香木箱,放在桌上。趙廷祿拜了三拜,方始鄭重其事的把箱子打開。弄贊法師本來是心如止水,暗自想道:「布達拉宮,寶物無數,管你是什麼稀世之珍,也休想打動我。」但見他們如此裝模作樣,卻也不禁有點思疑不定,不知裡面藏的是什麼物事。

  箱子打開,寶光耀眼。趙廷祿拿出一尊三尺多高的玉佛。

  玉色晶瑩可愛,一看就知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但令得弄贊法師又驚又異,詫異無比的卻還不是寶物的價值,而是這尊玉佛本身。

  這尊佛像是個年輕僧,雕塑得栩栩如生,雙眼炯炯有神,相貌甚為威武,與一般面貌慈祥的佛像完全不同,與其說是僧人,不如說是更像武士。腰間還懸著一把佩劍。

  弄贊法師呆了一呆,連忙淨手焚香,跪下去向這尊佛像磕頭禮拜。

  原來這尊玉佛,雕塑的正是黃教喇嘛的「護法神靈」——帕巴魯庫菩薩少年時期的「莊嚴法相」。

  布達拉宮有中年時期的帕巴魯庫佛像,有老年時期的帕巴魯庫佛像,缺少的就只是這尊帕巴魯庫菩薩少年時期的佛像。

  禮拜過後,趙廷祿把弄贊法師扶起,淡淡說道:「薩總管送的這份禮物,不知可否合法師心意。」

  弄贊法師道:「多謝大人把敝教的護法火神從北京請來,我不敢藏之私室,日後必當另建專殿供奉。」

  趙廷祿笑道:「如此說來,這份禮物還算得是適當的了。實不相瞞,我們的薩總管為了送這份禮物,倒還費了一點心思呢。」

  弄贊法師瞿然一省,說道:「對了,我正想請問趙大人,為什麼貴總管何以會想到要送這份禮物的?」

  趙廷祿笑道:「薩總管雖然遠在京城,卻也知道布達拉宮和法師的靜室已經有了兩尊這位菩薩的佛像。」

  供養在前面神殿的那尊佛像,是每年一次供人瞻禮的,外人得知不足為奇。弄贊法師私人供奉的這尊佛像藏之靜室,竟然也給他們知道,弄贊法師卻是不禁悚然而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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