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死亡的氣息

  陸江初那時安慰自己，母親只是太累了，還沒有回答。

  她竭力讓自己忽視，身後摟著她的身體，逐漸冰冷僵硬的過程。

  但之後，隨著死亡一同到來的，是氣味。

  後來的陸江初，在醫院聞到過很多次這樣的氣味。

  那是一種，仿佛蘋果爛熟後的味道。

  有一些甜，有一些過分濃郁，有一些冰冷，還有一些讓人噁心。

  後來陸江初所學的教科書告訴她，那是細胞分解時，所產生的一種酮類物質的味道。

  化學上的釋義太過複雜，或許只需要將其與死亡產生聯繫。

  在死亡的過程中，以及死亡的延續中，氣味還會改變。

  爛熟的蘋果氣息，會變為淡淡的腐臭味，之後那樣的味道，會越來越加重。

  

  在那個時候，陸江初感覺到，四周的牆壁在緩緩向她逼近，帶著一種讓人不容置疑的意味。

  在那樣的境地下，人早已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就連恐懼也開始變得麻木。

  取而代之的是憤怒。

  是仇恨。

  是無能為力之時，對自己的厭惡至極。

  後來大概又過了幾天的時間，陸江初在地上摸到了液體。

  她明白，那並不是血液。

  即使她的感官早就變得遲鈍，但陸江初還是聞到了那液體的惡臭。

  那是人的屍身腐化之後的組織液。

  於是，被她一再逃避和忽略的事實，衝垮了幻想的堤壩，以一種毀天滅地的姿態，將她淹沒。

  陸江初終於開始直視，母親已經死去的事實。

  而就在那天，嚴嵇回來了，帶著滿身的傷痕。

  她終於不是一個人在那個牢籠里。

  在她瀕臨瘋狂的邊緣，嚴嵇把她拉了回來。

  陸江初都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想起這段往事。

  她更不明白，為何這段記憶會如此清晰，讓她仿佛再次身臨其境了一般。

  感覺到自己的衣衫都被冷汗打濕了，陸江初終於勉強回過了神來。

  這時，霍老爺子已經喚了她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因為過於擔心，老爺子已經推開小隔間的門，讓嚴嵇他們進來了。

  嚴嵇的速度比陸垂雲還快，他看著面露恐懼和仇恨的陸江初，心突然劇烈地疼痛了起來。

  嚴嵇也想起了曾經那段回憶。

  他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將陸江初緊緊的抱在了懷裡，在她耳畔輕輕哄道：「沒事了，沒事了，別怕，我在你身邊。」

  聽到嚴嵇的聲音，陸江初突然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力道大得驚人，但嚴嵇還是抱著她，連手都沒有鬆開。

  看見陸江初的狀態，陸垂雲心急如焚，他以為是霍老爺子對陸江初說了什麼話，才導致他妹妹變成這樣的。

  於是陸垂雲目光狠厲的掃視了霍家人一眼，雖然沒有說什麼警告的話，但眼神中的威脅意味卻顯露無疑。

  好在，在察覺到陸垂雲狀態有些失控時，霍聯瑞就已經把霍瑤瑤護在了身後。

  霍瑤瑤並沒有感受到陸垂雲的目光，但一向遲鈍的她，竟在此刻猜到了陸垂雲的心情。

  咬著唇瓣，霍瑤瑤一句話都沒說，她面露擔憂地看向陸江初，心中一陣不安。

  比起陸垂雲可能會誤會自己，在霍瑤瑤眼中，江初姐姐的身體情況更重要。

  小隔間裡一下子擠了不少人，空間變得逼仄起來，空氣也仿佛更加稀薄了。

  氛圍僵硬，一觸即發，所有東西都不可避免的往最壞的方向下滑，帶著巨大的慣性，氣勢觸目驚心。

  好在，陸江初已經恢復了不少。

  她這時才猛然發覺，周圍氛圍的不對，她啞著嗓子問道：「大家這都是怎麼了？」

  是因為她這麼一句話，之前還劍拔弩張的氛圍，此刻一下子逃竄了乾淨。

  剛才反應最為激烈的陸垂雲第一個搖頭：「沒什麼，我們只是擔心江江你的情況。」

  陸江初現在已經恢復了不少，聽到陸垂雲的話後，她點了點頭，語氣是故作的輕鬆：「不用擔心，我剛才只是突然想到了一點事情，有些走神。

  以後我會注意的，不會再這樣了。」

  陸江初也想起了霍老爺子之前對她說的話，轉頭看向霍老爺子。

  在發現老人家似乎被她嚇得不輕時，陸江初心中湧起一股歉意，說道：「霍爺爺，剛才對不起了，都是我的錯，不該注意力這麼不集中。

  您請求的事情，我答應了，您就放心吧。平時也好好休息，注意飲食要清淡一些。」

  見陸江初回過神來後，第一時間關心自己，霍老爺子有些動容。

  他在想，這麼好的孩子，怎麼人生會經歷那樣多的挫折？

  接連失去摯愛之人的痛苦，竟成為了陸江初少女時期以後的主旋律。

  霍聯瑞有些好奇，自家爺爺與陸江初究竟達成了什麼約定。

  但他也知道，霍老爺子不想說的事情，即使被人逼迫也不可能說出來，於是放下了追問的想法。

  陸江初被嚴嵇帶著離開了這個包廂，陸垂雲留下來收尾。

  大概也是覺得，自己剛才的態度有些過於不禮貌了，陸垂雲知錯就改，沒有任何心理包袱地給霍家人道了歉。

  霍老爺子自然不會和他這樣的小輩計較，更何況陸垂雲當時也不過是關心則亂。

  一定程度上來講，霍老爺子是比較喜歡陸垂雲這種性格的，愛恨分明，知錯就改，沒有一般世家子弟的驕矜之氣。

  於是，霍老爺子故意和霍聯瑞一同先行離開了，找的理由是，還得去看看其他的家人。

  霍瑤瑤對自己其他的家人並不感興趣，自然留在了陸垂雲身邊。

  她看著陸垂雲緊緊皺起的眉頭，只覺得十分心疼。

  陸垂雲沒有太關注霍瑤瑤的神情，他在想事情。

  陸江初剛才表現出來的情況，和曾經她剛剛被救回來，時常陷入夢魘之中時一樣。

  但是已經很多年，陸江初沒有發作過了。

  或者說，自從她遇到顧和光之後，便徹底從曾經的夢魘中掙脫了出來。

  可是現在卻突然復發。

  這讓陸垂雲如何不擔心？

  陸垂雲隱隱覺得，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正是因為陸江初記憶出現問題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