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鹽漬秋果團

  與大唐國都長安近郊春明門外的井然有序不同，晉國丹陽城外本該是一片村落商圈的地方像是被一群鬣狗啃過的骸骨，前方是幾間茅屋，後面便是兩個茶寮，不遠處挖得亂糟糟不知要做什麼，東一塊西一塊，沒個章程。由此便足見晉國之亂，連丹陽這樣拱衛國都的重鎮城外都如此這般，何況其它城池。

  「晉自失平城後，便元氣大傷，再未崛起。傳聞是非人勢力相助，才保住這半壁江山。」屠博衍向明月出解釋，「因此非人在這裡十分豪橫，魁首一類的人物能夠出入皇宮，便是司馬一族也不敢直掖其鋒。」

  「柔姐不是說她在這裡有些布置麼，若是以非人的身份生存，這樣的地方應該比長安更適合吧。」明月出嘗試從種族角度去理解人與非人的關係，有時候會不自覺地將非人看作是有色人種，心生親切，可若是沉下心來想想，六合人與非人關係絕非如此，非人實力強大天賦異稟，只是人數太少，才會與人類平分秋色。若這麼一算，戚思柔這樣的特殊種族還是假扮人類在六合活得更輕鬆。

  「而且……」明月出看了一眼因為天熱，擼起袖子大搖大擺往前走的戚思柔，這位大姐似乎愛上了女扮男裝，左看右看都沒什麼破綻，簡直活脫脫一個濃顏俊美少年郎。

  「怎了？」屠博衍不知明月出這份無語來自何處。

  明月出看了看李仙蹤，回答她的屠老鐵：「這是逼著李天人做個斷袖。」

  「那又如何？若是真心，何必要糾結於性別？」屠博衍理直氣壯。

  明月出啪啪鼓掌：「說得好！是真愛何必要分男女，分個攻受也就算了。」

  

  「你不是說攻受已然過時，ABO才是正道麼。」屠博衍不解。

  明月出恨不得給自己倆嘴巴，讓你亂教瞎科普！讓你滿嘴跑火車！

  「總之，天色暗了，我們今晚恐怕就算解決了路引問題，也來不及進城。」明月出生硬轉移話題。

  飛艇降落地方距離丹陽城的城門並不遠，以明月初的速度來算走個半天便可抵達丹陽城，然而戚思柔帶著他們活活走了一整天，幾次眼見城門而不入，繞來繞去繞到了丹陽城一角一片亂七八糟的違建房之中。

  這一片屋舍各個搖搖欲墜，間間旁逸斜出，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實在難以令人想像這裡有什麼手眼通天的人物，能幫戚思柔搞定晉國行走所需的公驗路引之類。

  「他倒也不是住在這裡，只是我要在這給他捎個信。」戚思柔解釋道，「雖不知道李唐會不會挖地三尺找我們，但小心點沒錯，我要先打聽打聽晉國現在的形勢。再說。」

  「你聯繫那些消息販子啦？」五郎倒是很懂。

  戚思柔白了五郎一眼：「那叫十二樓，你可不要胡亂叫，開罪了人，我再不管你。」

  五郎縮了縮脖子，又訕訕地看了一眼李仙蹤。

  「今晚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明早若是入城，我們兵分幾路。」李仙蹤只當不知五郎的尷尬，自然地叮囑眾人，「剛才那一眾人馬作派奢侈，毫無顧忌，只怕是城中豪族，我們也不會久留丹陽，還是不要驚動的好。」

  明月出點頭，她對千金公主之流是夠夠的，再不想認識什麼晉國豪門了。

  戚思柔沒接李仙蹤的話，而是另起一樓：「我從前來過丹陽城，此城大半人口多為非人，因此非人要去建康，多半途徑丹陽。大郎他們極可能選這條路，我們就找個老實地方等一等，俗話說大隱隱於市，我不怕李唐敢伸手這般遠，只怕此前那一劫，另有隱情。大家還是儘量低調行事，在建康站穩腳跟再浪不遲。」

  李仙蹤頷首認同，卻也沒再多言，而是順理成章地跟著戚思柔，一副好說話好主顧的模樣，讓她帶路。

  戚思柔兜兜轉轉在這一片危房裡竟然真的找到一間逆旅，前後一共四個屋子，如今空著兩間，戚思柔按照人設，自己和明月出住了一處。

  明月出和戚思柔簡單梳洗了一番，換了衣服再出來時，李仙蹤已經買了些吃食回來，正坐在桌面極家常地剝著一包栗子。

  五郎舉著個飯糰一樣的東西招呼兩人：「來嘗嘗，這糰子做的不錯。」

  李仙蹤順手遞出，可戚思柔卻沒有接，而是一把搶走了五郎手裡咬了一口的那一個。

  明月出連忙接過那隻被無視的飯糰，咬了一大口，還沒嚼就趕緊夸：「好吃！」

  李仙蹤笑著搖搖頭。

  「真的。」明月出嚼著飯糰子，雖然這糰子是尋常糙米混了些蜀黍雜豆之類捏的，但裡面拌了些切得細細碎碎的鹽漬酸梅，帶著一種清香鹹味，還真不比從前在日料店裡吃過的差什麼，有一種很家常的味道，溫柔平和不過度。

  要不是材料太便宜，這飯糰還真挺李仙蹤的。

  「誒，我有點同情李天人了。」明月出對屠博衍感慨。

  這倆人一個混在西市多年，見多識廣人情通達，一個心思縝密思慮周全，彼此打起太極來，真的是見招拆招。

  上一局李仙蹤臨走前反轉，突然決定跟著他們一同離開，明月出就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這一局戚思柔開場便冷戰，橫豎就是要遠著李仙蹤，明月出還是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偏偏倆人這樣聯手製造出一種窒息感，連五郎都覺得不妙。

  若是這樣，還不如各自安好，各找一個傻白甜，好歹有互補的CP感。

  「那還能有什麼所謂共同語言？你可願意和個傻子朝夕相對？」屠博衍反問。

  「我就隨便一想嘛，萬一有人就是喜歡那種純真的感覺呢。」明月出弱弱反駁。

  「那還不如養只貓狗。」屠博衍道。

  戚思柔在前面和五郎說著安排計劃，偶爾轉頭問一嘴李仙蹤有關法術的專業問題。

  李仙蹤一臉溫和如常，與明月出聊著弱水和鏡醒者，時不時淺淺一笑回答戚思柔與五郎的問題，還是平時的霽月風光。

  「如此一來，我們混在建康也不顯眼了。」戚思柔盤算好，臉上露出躊躇滿志的笑容，好像被迫丟棄酒樓逃到建康都不算什麼，不過就是菜燒糊了再炒。

  李仙蹤也很贊同戚思柔的想法：「若你有相熟之人，自然是北城更好，只是比北城地貴，所耗不少。」

  「那無所謂，建康就是貴賤分明的亂地方，人命比草還不如，但若尋到豪門靠山，又能把別人當草。我選中這裡也是看中它全無良心，可以大隱隱於市。」戚思柔出語驚人，「沒有良心便可以談實力，明碼標價，不用今天救這個，明天想那個，我又不是什麼心懷天下的大善人，大可不必。」

  李仙蹤無奈一笑。

  明月出抬眼看了看五郎，兩人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五郎並不知道戚思柔與李仙蹤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憑藉求生欲縮著脖子傻笑，一副苟且偷生的慫相，只盼著兩位大佬不要把他夾在中間。可他預想中戚思柔毒舌李仙蹤的後續並未出現，他的柔姐只是隨意換了個話題，好像李仙蹤的反應對她來說已經無關緊要。

  不過就算是屠博衍，對戚思柔與李仙蹤目前的關係和氣氛也頗為關注。連他都覺察這兩人在那一晚之後似乎疏遠了不少——明明李仙蹤被困弱水的時候，戚思柔還一副「老娘拼了命也要救你回來」的氣勢，結果現在相安無事了，兩個人倒是沒了那股子要死一起死的熱乎。

  「老鐵，這好像有點不太對啊。」明月出八卦道。

  「如何不對？」屠博衍嘴硬反問道。

  明月出在故鄉與人群並無深交，大城市的打工人都是這個節奏，無關性格，只怪996。來到六合之後因為腦洞裡多了個人物，生活節奏也慢了下來，本性復萌，沒事就愛八個卦嗑個CP，彌補沒有電視和網絡視頻，甚至連本小說也找不到的精力空白。

  在她看來，這倆人就應該是先婚後愛的路子，親密接觸以後就要羞澀尷尬一陣子再雙向暗戀之後驚覺對方果然是真愛然後蓋章領證。怎麼羞澀沒有，尷尬也無，反而有點看透一切的疏離冷漠，尤其是戚思柔，這提褲子就要走人捲鋪蓋就把那一夜忘掉的意圖過於明顯，難不成六合的開放已經到了真的能把這種事情當作是一晌貪歡或者救死扶傷？

  戚思柔又拿了一個糰子吃了起來，收手時碰到了李仙蹤，還挺客氣地道了一句歉。

  瞧著戚思柔這架勢，似乎真能。

  明月出回憶了一下，除了她和五郎買零食的時候兩人單獨相處了一會兒交談內容不知道以外，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說過什麼有內容的東西。

  一開始明月出覺得李仙蹤決定跟他們走，是戚思柔同意的，現在看同意是同意，但也不過是多個朋友多條路，住宿還要另花錢。

  「難道柔姐是事業型，所以片葉不沾身，不想談戀愛？這個我倒是能理解了，李天人這個身份，誰跟了他都是麻煩。換做是我，我也不願意就因為睡過一夜便要砸進去一輩子，尤其對方這麼地位懸殊，物種還不同。」明月出換了一個角度，豁然開朗。這樣解釋，戚思柔不願意和李仙蹤進一步深入交往，也可理解了。

  「吃你的糰子吧。」屠博衍突然嘎著嗓子來了一句，嚇了明月出一跳。

  「你這是咋了？」明月出撿起掉在桌子上的飯糰繼續啃。

  只是屠博衍沒有回答，直到明月出和戚思柔就著明媚月色胡扯亂扯睡著，也沒有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