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瘋狂的復仇計劃
2024-05-13 04:23:31
作者: 聽雨眠
少女背靠著車廂,抱膝而坐,裙擺如同綻放的花瓣。
車內的燭光流淌在她的眉眼上,瓷白的臉宛若通透而乾淨的玉,卻沒有半點生氣。
馬車忽而拐彎,少女的身子微微傾斜,蕭澈嘆了口氣,迅速地挨到了她的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動作輕柔地將人扶在懷裡。
她睡著了,卻睡得不安穩。
蕭澈幽幽的目光落在她的睡臉上,見她眉心似乎是因為疼痛而抿緊,蕭澈微涼的指尖撫了上去,觸感濕滑,指尖忍不住順著眉頭滑向鼻尖。
指尖又落在她眼角上,撫摸著她眼角那一點嫵媚的淚痣。
一下,又一下。
輕柔的動作就像是在撫摸極脆弱的東西。
心裡在此刻生出了一個他從來沒有過的念頭。
貪婪地想著,若是時間停在這一刻,似乎也很好。
那人和景臨都活著,不會死,而他也能……
可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被他心裡的仇恨淹沒了,他冷冷地別開眼,眼神猶如利劍般刺向車廂的角落。
他早就沒有回頭的路了,這些年,仇恨和憤怒猶如兩條鐵鏈,不斷拉扯著他前進。
想到這裡,他將懷裡的人摟得跟緊了幾分,雙目中浸潤著最後一片黯然的光。
忽然一聲輕輕的低吟聲傳入了他的耳朵里,將他的神志抽了回來。
蕭澈垂眸望著紅唇不斷嘟囔的少女,握著她肩膀的手掌頓時卸去了大半的力氣。
輕輕地將人攬進懷裡,下巴擱在她的發頂,勾唇自嘲地笑了下。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是我的,你只能陪著我走下去。
「我不允許你離開我。」他的聲音裡帶著獨斷專行的偏執,眼底卻氤氳著一抹輕笑。
唐綰喉間滾了下,被蕭澈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嚇得不敢動彈,想起了今日他那般失常的模樣,眼下這般,大體又是想起了他的娘親。
緩緩嘆了口氣,頭上有平穩、綿長的呼吸聲傳來,唐綰心裡稍安。
索性卸了渾身的力道,伸手圈住蕭澈的腰身,在他的懷裡尋了個舒服的角落,將全部的重量都交付在他的懷裡,才又閉上了眼睛。
蕭澈唇角勾出了一抹輕笑,垂頭看著緊貼自己胸口的小臉,眸色漸漸轉深。
察覺到自己對她的占有欲似乎愈發的不滿足了。
忽而,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戳著他的胸口。
蕭澈垂眸一看,她先前塞進衣襟里的畫摺子有一大半漏了出來,正抵在他的胸口處。
那鮮紅的顏色仿佛在勾著他去拿。
修長的指尖捏住一角,慢慢地抽了出來,擱在茶几上。
幽幽的目光凝了半晌,才挑開來看了一眼。
身體僵住,溫香美玉在懷,頓時唇乾舌燥,全身的血液往一處涌去。
蕭澈急急抬手,將那畫摺子掀翻。
看著那滾進茶几里的那抹紅,喉結一陣滾動。
這時,懷裡的始作俑者既然懶羊羊地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等到唐綰再次醒來時,神情恍惚,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是蕭澈的寢室。
極為地簡潔,銅製獸首吐出的梅香在偌大的房裡縈繞著,四周靜得出奇。
唐綰眨了幾下眼眸,淡白的月光被關在窗外,四下找了下,也不見蕭澈的人影。
沒有心思去思考為何蕭澈沒有送她回房,而是將她留在了這裡。
她扯了扯身上的被子,聞見了一股蕭澈身上慣有的芙蕖幽香,禁不止臉頰微微發燙。
翻身面朝里,剛想閉上眼睛,卻聽見蕭澈低沉的聲音從門縫滲透了進來。
她起身,警覺得像一隻兔子,豎起耳朵靜下心來,朝著聲音的來源挪去。
「你回來了?深夜怎麼會來我這?」
「聽說義父醒了?」
「是。」
「你……」
「別說他,你陪我喝酒,不對,你不能喝酒,你看著我喝酒。」
「咳咳咳,你別拉我。」
這不斷咳嗽的人除了那病弱美人景臨,還會有誰。
景臨不是養病了嗎?
為何蕭澈說的是,你回來了,難道他並不在青州養病,而是去了何處?
唐綰的睡意頓無,她麻利地爬起來,走到門口處,打開一條縫。
景臨裹了一件寬大的絨裘,看上去神色比之前更孱弱了幾分,他捂著嘴角又咳了幾聲。
而蕭澈單膝屈起,席地而坐,抬眸望著景臨,眸底似古井無波,又只這副瞧不出情緒的神色。
他將手上的酒盅往軸上一擱,給景臨倒了杯茶遞了過去,「你說你身子不好,幹嘛大半夜的跑我這來,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似乎蕭澈只有在面對景臨時才會表現出這樣的一面,唐綰心裡莫名有些苦澀,但這抹苦澀,當即被她扼殺在搖籃里。
景臨捂著嘴角,無動於衷地望著他,並沒有向以往那般伸手去接,就像是神遊天外般,一雙清眸凝著一抹暗。
「你到底想在京都做些什麼?」景臨用低沉的聲音失控道。
蕭澈頓了頓,薄唇掀起一抹涼薄的弧度,卻是朝著裡間的方向看來,「醒了,就出現吧。」
這話一落,景臨猛地回頭望來,眼底儘是森然的冷光。
唐綰訝然地愣了一瞬,旋即起身,推開房門,揉著眼角,一臉迷茫地往外間走去。
看起來就像是還沒從迷迷糊糊的睡夢中清醒過來,蕭澈眼底含著冰冷的笑意,涼涼地睨了她一眼,卻沒有拆穿她的打算。
他起身喚來了蕭久,命蕭久帶著唐綰回房,神色沒有半分的不自然。
而呆立在一側的景臨瞳孔劇烈顫縮了一下,宛若被驚雷劈中,臉色比方才還要白上幾分。
唐綰從景臨的臉上瞧出了驚詫、錯愕,她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方才唐綰在裡間翻身時,蕭澈就聽見聲響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景臨竟然識破了他的計劃,接下來的事情,她知道越少,反而越安全。
蕭澈嘆了口氣,幽幽的目光望著那三步一回頭的女子,嘴角勾出了一抹自己沒有意識到的輕笑。
她邁著虛弱的腳步往外走,月光一寸寸照亮她的面容,秋水般瀲灩的眼眸,冷冷映著夜色,美得讓他移不開眼。
視線忽然落在她單薄的身子上,他禁不住出聲喚住了她,「等一下。」
唐綰腳步一頓,剛一轉身,就見蕭澈大步走來,下一瞬,她的肩頭落下一件寬大的外袍。
他將她身上的外袍攏了攏,又抬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回去吧。」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殿內,蕭澈才移開視線,轉身看向滿臉震驚的景臨,見他張了張嘴道:
「你喜歡她,不對,你已經知道她是唐綰了,照著你的行事手段,還有金礦一事,你定是在利用她。」
眼前人的不正常反應,和今日聽到的青州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景臨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蕭澈是何等的心機,他慣用何等的手段,景臨實在是太過清楚了。
不,應該說在他知道這女子是真正的唐綰時,他就知道了蕭澈斷不可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你和她的那詭異的聯繫斷了?」景臨問道。
見蕭澈搖了搖頭,景臨抿眉繼續問,「那你為何要將她置於那般危險的境地?如果你的猜測是對的,那麼她死,你也會死的。」
蕭澈聞言,深潭般的濃墨眼睛此刻映著璀璨的光彩,苦笑道,「阿臨,你知道嗎?我曾經有多討厭我和她的這份詭異的聯繫,現在我就有多麼慶幸這份特別。」
景臨聽見蕭澈如此說,訝然了一瞬,半眯著眼眸,一臉的不可思議,盯著眼前多年的摯友看了片刻,也跟著苦笑了一聲,「你真的喜歡上她了。」
他用的是個肯定句,蕭澈也沒有反駁。
景臨幽幽地嘆了口氣,「義父說,等他的澈兒有了喜歡的人了,就能理解他了,現在你理解…」
蕭澈聞言眸底卻蒙上了一層慍怒的寒霜,生生讓景臨到嘴的話都咽了回去。
他忽而想到了什麼,這些眼下都不重要了。
他猛地上前幾步,伸手抓住蕭澈的手腕,沉聲問道:「你到底想在京都做些什麼,我們不是說好了,用金礦將那些人都引到青州來嗎?」
蕭澈冷笑了一聲,噙著笑意的目光挑釁又玩味,「只引來了那些人的走狗,你知道的我的目標並不是只有李學海一人。」
他清冷平穩的聲音里,卻藏著一片腥風血雨,讓景臨眉頭皺得更緊了下。
「李學海?」景臨總是意識到整件事的關鍵所在,「你想利用李學海,應該說,你用的是李學海的名義,不斷往京都運送火藥,你到底要做些什麼?
可是不管你運再多的火藥,你都炸不死那皇帝,也傷不了顧氏一族一分一毫,到時只會傷及無辜……」
話說到這裡,景臨見蕭澈略微不屑地提了提嘴角,神色沒有半分的不忍。
他的心頭頓時一跳,唇色發白,半晌才聲音艱澀道,「你想炸的本就是京都的百姓,你是想用火藥在京都掀起動亂,不對,還有蕭厄,他在西面的軍隊多年,你是打算乘亂起兵。」
景臨一口氣說完,猛地吸入一口空氣,心臟咚咚咚地跳動起來,拽緊了胸前的衣襟,感覺自己就像是即將要溺斃的人。
殿內只有景臨艱難的喘息聲,此刻他的狼狽不堪,和眼前人的漫不經心形成鮮明對比。
景臨眉宇皺起,語氣難得有些強硬道,「阿澈,你不能這麼做……」
他的話,被蕭澈低低的冷笑聲打斷了。
蕭澈冷笑了幾聲,那雙沒有半點光亮的眼眸抬起來,不偏不倚地對上了景臨帶著慌恐的目光,沉聲道:
「你也想學他那一套嗎?可惜我自幼就不在他膝下,我一直以來奉行的是自私和殺戮,這天下的無辜之人又與我蕭澈何干。」
景臨愣了下,明明知道蕭澈一直都是這樣的,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蕭澈為了復仇既然會做到這個程度。
他扯了扯嘴角,心知自己再說也是徒勞,卻還是問道,「所以金礦一事是你為了穩住我,編出來騙我的?」
蕭澈搖了搖頭,卻又在下一刻點點有,「只守不攻,一向都不是我的作風,你該知道的。」
「你該知道的,這個計劃並不能讓你大仇得報,只會讓整個大蕭陷入無休止的戰亂,到時要死多少人,你走的是一條絕路,你知道嗎?」景臨有氣無力道。
「你覺得我就是單單想殺死那些人而已?」
蕭澈眼眸微眯,語氣平平淡淡,「在殺他們之前,我想先將他們最為看重的東西都踏碎,讓他們一無所有,然後……」
景臨腳步虛軟,身子往後退了半步,蕭澈依舊像往常一樣,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景臨在他的眼眸里瞧見了一抹嗜血的暗芒,卻沒有半分興奮,就好像是,這個計劃早已在他的心裡演練過成千上萬遍了。
「你從何時就開始了?」他咬著牙問道。
「五年前。」蕭澈回答道。
「從李學海決定來青州頤養天年時,你就開始謀劃這一切了?」景臨心裡震撼。
怪不得蕭澈這一年來,從沒有找過李學海麻煩,依著蕭澈的性子,早該了解了那人才對。
他早該意識到的,景臨面色凝重,喘了幾口粗氣。
蕭澈見他這副模樣,苦笑了一聲,慵懶地眯起眼眸,嗓音低沉道,「你不該知道的,這一切你都不該參與進來的。」
「你想等我和義父死了,再實施這個計劃?」景臨下意識地問道。
此刻月光落在蕭澈的身上,他平靜的目光移過來,看著景臨的目光幽深而複雜,不緊不慢道,「是。」
極為簡單的一個字,卻仿佛有千斤重,一下子壓得景臨喘不過氣來。
蕭澈本就是個冷心冷情的人,如果他和義父都死了,他確實幹得出來這樣瘋狂的事,「阿澈……」
景臨額角的青筋隨著呼吸的粗氣,不斷鼓跳起來。
他想說,他會好好活著,卻沒有半點底氣,他心裡清楚,他本就時日不多了。
「你應該知道,事到如今,你已經阻止不了了,如果你想你義父多活些日子,就忘了這件事。」蕭澈不急不慢地道。
話罷,轉身進了寢室,不去看摯友天崩地裂的神色。
殿內再一次恢復了平靜,但這分寂靜,卻像是暴風雨後,滿目瘡痍的絕望。
唐綰站在窗邊,浸著夜色,看著扶雲殿的方向,禁不住嘆了一口氣。
作為看過書的人,她當然知道蕭澈想在京都做些什麼,雖然那個計劃沒能實現,胎死腹中。
這也就是為何她從沒有想過向蕭澈坦白她的身份,將蕭雲瑾和林音音的計劃透露給蕭澈的原因。
如果她真這麼做了,誰人能來阻止蕭澈這個瘋狂的復仇計劃。
唐綰自認為她沒有這樣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