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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何懼群魔唯奮戰

2024-04-25 18:18:58 作者: 梁羽生

  卻嗟知己最難求

  楊華一舉擊敗四僧,旁邊觀戰的四道、五官無不大駭。

  混元子喝彩道:「好劍法,咱們比劃比劃!」長劍出鞘,劍尖嗡嗡作響,顯見功力甚是精純。他挽了一個劍花,說道:「我們武當青城四友,進則同進,退則同退,你可別說我們以眾凌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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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華喝道:「別羅唆,看劍!」混元子是個劍術名家,一看楊華使的似是「玄鳥劃沙」的招式,不覺有點詫異:「這種普通的招式,怎的他使出來竟然還有破綻?」但在白刃相接之際,豈能容他仔細推敲?當下長劍一圈,使出一招「風卷流砂」,正是破解「玄鳥劃沙」的武當派絕招!

  哪知楊華這招「玄鳥劃沙」似是而非,倏然間劍尖斜指,已是從混元子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混元子大吃一驚,失聲叫道:「這是什麼劍法?」幸虧他的劍術亦已練到收發隨心的境界,迅即回劍防身,已是變為「橫江截斗」。楊華劍光過處,把他的衣袖削了一幅。

  混元子面紅耳熱,說道:「當真英雄出在少年,佩服,佩服,尊師是誰?」要知他是武當派第二代的成名人物,輩分甚高,輸了一招,不能不說幾句門面話,以見他的氣度,保持他的身份。

  楊華哈哈一笑,說道:「我的師父可是說不得的,說出來嚇壞了你!」

  混元子哼了一聲道:「大不了是哪一派的掌門,你可知道當今各大劍派的掌門,十九也不過是和我平輩論交!」

  楊華笑道:「你當真要我說?好,那我就老實告訴你,我的師父是三百年前的大俠張丹楓,比你們武當派的掌門人最少也要高出十七八輩,我這劍法就是他老人家傳授的無名劍法!」

  楊華說的本是絲毫不假,混元子只當他存心戲弄,大怒喝道:「你這小子居然敢消遣我!」把手一揮,「四道」一擁而上,兩面夾攻。

  楊華笑道:「對啦!併肩子齊上,省得我多費功夫。」笑聲中一招「夜戰八方」,劍光霍霍,四面展開。哪知混元子這次早有準備,與師弟並肩一立,雙劍交叉,劍法嚴謹異常,楊華竟是攻不進去。另外兩個青城派的道士則與楊華游斗,劍法奇詭飄忽。楊華要勝他們不難,但混元子和他師弟卻是十分難斗,當守則守,當攻則攻,不容楊華各個擊破。「五官」之首的鄧中艾喝彩道:「武當派的九宮八卦劍法當真是無懈可擊,令我們大開眼界!」

  楊華瞿然一省,想起三師父丹丘生曾與他談論中原四大劍派的劍術,四大劍派,各有所長,若論綿密,首推武當。尤其武當派的「九宮八卦劍陣」,潑水不入,最為無懈可擊。「九宮八卦劍陣」本來是要九個弟子排成劍陣的,後來武當派的掌門人雷震子和師弟黃石道人潛心研究,只要本門武學練到一流境界,兩個人就可布成這個劍陣。

  楊華心裡想道:「這兩個賊道居然能布成武當劍陣,我要破他,可得多用心思了。」但饒是楊華業已領悟好幾種上乘的劍法,「無名劍法」亦能隨意創新,無奈混元子師兄弟雙劍合璧布成「劍陣」,確實是毫無破綻可尋,他們又有兩個青城派的高手相助,劍陣的威力更是可以發揮得淋漓盡致。楊華想要保持不敗都很難,如何能破它?

  鬥了片刻,楊華頻頻遇險招,心頭煩躁,險些被青城派的一名道士刺著,幸虧他閃避的快,對方的劍鋒幾乎是貼著他的肩頭削過。混元子喝道:「好小子,念在你的劍術練到這個境界也很不容易,趁早投降吧,我不殺你!」

  楊華喝道:「放你的屁!」揮劍格開混元子的長劍,驀地想起「我怎的又把目中有敵心中無敵的教導忘了?」沉住了氣鬥了十幾招,又再想起張丹楓所傳的「玄功要訣」中有句話說:「不待敵人之可勝而求勝,方是上乘武學。」楊華腦海中靈光一閃,歡喜得幾乎要叫了出來,心道:「對了,他沒有破綻,我給他製造破綻!」用哪一種打法,方能最有效的給敵人製造破綻呢?

  楊華想了一想,只有把孟家的快刀化到劍法上來,方最有效。但是「我怎能用仇人的刀法呢?」略一遲疑,混元子刷的一劍刺來,劍尖劃破他的衣裳,幾乎傷及他的手臂。

  楊華咬了咬牙,想道:「孟元超雖然為人卑鄙,那也只是他的私德有虧,從大處來說,他總還是個抗清的義士。我用他的刀法來殺清廷鷹犬有何不可?」

  心念一動,快劍立發。既凌厲,又迅捷。在敵人刺出一劍的時間之中,他就能刺出六七劍。不過混元子師兄弟的九宮八卦劍法把門戶閉得十分嚴密,急切之間楊華還是難以破它。但那兩個青城派的道士卻是不敢迫近他了。

  楊華越打越快,打到後來,簡直是什麼招數全用不上了。他是以無名劍法的精髓混和在孟家的快刀刀法之中,既無招數,甚至連騰挪變化都用不著,一刀快似一刀,但聽得叮叮噹噹的鳴金戛玉之聲,宛似同時擊打十面金鼓。

  楊華快劍展開,得心應手,從所未有。要知他業已領悟上乘武學,敵手越強,就越發逼出他的功夫,顯出他的奧妙。只見他指東打西,指南打北,越打越快,到了後來,只見劍光,不見人影。在這快斗之際,他看似隨意出招,每一招卻都是自自然然的攻守兼備。不求守而自守,不務攻卻猛攻。混元子等人只覺劍光飄瞥,耀眼生纈,好似楊華的劍尖就在他們的面門划來划去。楊華隨意揮灑的無名劍招,竟使得敵方每個人都以為楊華是在專門對付自己。

  劇斗中,楊華一聲大喝,把孟家快刀中的「夜戰八方藏刀式」化到劍法上來,以右足足尖為軸,閃電般的轉了一個圈子。只這麼一轉,劍尖已是向著敵方四人點了一點,劍點所落之處,不是咽喉就是腦門等各個人身的要害之處。他在一招之內,同時攻擊四個強敵的要害,其快可想而知!

  果然不出楊華所料,本來無懈可擊的武當派劍法也給他的快劍迫出破綻來了。楊華喝聲「著!」刷的一劍,刺著了混元子的師弟,劍尖刺破他的虎口,令他的長劍噹啷墜地,混元子慌忙橫劍一封,防他續施殺手。

  楊華知混元子本領最高,不想和他糾纏,劍尖一點,蜻蜓點水般的一掠即過。但在混元子眼中看來,他這輕描淡寫的一招,卻是十分厲害的殺手。混元子自顧不暇,焉敢追擊?

  那兩個青城派道士從兩側攻來,分進合擊,劍招既奇詭又狠辣。哪料楊華快得更是難以形容,剛從混元子身邊掠過,劍鋒倏的一轉,已是壓著左邊那個道士的長劍。力貫劍尖,只輕輕一絞,那道士的長劍不由自已的跟著他轉,只聽得「當」的一聲,那柄長劍被他絞得脫手飛出,剛好碰著右邊那個道士刺來的長劍,兩柄劍同時墜地。混元子獨木難支,不退也得退了。

  「五官」之首的鄧中艾喝道:「好小子,休得猖狂,我來會你!」他使的是一對判官筆,只有二尺四寸,比普通的判官筆短得多。武學有云:「一寸短,一寸險。」能夠使用這種短判官筆的人,不問可知,自是擅於點穴的高手。

  果然楊華的青鋼劍尚未削著他的筆尖,他一個回身拗步,左手判官筆倏地伸出,已是點向楊華的右肩井穴。這一招雙方互搶攻勢,當真是兇險之極!

  楊華的劍招快了半分,按說是可以先刺著他,但當前的形勢,卻是對楊華不利。

  要知楊華乃是以一敵五,並非單打獨鬥。此時全大福的快刀和那姓馬的青銅鐧正在向他打來,另外兩個軍官亦已殺到。鄧中艾的點穴手法又狠又准,楊華的劍招雖快半分,相差不過毫釐,縱然能夠把他刺傷,肩井穴亦將給他點著。高手所爭,就是相差毫釐的瞬息之機。楊華在群敵圍攻之下,豈能和他拼個兩敗俱傷?

  就在這危機瞬息之間,楊華身形一斜,全大福的快刀劈了個空。反手一劍,再把青銅鐧盪開。在身形傾斜之際,腳踏醉八仙步法,左手同時伸出,一托鄧中艾的肘尖,避實擊虛,把鄧中艾的點穴惡招解了。

  說時遲,那時快,楊華已是從鋼刀銅鐧鐵筆的夾攻之下脫出身來,一個轉身迎上了在他背後攻來的兩個軍官。

  這兩個軍官一個揮舞三節棍,噼啪有聲;一個卻是雙手空空,並無兵器。楊華志在速戰速決,必須先擊破最弱的一環。當下手起劍落,便斬那個手中並無兵器的軍官。

  戰略本來不錯,可惜判斷稍有錯誤。那個軍官,只憑一雙肉掌,便敢上前應敵,可知並非「最弱的一環」。恰恰相反,他是在「五官」之中,武功僅次於鄧中艾的高手。精於七十二把大擒拿手法,應變最快。

  楊華一劍斬下,用的是孟家刀法中的「獨劈華山」,勢捷力沉,但美中不足的卻是由於他把長劍當作大刀來用,稍欠輕靈。這也是楊華料敵不足之故。眼看劍鋒就要削上那人的手腕,不料那人變招比楊華更快,雙指一鉗,竟然鉗著了楊華的劍柄。另一個軍官見同伴得手,心中大喜,三節棍一抖,登時就朝楊華的天靈蓋砸下。

  不過,他也是歡喜的太快了。楊華早已妙悟上乘武學,懂得隨機應變的道理,驟然遇險,不假思索的也立即變招,變得比那個精通擒拿手法的軍官還更為奇詭!

  只見白光一閃,楊華突然把手中的長劍拋開,那人的功力略遜楊華,接不下來,只好鬆手。楊華雙掌擊出,「蓬」的一聲,打著他的胸膛。登時把他打得口噴鮮血,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楊華一躍而起,剛好接著落下來的長劍,不待腳尖點地,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順勢就斬下來。這個軍官可沒有空手入白刃的本領了,三節棍給他當中斬斷,楊華劍鋒一挺,「噗」的一聲,刺入他的胸口。這幾下兔起鶻落,眨眼間連斃兩敵,鄧中艾等人方始追上,三面合圍。

  楊華少了兩個敵人,刷刷兩劍,左刺全大福,右刺那個姓馬的軍官。全大福是給他打怕了的,慌忙閃避。鄧中艾心裡罵道:「膿包!」雙筆一振,一招「橫架金梁」擋住楊華長劍。姓馬那個軍官舞起青銅鐧朝他後心就碰。

  青銅鐧還未觸及楊華,楊華陡地倒在地上。那軍官不覺一呆,莫名其妙。鄧中艾雙劍刺空,提足要踩楊華。只聽得全大福一聲慘呼,雙腳已被滾在地上的楊華削斷。楊華用的是刀法中的「地堂刀」。全大福與楊牧狼狽為奸,楊華也最恨他,砍斷他的雙腳,方始消了胸中一口惡氣。

  說時遲,那時快,楊華已是一個「鷂子翻身」,跳了起來。長劍隨著他躍起之勢反手刺出,喝道:「你和姓全的是好朋友,陪他去吧!」那姓馬的軍官魂飛魄散,只道楊華也要斬他的雙腳,拔足而逃。可是他跑得再快,卻不及楊華出劍之快,劍光過處,只聽得一聲慘呼,這次是那個姓馬的軍官,給楊華一劍削掉了他的一條臂膊!

  五個軍官,兩死兩重傷,沒有受傷的只有一個鄧中艾,敗得可是比「四僧」、「四道」更慘了。鄧中艾又驚又怒,喝道:「大伙兒齊上,這小子膽敢拒捕殺官,咱們還和他講什麼江湖規矩!」

  楊華縱聲笑道:「我早叫你們併肩子上了,誰叫你們不聽我的說話?」

  他雖然豪氣干雲,但以寡敵眾,敵手又都不是泛泛之輩,可還當真不易應付!

  「五官」雖然只剩一人,「四僧」、「四道」尚未如何損傷,混元子的師弟傷得最重,也不過是右手的輕傷,左手還能使劍。鄧中艾加上四僧四道,總共也有九人之多,論本領,單打獨鬥,或許不及楊華,相差也是有限。楊華只應付他們三人聯手,已是為難,何況他們另外還有六名高手相助。何況,混元子和他的師弟也還能使出毫無破綻的劍陣?楊華要同時應付這許多高手,又怎能還像剛才那樣輕易的擊破他們的劍陣。

  片刻之間,楊華已是被困核心。九個敵人,三重圍困,把楊華圍得無隙可鑽。最內層的是鄧中艾和混元子師兄弟,攻守配合,嚴密非常。天泰上人和兩個藏僧把九環錫杖揮舞得接成一個圈圈,防他突圍。最外層還有兩個劍法奇詭的青城派道士和一個藏僧壓著陣腳!

  楊華被困核心,氣力漸漸不加。幸而鄧中艾等人對他神妙莫測的劍招也都還有些顧忌,他們以為勝券在握,自是不願太過冒險進招,故此楊華還能勉強支持。這些人打定了主意,只待耗盡楊華氣力,那時何愁不能將他擒獲?

  正在吃緊,忽聽得鄧中艾喝道:「什麼人,給我站住!」楊華把眼望去,只見一條人影,來得極快,看清楚了,原來正是那個剛才打了他一記耳光的美少年。

  鄧中艾猜不透他的來歷,見他年紀輕輕,也不放在心上,想道:「莫非是大營里新來的小軍官,今天輪到他下鄉巡查!」駐紮小金川清軍大營,由於防地乃是新收復的「匪區」,是以每天都要派出若干幹探,到四鄉巡視,偵查「余匪」。這些幹探多半由職位較低的軍官充當,穿的當然也是便服了。鄧中艾料想敵人決不會這樣大膽,膽敢獨自來救楊華;但一個小軍官料想也沒多大本領,用不著他來幫忙,是以喝他「站住」。

  楊華知道這人本領甚高,但也猜不透他的來意。心裡想道:「他已經知道我的仇人是孟元超,剛剛他還打了我一記耳光,料想他是不會幫我忙了。最多是袖手旁觀,讓我和清廷的鷹爪斗個兩敗俱傷吧!」

  豈知雙方都沒有料中,那美少年並沒「站住」,反而來得更加快了。只見他身形一晃,疾如鷹隼穿林,眨眼之間,已是闖進最外一層的包圍圈。藏僧喝道:「你這小子,也太不知自量,這裡有你插手的地方嗎?」那美少年冷冷說道:「是嗎?」話猶未了,只聽得「刷」的一聲,手上已是拿了一條軟鞭,霍地向那藏僧掃去。

  藏僧武功不弱,雖是出其不意,百忙中也還能夠揮杖抵擋。但仍是遲了半步,只覺虎口一麻,那美少年喝道:「你給我滾開!」說時遲,那時快,藏僧手中的九環錫杖已是給他的軟鞭捲去,這個水牛般身軀的藏僧跌了個仰八叉!

  與那藏僧同在外圈的兩個青城派道士這才知道來人乃是勁敵,連忙抽出身來,聯劍攻擊這個少年。齊聲喝道:「好小子,你要來找死,老道就成全你吧!」

  那美少年又是一聲冷冷地說道:「是嗎?」突然把軟鞭捲住禪杖往前一送,這條九環錫杖有一丈多長,給他用勁飛出,那兩個道士怎躲得開?只聽得「當」的一聲響,左面道士的長劍已是給錫杖碰落,右面那個道士本領較高,慌忙一矮身軀,平劍一挑,把錫杖撥轉一個方向。

  這兩個青城派道士以劍法奇詭見長,想不到未能施展,就給對方用這個「蠻來」的打法破了。其中一個長劍墜地,雙劍合璧已使不成。美少年得理不饒人,揮鞭如風,噼啪連聲,失了長劍那道士給他打得臉上添了兩道血痕。還有兵刃那個道士吃虧更大,膝蓋的骨頭打碎,疼痛難當,雖然還有兵刃,也只能骨碌碌的和衣滾下山坡去了。他是恐怕自己一足已跛,若不趁早逃跑,待會兒要跑也來不及。

  那條九環錫杖轉了一個方向,余勢未衰,向中間一圈飛去。「四僧」之首的天泰上人把禪杖一立,一招「舉火燎天」,將飛來的九環錫杖撩得飛上半天,九個銅環在半空中叮叮噹噹的響個不停,直飛出十數丈外,方始跌落山谷。

  美少年想道:「這個番僧倒是不可輕敵。」身形飄閃,宛似水蛇遊走,說時遲,那時快,又已搶中層的圍圈。手起鞭落,向左面一個喇嘛打去,那喇嘛連忙移身換步,踏乾門,轉坎位,避招進招,美少年鞭如電閃,倏地一轉,又向右面那個喇嘛打去,那喇嘛也是連忙移身換位,踏巽門,轉離位,避招進招。

  只聽得一片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兩根九環錫杖碰個正著,兩個喇嘛也撞個正著,骨碌碌的都滾下了山坡!原來美少年年紀雖然很輕,卻也和楊華一樣,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他看出兩個喇嘛的步法,算準了打向他們的一鞭,他們必須如此閃避,恰好就要撞個正著。

  天泰上人大怒喝道:「好小子,膽敢傷我門下!」美少年笑道:「我還要傷你呢,你瞧著吧!」使出軟鞭鞭法中的一招「陽關折柳」,軟鞭打成一個圈圈,向天泰上人的頸項便套。天泰上人喝道:「好小子,欺我太甚!」禪杖舞得呼呼風響,軟鞭給他盪開,竟是落不下來。不過軟鞭輕不受力,天泰上人耗了許多氣力,卻是僅能自保。

  楊華少了兩層包圍,僅需對付內圈的三個高手,雖還未能取勝,卻是可以揮灑自如了。他刷的一劍,把鄧中艾迫退一步,騰出手來,一記劈空掌向天泰上人打去。雖然是在苦鬥之後,這記劈空掌也打得天泰上人腳步踉蹌。美少年身手何等快捷,乘隙即進,軟鞭卷著他的腰帶,喝聲「去!」借力使力,竟然把他扯上半空,一抖軟鞭,把他拋下山坡!

  此時只剩下內圈的三個高手,鄧中艾揮舞雙筆,抵擋他的軟鞭。論真實的本領,鄧中艾還要稍勝於他,不過他卻是先聲奪人,令得鄧中艾不能不微有怯意。

  鄧中艾欺近身來,美少年的軟鞭幾乎給他的雙筆夾住。美少年喝道:「你會點穴,難道我就不會?」軟鞭倏的從雙筆縫中抽出,抖得筆直,點向他脅下的「淵腋穴」。鄧中艾大喝道:「好,我就和你比比點穴的功夫!」他是一等一的點穴高手,左筆一撥鞭梢,右筆已是指向美少年胸口的「璇璣穴」。

  美少年喝道:「武功不拘一格,只是擅長一門,焉能算是高手?」身形遊走,軟鞭捲地掃來,忽而屈曲如環,忽而伸直如筆。十數招中,已是變換了好幾種打法。他的軟鞭不但鞭法奇詭,還可以當作判官筆使,當作小花槍使,使出的招數,也是往往出人意料之外。鄧中艾喝道:「不是高手,也能贏你!」話雖如此,但見美少年的軟鞭矯若游龍,神妙莫測,心中已是不禁微有怯意,哪敢輕敵?

  劇斗中美少年使出「連環三鞭」「迴風掃柳」的絕技,刷,刷,刷,風聲呼響,捲起一團鞭影,向鄧中艾下三路掃來。鄧中艾見他來勢甚勁,不便硬接硬架,急急一提腰勁,身形平地拔起,跳起一丈多高,雙筆交叉壓下。

  美少年正是要爭這瞬息之機,擺脫鄧中艾的纏鬥。鄧中艾雙筆壓空,說時遲,那時快,美少年已是旋風似的從缺口撲出去,刷的一鞭,打那個正在和楊華惡鬥的混元子。

  混元子是武當派的有數人物,焉能著他暗算?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大彎腰,斜插柳」,疾的一塌身,手中長劍,已是使出「蘇秦背劍」的招式,護身迎敵。

  鞭風劍影之中,只聽得有個人一聲慘呼,血流滿面,一隻耳朵,竟然給美少年的軟鞭扯了下來!受傷的是混元子的師弟。

  原來美少年仍然是用聲東擊西的打法,他情知混元子難於暗算,在那電光火石之間,混元子一塌身形,他的軟鞭恰恰從混元子的背上卷過去,拿捏時間,不差毫釐,混元子固然沒有給他打著,他的軟鞭也避開了混元子的劍鋒,疾卷過去,打了個圈圈,只一拉就扯斷了混元子師弟的耳朵。

  美少年突擊得手,冷冷說道:「你助我一掌,我報你一鞭,誰也不欠誰的人情!」這話是對楊華說的。楊華剛才以一記劈空掌,助他打敗天泰上人;如今他打了混元子師弟一鞭,也助楊華破了武當派的鎮山劍法。美少年說了這幾句話,一個轉身,剛好迎上了腳尖剛剛著地的混元子。

  他這幾句話不但令得鄧中艾感到有點奇怪,楊華也是頗有啼笑皆非之感了。

  鄧中艾奇怪的是,這美少年和楊華說話的口氣,竟然像是外人,楊華則在心中苦笑:「原來你和我聯手對敵,卻還在心中恨我。你幫了我的大忙,卻不許我幫你的小忙,這分明是不願意把我當作朋友了。」

  以楊華的本領,本來就可以擊破混元子師兄弟的「劍陣」,加上了美少年助他的這一鞭之力,勝得自是更加快了。混元子的師弟被他扯掉一隻耳朵,雖然不是致命之傷,也痛得他心神大亂,楊華的快劍已是攻破他們的防禦,混元子的師弟轉身就跑。

  楊華喝聲:「著!」刷的一劍,向混元子刺去。混元子橫劍一封,使出十成內力,圖與楊華一拼。哪知楊華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身形微動,閃過對方劍鋒,「啪」的一掌打下,劈著混元子的虎口,將他的長劍打落。只見白光一閃,混元子也是像他的師弟剛才一樣,血流滿面,掩面飛奔。原來他吃的虧比他的師弟更大,一隻左眼已給楊華刺瞎。

  混元子師兄弟都已負傷而逃,鄧中艾如何還敢戀戰,當然也是跑了。

  「四僧、四道、五官」,死的死,跑的跑,一場血雨腥風過後,山頭重又歸於寧靜,只剩下楊華和那美少年兩人。

  美少年冷冷地瞅著楊華,神情甚為奇怪。楊華納劍入鞘,上前施禮,說道:「小弟楊華,多謝兄台救命之恩,請恕冒昧,敢問高姓大名。」

  少年冷冷說道:「我和你道不同不相為謀,何必通名道姓?」

  楊華碰了一個釘子,苦笑說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總應該向你道謝的。」

  少年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我是特地來救你的嗎?」

  楊華怔了一怔,說道:「不管你為了什麼,你總是幫了我的大忙。」

  少年冷笑一聲,繼續說道:「要不是你曾經對這裡的老百姓做過好事,我才不會幫你的忙呢!」

  楊華說道:「其實我也沒有做過什麼好事,只不過前兩天幫了賀獵戶一點小忙。但他們也幫了我的忙的。」

  美少年說道:「我們講究恩怨分明,賀獵戶是我的朋友,你救了他們夫妻,所以今天我來救你。這不是為了你,只不過是替他們報答你的恩惠。恩怨兩清誰也不欠誰的情。你不必謝我,我也用不著謝你了。」說罷轉身就走。

  楊華快步越過他的前頭,叫道:「兄台,且慢!」

  美少年俊目斜睨,冷冷說道:「你不許我走,是不是想要和我較量?」

  楊華說道:「小弟哪有恩將仇報之理,只是想請兄台幫一個忙。」

  美少年眉頭一皺,但卻說道:「論理你救了賀獵戶夫妻兩人,我今日幫你的忙似乎還未足相抵,不過,我和你並非一條路上的人,我也不能隨便答應你。好,你先說吧,究竟是什麼事情?」

  楊華說道:「兄台可是義軍中人?」

  美少年眉毛一揚,說道:「是又怎樣?」

  楊華說道:「小弟正是想要找義軍,不知兄台可肯指點?」美少年冷笑說道:「哦,原來你是想要我告訴你義軍藏在哪裡?」

  楊華說道:「難道你還不能相信小弟不是韃子爪牙?」

  美少年哼了一聲,說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不是死心未息,還想去殺孟元超?」

  楊華說道:「那是另一件事情……」話猶未了,美少年已是厲聲喝道:「究竟是也不是?你先說個明白!」

  楊華不由得氣往上沖,心裡想道:「你不肯告訴我那也罷了,何必如此盛氣凌人!」但轉念一想,這個少年畢竟有恩於己,只有忍氣吞聲,說道:「不錯,我和孟元超是有一段梁子,非得找他算帳不可!你若因此惱我,我也無話可說。不過,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找義軍,決無壞意!你不相信,我也不敢求你幫忙了!」說罷便走。

  哪知這次美少年卻追上來,喝道:「且慢。」楊華負氣說道:「有何指教?」美少年道:「你為什麼要找義軍?」楊華說道:「義軍的冷、蕭兩位頭領是家師好友。」

  美少年似是好奇心起,問道:「令師是誰?」

  楊華說道:「我有三個師父,大師父卜天雕已經死了,二師父段仇世,三師父丹丘生,他們一年前遭遇橫禍,迄今未卜死生。二師父曾經和我說過,他和小金川的義軍頭領冷鐵樵、蕭志遠兩位大俠,交情都還不錯,叫我可以投奔他們。」這話不假,不過,段仇世在義軍中最好的朋友還是孟元超,這個,楊華可是不便和他說了。

  美少年面色略見和緩,說道:「原來你是段仇世的弟子。這位前輩的名字,我倒是曾經聽得人家說過。」

  楊華喜道:「那你可以告訴我了吧?」

  美少年忽道:「段仇世是你師父,楊牧是你何人?」

  楊華想不到他單刀直入的便問這個他最不願意回答的問題,當下呆了一呆,澀聲說道:「什麼人都不是!」

  美少年道:「那你為什麼放走了他?」

  楊華更是吃驚,心裡想道:「難道他早已躲在這兒,偷聽了我那不成材的爹爹和我所說的話?」

  美少年見他吃驚,甚為得意,接著說道:「你休想抵賴,我看見楊牧從這山上走下來,他的武功和你相差甚遠,若不是你有心放走了他,他焉能跑掉?」

  楊華始鬆了口氣,道:「不錯,是我放走了他。我有難言之隱,你別迫我……」

  美少年冷笑道:「我才不稀罕知道你的事情呢!」但卻忍不住又再問道:「你要殺孟元超也是有難言之隱麼?」

  楊華咬牙說道:「不錯,但這和義軍並不相干!」

  美少年峭聲說道:「你錯了,你對百姓做過好事,是以我要幫你。但孟大俠做的好事更多,你怎能殺他?楊牧卻是清廷鷹犬,不管他是你的什麼人,你也不該善惡顛倒!」

  楊華給他說得心中一動,不過,他心頭的結卻又怎能這樣容易解開?這剎那間,他轉了好幾個念頭,終於還是負氣說道:「錯了我也不能改變主意,最多在殺了孟元超之後,我陪他死掉!」

  美少年道:「那更錯了!怎能同一天死掉兩個有用的人。哼,枉你有一身高強的武功,心胸卻是如此狹窄!」

  楊華心亂如麻,不覺發了狂似地叫道:「你別管我行不行,你不懂,你不懂……」

  美少年說道:「好,你高興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不管你!」接著冷笑道:「你的武功雖然很高,諒你也殺不掉孟元超!我告訴你吧,他和義軍一起,如今大概是在青海的柴達木深山之中,你自己去尋找他們吧。」

  楊華叫道:「你上哪兒?」

  美少年道:「你怕我向孟元超通風報訊嗎?哼,你也太看輕孟大俠了,你以為他會怕你尋仇?」

  楊華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原來他給這少年打了一記耳光,又罵了一頓,但不知怎的,對他卻是甚有好感。而這「好感」,並非僅僅因為他曾經救過自己的性命。

  美少年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楊華訥訥說道:「我不想說了,說出來恐怕你對我更多誤會。」原來他是想和這少年結伴同行。這少年既然是義軍中人,他在小金川的事情辦妥之後,想必也會回到義軍所在的地方。但想到這少年對自己誤會甚深,而自己又難於解釋,他焉能答應和自己結伴同行?是以楊華只好打消這個念頭,話到口邊,強自咽下。

  美少年好奇心起,眼睛望著楊華,說道:「說來聽聽,也是無妨。我不怪你就是。」

  楊華暗自嘲笑自己一時的衝動,想道:「他正在惱恨我和孟元超作對,我還要求他帶我到孟元超所在的地方,這不是異想天開嗎?我真是太幼稚了。他不罵我一頓才怪。罵不打緊,只怕他還要誤會是安有什麼壞心腸呢!」

  美少年說道:「咦,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扭扭捏捏,倒像個大姑娘了。爽爽快快地說吧。」

  楊華給他這麼一說,更是不好意思說出來了,當下,低下了頭,說道:「其實我並沒有壞心思,只,只不過想和你交個朋友。」

  美少年忽地臉上一紅,說道:「你為什麼想和我做朋友?」楊華說道:「因為你對我好。」

  美少年板起臉孔,說道:「我早和你說清楚了,我是為了賀獵戶夫妻救你的,誰對你好了?」

  楊華說道:「我知道。不過我也並非僅僅因為你曾救過我的性命,我才覺得你對我好。」

  美少年臉上更添了兩分紅暈,說道:「我打了你的耳光,你還覺得我好?」說至此處,不禁噗嗤一笑。

  美少年沒想到,楊華給他嘲笑之後,反而十分誠懇的和他說道:「不錯。我知道你打我的耳光,是為了想我好。可惜我有難言之隱,不能聽你的話。但你的好意我還是很感激的。」

  美少年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楊華說道:「不知道。」心想:「你連姓名都不肯告訴我,叫我如何敢問你的來歷?」

  美少年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你是誰,你只憑猜想以為我是好人,假如我不是呢?」

  楊華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好人的!」美少年搖了搖頭,又是噗嗤一笑。

  楊華不覺慍道:「我是誠意的,你笑什麼?」

  美少年正容說道:「我笑你太過容易相信別人,將來會吃虧的。你要知道,這世上的好人固然很多,貌似好人的偽君子也很不少。好比楊牧就是一個。二十年前,他曾經被人當作俠義道中人物,可憐雲女俠雲紫蘿也上了他的當,以至遺憾終身。」

  楊華聽他說到自己父母頭上,心裡好生難過,想道:「聽他的口氣,似乎知道我的家事。難道媽媽當年並非甘心情願嫁給爹爹,而是受騙的麼?」隨後又想道:「這少年認識孟元超,他知道我的家事,那也不足為奇。爹爹固然不能算是好人,不過孟元超和他有仇,造些捕風捉影的謠言來詆毀他恐怕也是有的。」

  要知楊華雖然氣恨楊牧,但還以為楊牧是他父親。做兒女的縱然知道父親不對,也總是不高興聽到別人當著自己的面說的。也正因此,楊華本來要向這少年打聽一點關於自己母親生前的事情,也不願意開口了。

  美少年繼續說道:「再說,你能夠相信我,我也未必能夠相信你呢。」

  楊華澀聲說道:「我知道,你對我的誤會,我是沒法給你消除的。好,算我說錯了話,你既然看不起我,我也不敢妄欲高攀了。咱們各走各的吧。」

  美少年忽地嫣然一笑,說道:「誰說我看不起你,要是看不起你,還會和你說這許多話?不過,或許我對你是有誤會,但願以後你的行事能夠消除我的誤會。」

  楊華心裡苦惱之極,冷冷說道:「我非找孟元超算帳不可,我的行事是決計不能讓你消除誤會的。」

  美少年笑說道:「世間事變化無常,往往出人意料之外,這可說不定呢。正如你所說,人與人之間,大概總是難免有所誤會。不過天地寬廣得很,一點無關大局的恩怨,我看也不必老是放在心上。你說是嗎?」

  楊華無可奈何,勉強說道:「多謝你的金玉良言。」

  美少年笑道:「好,但願你真的能夠把我的話當作良言。時候不早,我可要走啦。經過今日一戰,敵人不會放過你的,你獨自一人,武功雖高,處境也很危險。要是你的事情已經辦妥,我勸你也是早日離開此地為宜。」

  關切之情,現於辭色。美少年終於走了。楊華目送他的背影漸去漸遠,沒入林中,不覺呆了好一會了。

  山風吹來,楊華瞿然一省:「這人真是奇怪,他不願和我做朋友,卻又對我這樣關心。他一會兒罵我,一會兒又安慰我。說呀說的,不知為了什麼,又突然會臉紅起來,真是令人莫名其妙。」想至此處,不覺又是暗暗好笑:「他說我像個大姑娘,我看他才是像個大姑娘呢!」

  楊華自小得到三個師父的愛護,但卻從沒有過一個朋友,是以在他見了這個和他年紀相若的美少年之後,不知不覺就起了渴欲求友之心。也正是因此,他剛才才會那樣「幼稚」,明知自己會給對方誤解,卻也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和那少年結伴同行之念,幾乎要說出來。

  美少年的背影已經不見,楊華不禁頗為有點悵惆的心情了。「我自己的事情已經夠煩惱了,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我絲毫也不知道他的來歷,卻去想他作甚?」楊華心中苦笑,慢步下山。

  天邊抹著一片晚霞,是臨近黃昏的時分了。宿鳥歸巢,不時從他頭頂飛過。

  「這些鳥兒,在天空自由自在的飛翔,何等快樂。為什麼我卻要有這許多煩惱?嗯,還是他說得對,天地寬廣得很,心胸放寬一些,或許就會少卻許多煩惱!」他不知不覺忽地又想起那少年說過的話,自己也不禁啞然失笑。

  他在山溪旁邊停下腳步,目光被水裡的游魚吸引,心道:「咦,這裡也有弓魚!」好像見了老朋友一樣歡喜。

  原來弓魚是雲南洱海的特產,是一種有著怪脾氣的魚。別種魚都是順水而游,只有弓魚是逆水上游,永不回頭。楊華和師父住在蒼山,這種弓魚常從洱海逆游,沿著蒼山十八溪的溪流,游上蒼山之頂,游不上去,就弓著腰射向前面,怎麼樣也不退後。「弓魚」的名稱,就是由此而來。

  楊華在小金川的山上發現也有弓魚,不覺又是歡喜,又是一陣傷感。想道:「大師父之仇未報,二師父、三師父生死未卜,媽的遺志也有待於我去完成,我縱使遇上什麼難堪之事,也不該就此頹唐!」

  鳶飛魚躍悟天心,楊華吐出胸中悶氣,精神一振!

  「天地寬廣,我是應該在寬廣的天地之中,多少做出一點有益於人的事。不過,我家和孟元超這筆帳我還是要算的,假如我發現他當真是義軍里的害群之馬,我還是要把他殺掉!」楊華懷著矛盾的心情,走向新的天地。

  涼秋九月,塞外草衰。不久前在小金川還是溫暖如春,如今在這青海高原之上,卻已是寒風刺骨的時候了。

  在這高原上的山區,一個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在衝風冒雪,獨自前行。這個少年便是楊華了。他是從小金川取道川北,經過甘肅的玉門關,來到青海的。

  雖然塞外草衰,但在這玉樹山上,山色仍是美得難以言宣。那是一種「壯麗」的美,「蒼勁」的美。秋天的天空似乎特別高,尤其是在這高原的山上。高原上的雲也特別多,遠遠看去,山雲相接,簡直分不清哪兒是山,哪兒是雲。

  山間一路都是森林,下面大都是楊樹、樺樹和雲杉;高處則是原始森林的落葉松。在這秋末冬初、野草衰黃的季節,山上到處是瑰麗的彩色。除了常綠的樹木在積雪的映照下,依然閃著光亮的蔥綠以外,還夾嫩黃、鵝黃、絳紅、赭紅和楓葉紅,那是樹木、野草和岩石的顏色,還有那滿山長著的小灌木凍得發紫,從遠處看去,就像整個山頭都鋪著玫瑰花似的,當真是令人目眩神搖!

  楊華不由得歡喜讚嘆,心裡想道:「我從前住的石林,當然是天下奇景,但來到這塞外的高原,卻是方知天地之大!怪不得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了。」

  正當楊華歡喜讚嘆,目眩神迷之際,忽聽得馬鈴聲響,回頭一看,只見兩個軍官,正在並轡馳來。山路崎嶇,前面那個軍官揚起馬鞭,噼啪作響,遠遠的就吆喝道:「渾小子,不要性命了麼,還不趕快給我滾開!」

  那兩匹駿馬,跑得有如風馳電掣,話聲未了,已是來到楊華身前,而那一鞭亦已朝著楊華打來。

  楊華心頭火起,不躲不閃,索性站在路的當中,只待他的皮鞭打到自己的頭上,便要將他拉下馬來。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只聽得呼呼風聲,那兩匹馬忽地躍起一丈多高,竟然從楊華的頭上跳了過去。原來這兩匹坐騎,乃是久經訓練的戰馬,不用主人驅策,自己便會越過障礙。

  揮動皮鞭那個軍官幾乎跌下馬來,不由得甚為惱怒,說道:「這小子真可惡,我真想回去給他一頓鞭子!」

  後面那軍官笑道:「何必和一個渾小子計較,咱們還有公事待辦呢!」

  前面那軍官心念一動,說道:「你說他渾,我倒覺得他渾得有點古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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