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丹陽城主宴

  「快點啊！快！把這兩個美人兒打包！」那郡馬一臉驚喜，指著戚思柔，「郡主必定喜愛！還不快動作！」

  明月出好懸被口水嗆死！

  敢情大哥這麼激動，是為了邀功向丹陽郡主討好？！

  好大出息啊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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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妖一臉嬌柔依偎著郡馬，貼心地提醒：「三郎，這幾位是李唐來的。你聽他們說話，帶著長安口音呢。」

  郡馬一愣，嘀咕著整理自己的思路：「長安官話啊，別是李唐的官宦人家吧。那不行，現在李唐的人都惹不起。我要是給丹陽郡主惹了這種禍事，非被她剁碎了餵狗不可！不可不可，須得曲線救國，不如就宴請他們好了，對！設宴！前陣子不是誰弄了個什麼鬼神宴席的菜麼！就這樣！」

  明月出用看哪吒的眼神看著這位郡馬，三頭六臂的哪吒好找，這麼傻白鹹的郡馬罕見啊！

  「他還提到了鬼神盛宴。」屠博衍提醒道。

  如此一來，答允這位郡馬參加宴席也就從趕緊拒絕變成了順水推舟。幾人回去整理了一下公驗文牒，梳理出一套完整且合理的人設：這一行人是中山國明月公主與她的駙馬戚大郎，丫鬟元娘，小廝阿五。

  「多虧了月牙兒，要不然還不好編排呢。」戚思柔抱住明月出啃了一口。

  中山國人的脾性愛好就是四處週遊，有這塊招牌哪怕這幾個人跑到吳回國死地，也不會有人驚訝。

  「嫡長孫便是元孫，叫元娘正好。」戚思柔編得愉快極了。

  李仙蹤好脾氣地應著：「好，元娘就元娘。」

  小廝阿五還不知道戚思柔與李仙蹤那一段，一臉愧疚：「委屈天人了。」

  李仙蹤一臉微笑喝著杏酪：「是不是該改改口，我們交情至今，叫我景雲即可。」

  五郎豪爽，一把攬住李仙蹤的肩膀開始稱兄道弟：「景雲弟！我就是你五哥！」

  明月出看著五郎攬著女身李仙蹤的畫面，捂住了眼睛。

  這戚大郎與李元娘都是狠人，扮起另一性別毫無違和感，甚至於還扮出了快樂——戚思柔可以愈加大大咧咧地說話行事，拋頭露面，李仙蹤則順理成章地吃吃喝喝，四處探店找美食，尤其是甜品不離手。

  丹陽城主的宴席上自然也不缺甜品，晉國喜乳酪製品，席間酸酪杏酪這樣的果味酸奶不少，還有類似於乳酸菌之類的甜漿，更有像布丁或者奶豆腐一樣的塊狀酪磚，甚至李唐名物玉露團和朱明特產酥油泡螺也能見到。

  來了宴席明月出才知，原來這宴席並非是專為他們所設，而是一場永無休止的流水席——丹陽郡主的府邸日夜都有這種宴席，席間菜餚不斷，酒水不絕，若有來客便安置席位，若有人走了就撤下碗碟，丹陽郡主在這裡落腳了多少年，這宴席就延續了多少年，白天笙歌不歇，晚上燈火不熄。

  何等奢侈！

  「按你所學，舉晉國全國之力供養這一群皇親國戚，門閥貴族，自然就可以這樣奢侈。」屠博衍冷然道，「所以國勢衰微，處處都要依靠李唐。」

  明月出正在用銀質小勺舀著甜桃漿潑的酥油泡螺，聽了這話頓時覺得自己吃的是勞動人民的血汗。

  「你也不必如此，既吃了便好好吃。」屠博衍安慰，「別浪費便好。」

  兩人正在腦洞裡閒聊，一抬頭見對面新坐了一位丹鳳眼的俊俏少年，一雙金色眸子熠熠生輝，明晃晃就是個妖。

  「別擔心，整個晉國都這樣。」李仙蹤慢悠悠喝著半碗醪糟，「與長安不同，晉國的人與非人並無太多界限，只要不出混血，便百無禁忌。」

  說話間一位穿著素色衣裙，頭上連點兒金玉也無的女郎走了過來，燈光下女郎膚色微黯，眼角生著些許皺紋，但一看那眉眼便知此女絕非尋常婦人，必定是掌慣權勢之人，說一不二。

  「郡主，這位便是明月公主與她的家眷。」侍女輕聲道。

  丹陽郡主二話沒說，叉手一禮：「公主鸞駕，寒舍蓬蓽生輝。」

  明月出嚇了一跳，這是她來到六合以後頭一次有人向她行這種由低向高的禮，不管是薛寶釵還是戚思柔，與明月出見的可都是平禮。

  雙方見禮後，丹陽郡主寒暄了幾句，便邀請明月出住到郡主府。明月出自然婉拒了，可丹陽郡主還是留了一份名帖，告訴明月出到建康時拜訪她的姑母新鄉公主，說是若有何需要，新鄉公主會幫忙的。

  見丹陽郡主這麼殷勤客氣，明月出倒覺得奇怪。

  「以封號而言，公主確實高於郡主。」屠博衍挺客觀。

  「但是大多數人都知道中山國是什麼等級，不會這樣恪守禮教。」明月出思忖，「看宴席場面，她也不像是克己復禮的人，但單看她自己，又不像是極奢侈的。這人這麼矛盾，感覺有問題。」

  一個人的性格脾氣會最大程度反映在她的一舉一動，一蔬一飯上。丹陽郡主這打扮，這行事，怎麼也不像是郡馬說的那樣，喜好美人，愛好歌舞宴飲。那是郡馬打著郡主的名號在外面招搖撞騙？

  想想郡馬的做派，倒是極有可能。

  正想著，侍宴那位口齒伶俐的宋國茶酒博士朗聲道：「下一道，鬼神美人蒸！這可是鬼神盛宴圖譜中一道菜，傳說出自上古大神之手，食之令歌喉音色更美，還有驅除各種毒素，治療百病，諸邪不侵——」

  明月出立刻望向那位博士，這可是她聽說鬼神盛宴之後第一次見到盛宴中的菜！

  隨著宋國茶酒博士滔滔不絕的介紹，一個四人肩抗大盤端了上來，盤邊裝飾各類時令蔬果，再往中間一圈是鮮花蘭草，然而這些都沒什麼，可怕的是盤子正中央盤坐著一位面色慘白的美人！

  那美人不著寸縷，身段婀娜，一頭綠髮垂落心口，臉色白得毫無血色，雙眸緊閉，若不考慮她還在冒著蒸氣，更像是病弱美人睡著。然而可怕的就在於這美人周身熱氣裊裊，顯然是熟透了！

  明月出差點從席間跳起來。

  「坐你的，那並不是活人。」屠博衍道。

  「都蒸熟了當然不是活人了！」明月出一把攥住身邊戚思柔的手，頓覺戚思柔也是雙手冰涼。

  「噓，不必擔憂，那不是活物，而是女蘿。」李仙蹤輕聲解釋，「女蘿便是生在靈秀之地的松蘿，吸收天地鍾靈，長成類似女身的模樣，是一位稀有藥材，可治啞病，解百毒。」

  明月出聽了這話，大著膽子細細觀察，果然那美人手腳並不是五指，而是長著鱗片和鬚毛的枝條，然而若不看手腳只看身形與面容，這女蘿活脫脫就是美人模樣。

  「這與參精一樣？」戚思柔問。

  「不同，人參修煉多年成妖，便有了靈識，而松蘿成女蘿卻無靈識，只是徒有外表。」李仙蹤想了想，「就像六郎那日買回的老薑，能夠長成人形實屬巧合。也因為這等巧合，人們迷信女蘿可治百病。」

  「看來這鬼神盛宴的菜譜，要求的食材還挺不一般。」戚思柔哼了一聲，「就像薛司言那冷香湯，那不也是菜譜之一。」

  「世間難得巧字，巧便是宿命。」李仙蹤頗有禪意地道了一句。

  幾人輕聲議論之間，那宋國茶酒博士已經開始介紹何謂鬼神盛宴，其內容與明月出所知倒是差不多，唯獨多了一條。

  「所以若能齊此宴，便可宴請天地始神，許以心愿。」宋國茶酒博士說完，滿意地看著滿桌子客人都聽得入神，便刻意長嘆一聲，「只可惜記載中唯有人神伏羲、母上女媧、炎黃二帝置過此宴，再往後這等天地大宴便失傳，連五臧諸國皇族也沒有全譜了。」

  「所以你家也沒有。」明月出對屠博衍說。

  「至少明面上沒有，否則我定然能看到。」屠博衍對博覽群書四個字還是很有自信的，「哪怕是放在秘書室，我亦能看到。」

  「這麼說要不然這圖譜乾脆就是失傳了不全，要不然就是你父皇藏得太好。」明月出嘆氣。

  屠博衍留下一句「我再去記憶里翻翻」便不吭聲了。

  戚思柔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那「粉蒸美人蘿蔔」看著不舒服，索性拽了明月出去上廁所。結果丹陽郡主府邸太大，兩人從廁所出來正好趕上小丫鬟偷懶不知溜到何處，一轉頭出了院門便找不到路了。

  「不會是我們走錯了路，又撞到什麼不該聽不該見的事情吧？」明月出有點害怕六合的黑夜，這種古代的夜色沒有燈火霓虹，是一片純粹的漆黑，還時不時伴隨各種鳥叫蟲鳴遠山狼嚎，聽著更加恐怖。

  不過此時此刻，更恐怖的是一把女音在哀哀地唱著：「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明月出頓覺身上寒毛倒豎，脫口一個「周」字，又死命憋住。

  「那孩子是我支走的。」一個清冷疲憊的女音開了口，「你是想說，這首歌是周杰倫的《青花瓷》麼。」

  提燈後丹陽郡主站在甬道上，一張並不年輕的容顏滿是期待與哀愁。

  明月出在心中焦急地呼喊著屠博衍：「老鐵，老鐵快出來，我遇見鏡醒者了，這一回不用猜，人家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