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交織融合

2024-05-13 03:24:20 作者: 李流魚

  嚴嵇從來都覺得,他是一個十分自私的人,這種自私在他選擇對陸江初採取催眠的手段後,上升到了頂點。

  而現在,陸江初那痛苦的樣子,卻讓嚴嵇心底的自私退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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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那些瘋狂情緒,他的那些占有欲,他的那些卑劣而淺薄的心思,無論有多麼根深蒂固、多麼澎湃洶湧,此刻全都化為了灰燼。

  他心裏面有的只是對陸江初的擔憂,以及對自己的唾棄。

  嚴嵇想,假如陸江初如今的痛苦都是催眠造成的副作用,那還是不要繼續催眠了吧。

  他寧願陸江初恨自己,也想讓她好好活著,健康、自由、快樂。

  她不該是籠中的囚鳥,她應該是自由行走於天地之中的雲與風。

  她那樣陽光而絢麗的人,不應該為了照亮他這麼一枚頑石,便被他強行捆縛,停住步伐。

  嚴嵇知道,自己不配。

  但是,一方面這樣想著,另一方面,那些黑暗的念頭仍舊在涌動。

  嚴嵇完完全全被撕扯成了兩個人。

  他又聽見了那個聲音──

  【後悔了吧?我早知道你會後悔的。】

  【但是你可能放棄嗎?我覺得你也只是想想罷了,像你這種瘋子,即使有惻隱之心,也不過只是瞬息之間的事情。】

  【你自以為給了她自由,沒有折斷她的翅膀,實際上卻是當了婊子還要豎牌坊。】

  【你明明知道江初,最討厭有人騙她,有人控制她,你還—是那樣做了。】

  【所以你現在這些想法算什麼?是鱷魚的眼淚嗎?】

  ……

  那個聲音還沒說得盡興,嚴嵇便把他掐斷了。

  感覺到自己的大腦安靜後,嚴嵇的情緒好了一些,他問陸江初道:「江初,你現在好些了嗎?」

  其實在見到嚴嵇之後,陸江初就從心底感覺到一股平靜,沒有像剛才那樣一直鑽牛角尖了。

  她點了點頭,接過嚴嵇手中的紙巾,止住了自己的鼻血,同時安撫嚴嵇道:「不用擔心,我想這多半是潛水的後遺症。」

  見她有所好轉,嚴嵇鬆了口氣,將剛才那些想法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嚴嵇問:「剛才是見到什麼人了嗎?」

  陸江初聽到嚴嵇的問題,不知為何,下意識就遮掩道:「沒有,只是突然有些頭疼,總感覺自己忘了一些東西,沒遇到什麼呀。」

  嚴嵇的目光閃了閃,他不太相信陸江初的話,但是卻還是願意給她信任,沒有多問什麼。

  陸江初和嚴嵇一同往包廂走,她想到剛才那個男人,突然問嚴嵇道:「顧和光的收養家庭應該不止他一個孩子吧?我記得他好像有一個弟弟?」

  在聽到顧和光的名字後,嚴嵇的目光變得晦澀又寒冷,好在他很快低下了頭,遮掩自己的情緒,隨後才回答:「是有一個弟弟。」

  當初嚴嵇就是從顧和光養父母的親生兒子那裡,買到了那幾本書的版權。

  嚴嵇一直都很慶幸自己當初的操作,如果不是那樣,他在離婚後便很難與陸江初再有聯繫。

  嚴嵇不知道陸江初為什麼突然問起這件事,但是他心中的警惕已經上升到了最高點。

  陸江初猶豫片刻後,繼續問道:「你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陸江初腦海中浮現出「顧流雲」三個字。

  這三個字,是她在那個作為請柬的鐵牌上看見的。

  嚴嵇轉過頭與陸江初對視,他竭盡全力才掩飾了自己的防備。

  見陸江初似乎只是好奇才有此一問,嚴嵇心中勉強鬆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顧和光弟弟的名字,畢竟在知曉自己在陸江初心中,只是顧和光的代替品後,嚴嵇就像瘋了一樣,去查了與顧和光相關的所有的資料。

  他甚至差一點就把顧家的族譜給背下來了。

  顧和光的人生和順利與幸運沾不了邊,他雖然被送到了收養家庭,但是卻有過遭受家庭暴力的就醫記錄。

  嚴嵇知道,沈懿然當年在送走顧和光後,一直都對他有密切的關注,但是這種關注是可以被扭曲的。

  顧和光的養父是一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醫生,在外的名聲很好,直到他死之後都有不少人懷念他。

  這恐怕也是沈懿然把顧和光送到顧家的原因。

  但是在嚴嵇的調查之下,卻發現那個養父是一個家庭暴力的慣犯,只不過因為他外在偽裝得太好,竟然沒有人能夠發現。

  顧和光那個遭受家庭暴力的就醫記錄,一開始也沒有人察覺到異樣,就連醫生可能都只以為那些青紫破皮的傷痕,來自登山從懸崖上摔落的經歷。

  而後來嚴家的調查人員會察覺到不對,則是因為顧和光的弟弟顧流雲,此類就醫記錄太過頻繁了。

  因此調查人員又把目光放在了顧和光的養母身上,發現了更慘烈的事實──

  在與顧和光的養父結婚之前,他的養母明明是一個極其優秀的鋼琴家,在國際上都小有名氣,還時不時會開展巡演。

  但在他養母與他養父結婚後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顧和光的養母便因為手部骨折加恢復不暢,被迫放棄了自己在鋼琴上的職業生涯,退出琴壇。

  對於一個將鋼琴當作人生信仰的人而言,沒有什麼比這件事情更可怕了。

  他的養母似乎也求救過,報過警,去過顧和光養父的醫院,但是這些求救都沒有用……

  畢竟,那樣文質彬彬、謙和有禮的顧醫生,怎麼可能會毆打自己的妻子呢?

  更何況,聽說很多藝術家私生活向來不檢點,即使她挨了打,也說不定是活該。

  輿論變態而瘋狂,斷了女人求救的退路。

  之後便是更加頻繁的就醫記錄,以及一次比一次嚴重的傷勢。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被迫放棄自己的事業後,多年關在家中與社會斷絕聯繫。

  在這樣的情況下,顧和光的養母徹底屈服了。

  嚴嵇當時看到那樣的資料時,甚至都懷疑,顧和光的養母之所以會領養顧和光,是為了轉移自己所遭受的火力。

  而那樣的選擇似乎很正確,顧和光從小就因為各種原因入院治療,似乎也有醫生察覺到過不對,但那時候顧和光的養父在醫療系統中已經位高權重,也就沒有人敢提出來。

  後來顧流雲也出生了,就在顧和光剛剛被領養到顧家的下半年。

  比較慘痛的一個現實是,顧流雲所遭受的毆打,甚至比顧和光還要嚴重。

  嚴家的調查人員總結出了多方面的原因,但關鍵節點一直都在顧和光的養父身上。

  他的養父似乎有非常嚴重的疑心病,在顧流雲出生後,就帶他去做了好幾次親子鑑定。

  即使鑑定出來的結果,表明顧流雲就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卻還是一直對顧流雲很惡劣。

  他那個人有著常人不能理解的占有欲,似乎覺得這個兒子的出現,分薄了他的妻子對他的愛。

  就因為這種莫須有的理由,他對顧流雲的折磨變本加厲起來。

  而顧和光的養母,因為無力庇佑自己的親生兒子,便把怨氣全都發泄在了她唯一能夠虐待的顧和光身上。

  她的折磨甚至比顧和光的養父還要狠厲,因為每一次顧和光住院,身上的傷勢都比顧流雲嚴重。

  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顧和光竟然還能成為那樣一個溫和又陽光的人,這讓嚴嵇都感覺驚訝。

  即使嚴嵇對顧和光並沒有好感,但有一個事實他是一直都承認的,那就是──能夠得到陸江初偏愛的顧和光,的確是一個極其優秀的人。

  而同樣在那樣的家庭中長大,顧流雲成為了一個和顧和光完全相反的人。

  在顧流雲13歲以前,縱然在其親生父親的折磨下苟且偷生,他卻一直保持著極為桀驁不羈的性格。

  在這期間,他光因為盜竊與搶劫,就進過無數次少管所。

  後來在顧流雲13歲那年,他的親生父母因意外去世,所有人都把懷疑的目光放在了顧流雲身上。

  在嚴家的人去調查時,不少人回想起顧流雲,眼中都會流露出一絲厭惡,更有人直言不諱:「顧家夫婦肯定是那孩子殺的。」

  在顧和光與顧流雲成長起來的那個小城市,這樣的流言一直沸沸揚揚,沒有停歇。

  所有人都似乎信誓旦旦,語氣肯定得,就好像他們看見了殺人現場一樣。

  但是真正問到證據的時候,大家又支支吾吾起來。

  他們全憑外在的形象去評判他人,帶著一種本能的惡意去揣摩,用大腦加工各種劇情,只為了能讓自己死水不驚的生活多一些趣味。

  顧家的兩個孩子,長子顧和光所有人談起來都帶著稱讚,而次子顧流雲卻是豬嫌狗不愛。

  但讓人訝異的是,至少從調查出的結果看,顧和光與顧流雲的感情非常不錯。

  在顧家夫婦出事後,顧和光就帶顧流雲離開了那個城市,一同讀書求學。

  只不過與學神顧和光比起來,顧流雲很多時候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最終高中都沒有讀完,便輟學去混社會了。

  好在顧家夫婦給他們倆留了不少遺產,顧和光的養父雖然是個人渣,但是錢絕對不少。

  可惜再多錢,坐吃山空想要花完也很容易。

  在嚴嵇的記憶中,顧流雲對顧和光的感情似乎很一般,為了錢能夠立馬賣出自己哥哥生前所寫的書的版權。

  正因為如此,嚴嵇雖然不相信是顧流雲殺了顧氏夫婦,卻還是對顧流雲並沒有什麼好印象。

  於是當他回答陸江初的問題,說出顧流雲的名字後,嚴嵇將自己剛才所回憶到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陸江初。

  當然,版權的事情除外。畢竟在陸江初眼中,他已經把顧和光與嚴嵇的很多事情混淆,以為顧和光所寫的那幾本書,都是嚴嵇所作。

  嚴嵇之所以冒著風險將那些事情告訴陸江初,就是因為他想要陸江初對顧流雲心有防備。

  在嚴嵇看來,陸江初會突然問起顧流雲的名字,定然是因為最近與他有所聯繫。

  雖然嚴嵇並不知道那樣的聯繫來自何處,但縱然冒著暴露的風險,他也絕不能眼睜睜看著陸江初落入險境。

  聽完嚴嵇的話,陸江初皺起了眉頭,表情不太好,面色也有些蒼白。

  見她這樣,嚴嵇一下子緊張起來,語速加快:「又不舒服了嗎?」

  陸江初摸著自己的心口,有一些疑惑,喃喃自語道:「為什麼在聽你說了顧和光的經歷後,我會感覺到心疼?明明我和他沒什麼聯繫啊……」

  嚴嵇沒想到陸江初會這樣說。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直接捅了一刀般,鮮血淋漓、疼痛劇烈。

  嚴嵇當然知道陸江初為什麼會心疼。

  因為她的記憶即使已經混淆,她即使已經有些將那個人忘卻,卻仍舊本能地在心中愛戀那個人,保護那個人。

  這種本能,讓嚴嵇感受到了莫大的嫉妒。

  而他甚至能夠對陸江初感同身受,原因就在於,他對陸江初也有這樣的本能。

  他明白那是怎樣一種深入骨髓的感受,那是怎樣一種不需要任何思考便會下意識做出反應的,條件反射般的行為。

  她是他的畢生所愛。

  而她所念之人,並不是他。

  而且永遠都不會是他。

  他只不過是一個小丑,是一個笑話,是一個瀆神的人,是一個卑劣的竊賊……

  嚴嵇的內心在進行著瘋狂的自我攻擊。

  但是在這樣的自我折磨之下,他甚至有了那麼一絲釋然。

  像他這樣的人,得不到陸江初的愛,也是說得通的事情。

  畢竟,他是那樣差勁。

  他的靈魂被撕扯成了兩半,一切的情緒都在清醒與瘋狂的交織之中變得混淆。

  在那種混淆中,寒冰可以變為烈焰,清醒可以成為瘋狂,而瘋狂,說不定是另一程度上的極度清醒。

  他牽上了陸江初的手,面上帶著溫和而得體的笑容,仿佛顧和光真的活在了他身上。

  他是那樣陽光,那樣溫柔,他的眼睛中都有著十分溫暖的色彩,如同寒夜之中熊熊燃燒的火焰。

  他的冷厲與他的溫柔交織,讓人覺得炫目,又不自覺沉浸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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