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老巢藏美人

  蛛妖所言左右右左不假，因為每拐一次，岔道里的土蜘蛛都會變大變多。與能夠維持人形的山蜘蛛和只敢躲在水裡興風作浪的水蜘蛛不同，土蜘蛛才是慣常所見的蟲豸，只不過越見越多，越多越大，待到最後一次拐入右邊岔道，岔道里密密麻麻爬著拳頭大小的土蜘蛛，看得屠博衍都止步。

  「此地兇險，殿下——」王十九郎轉向太子李弘。

  「孤明白，孤與衛統領留在此處接應。其餘人等，皆聽你差遣。」李弘說著點了兩個護衛，一個是太子自己的貼身所用，還有一個正是千金公主那一撥護衛的首領。

  太子這一招釜底抽薪，那統領也不敢說不。

  王十九郎索性將所有護衛都安排在前，令其以火焚燒，一時間岔道內紅光冉冉，嗶嗶啵啵之聲不絕於耳，明月出甚至聞到了一股燜香。

  「果然美拉德反應最高。」明月出雖然坐在副駕駛席上，卻也能感覺到屠博衍深一腳淺一腳，好像踩著一盤烤繭蛹子，「哎，差點兒花椒孜然辣椒麵兒！」

  這麼一說，屠博衍那種不適感也減輕不少，提醒她：「前方若是正地，只怕數量會更多——」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

  話音一落，護衛的倒吸冷氣之聲便傳入耳中。四郎返身幾步：「你們退後些，要先把它們驅趕出來再破網救人。」

  緊接著一段令密集恐懼症患者絕命的片段發生：火光與刀光里，土蜘蛛如潮水般湧出，最前方的幾個護衛無法抵擋，慘叫著被這群蟲豸撕咬，四郎帶著其餘護衛把老哥幾個救下來時，最嚴重那位大腿上的肉都沒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正如屠博衍所言，土蜘蛛怕火，只要護衛們一波手持火把，一波便可以收割它們。如此也廢了一段時間才清理出一條路來，容大家進洞救人。

  土蜘蛛的洞穴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與三五條岔道相連，經四郎提醒，眾人發現洞穴頂上有不少粘稠蛛網，每個蛛網上都掛著人。四郎率先拔刀斷網，救下來的正是今天被擄走那個丫鬟。

  「還活著。」四郎一探那丫鬟的脖頸。

  「手法挺專業啊，頸動脈可比探鼻息准多了。」明月出對屠博衍解釋。

  護衛們不再遲疑，紛紛施展各種手段破壞頭頂蛛網，索性被蛛網困住的受害者們都還活著，只是昏迷不醒，不知是無體力還是中毒受傷。

  「公主不在！跟我來！」一個護衛喊道。

  他話音一落，大半護衛都跟著他停了手，那護衛環顧四周岔道，氣急敗壞地命令：「搜！」

  「且慢！」王十九郎攔阻，「一半人去搜，一半人留在這裡繼續救人。此地受困皆是長安百姓，怎可棄之不顧？！」

  那護衛剛要開口反駁，一見王十九郎滿臉慍色，只得嗤了一聲。護衛們聽得王十九郎調配，分成兩撥，王十九郎領著一撥人照顧已經救下來的人，而四郎和屠博衍帶著另一撥人開始搜索其它的岔道。

  原本明月出以為岔道套岔道，搜索是個大工程，可實際上幾條岔道都接連小一些的洞穴，倒是沒有延伸得更遠。屠博衍解釋，到了老巢周圍，必定有糧倉寶庫，因此岔路變少，洞穴變多。

  一行人挨個洞穴搜找，又救出十餘人來，這些人與此前大洞蛛網之上那些人一樣，都是姿容秀致，年輕貌美，不同之處大概便是這些人都被裹在一個個白色蛛網做成的蟲繭中，好像隨時準備運往其它地方。

  「天啊！這個人我之前見過！」明月出認出了其中一張臉，那正是她在南市夜市那一天撞到的那位美麗少女。此時那張令人過目不忘的容顏蒼白憔悴，不知受了多少苦楚。

  「這不是萬娘子！」一個護衛說道，「之前她頻頻出入公主的宴席，我見過多次。」

  「千金公主的宴席？還是安定公主？」屠博衍問。

  那護衛語氣驕傲：「自然是千金公主。」

  屠博衍若有所思：「那萬娘子自夜市那日便失蹤，至今也有小月余，若是用以交易或賣與他人，應當已經處理了。既然還在此處，或許她的用途並不是容色。」

  「你是說這個燙手山芋還留在這兒沒賣掉，是因為她本來就不是用來賣錢的？」明月出總結。

  「萬娘子在權貴之間頗有名聲，一旦露面必定會被人認出，買賣風險極大。」屠博衍似乎不喜這萬娘子，語氣淡淡。

  明月出卻嘆了一口氣，不管是為了什麼，六合始終是封建社會，萬娘子這一遭再回去，於眾人眼中只怕清白不保，以後也艱難了。

  護衛們繼續搜找救人，終於在一處連接了四條岔路的洞穴里找到了安定公主和另外兩人。不知是否是蜘蛛們還沒有時間打包，三人只是捆綁於此，神智依舊清醒，安定公主甚至已經差一點兒就要磨斷了手腕上的蛛絲，那對欺霜賽雪的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可這位嬌滴滴的天后長公主一聲未哼，一得解救便立刻開口：「洞中有許多平民百姓！快些去救！」

  「已經救下來了，你放心。」屠博衍難得對外人這般溫和，倒讓明月出心裡有種莫名的酸溜溜滋味，她琢磨了半天，哀傷地勸自己：「算了，世人都看臉。」

  「你胡言亂語什麼？」屠博衍納悶，「什麼臉？」

  明月出剛要開口，忽然腳下大地一陣顫動，幸而駕駛權在屠博衍那邊，大神是無所不能的，因此也保持住了平衡。可其餘的凡人就沒有那麼有本事，各個撲倒在地。

  這一番地動山搖由遠及近，等到眾人看清楚根由時，那隻碩大的黑影已經鑽進洞穴，兩根長長的前足一勾，便勾走了一個護衛，還沒等旁人反應過來，便聽得護衛慘叫一聲，接著便是令人心寒的咀嚼和斷骨聲。最開始那位護衛提燈一照，那黑影正是一隻碩大的土蜘蛛！

  「是蛛婆！這群土蜘蛛的首領！我聽那幾個蛛妖說是蛛婆！」安定公主喊道。這位大唐天之嬌女並未因為恐懼失去理智，第一時間便撿起地上兵刃，朝著那蛛婆投擲過去。顯然公主的騎射功夫不錯，因為那柄斷刀正好插在了蛛婆前足的關節上。

  「卸它關節！那是薄弱之處！」四郎忙道。

  護衛們紛紛提刀上前，一面保護著公主往外撤退，一面與那蛛婆纏鬥。

  若單單是一隻蛛婆，也許人數之下聚火攻擊，護衛這邊還有勝算，但偏偏蛛婆還能製造地動。

  「我們得儘快出去，否則越拖越不利。」屠博衍道。

  「聽到了吧！撤退！」王十九郎喊。

  護衛們以最快速度撤到了最初的大洞穴中，蛛婆一進老巢便發現自己的庫存清了零，勃然大怒，幾跺之間，洞穴天頂落石陣陣，王十九郎沒有那麼快的身手，被一塊落石砸了正著。

  「我的腿！」王十九郎慘呼一聲。

  安定公主撲過去一把推開那塊落石，抓住王十九郎的手臂將他撐起來：「十九哥！你撐住！你要是不行，崔家姐姐可怎麼辦！」

  「怎麼樣了？！十九哥怎麼受傷了？！啊！公主找到了！」狄光遠的聲音傳來，只見他帶著七八個少年，拿刀拿劍沖了進來。與他們對面出現的，是另一條岔路上的一股黑潮，那是倖存的土蜘蛛徒子徒孫，都遵蛛婆號令而來。

  蜘蛛與人面面相覷，中間的蛛婆和護衛兩廂對峙，大地越搖越厲，便是屠博衍也覺得吃力，可土蜘蛛越聚越多，彈指間便已經占據大洞穴的一半，將人類逼到了角落。

  「還有大半沒有送出，這如何是好！」王十九郎數了數己方傷員人數，心底一片冰涼。

  「休管那些！護住公主儘快出去！」千金公主那位護衛喝道。

  「不可！我堂堂一國公主，絕不會丟下自己的子民苟且偷生！」安定公主立刻反對，話音一落大地又是一陣顫動，她撐著狄光遠險些摔在地上，多虧屠博衍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公主，你不出去，我們都活不成。」王十九郎看著黑壓壓的土蜘蛛，從懷中掏出最後一個火摺子。

  「噼啪！」幾顆黑色鐵丸落在了土蜘蛛群里。

  「不要炸！危險！」四郎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那幾枚霹靂彈瞬間炸開，誠然是將土蜘蛛炸死一片，可也掀起氣浪，削下一大塊山壁。這下不用土蜘蛛地動了，整個洞穴都變得搖搖欲墜，好像下一秒鐘就要塌方。

  「你這蠢物！若是炸塌山體！公主便要給你陪葬了 ！」王十九郎氣得大罵那個千金公主的護衛。

  「怎麼辦？！」安定公主臉色慘白，此刻便是所有的護衛都有三頭六臂，也只能救出十來人，剩下那一大半人還在昏迷，沒有足夠的人手救出。

  「滋——」

  一個奇怪又熟悉的聲音響起，地面上憑空出現一道閃光痕跡，就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毛筆綻滿了閃光染料，在地上畫著一個複雜的圖案。

  「這不是那個什麼，玉門鍾，轉星陣的圖案嗎！」明月出驚訝道。

  果然那圖案畫畢，光芒四起，光暈里一個人影伸出手來喊道：「快把人送過來！」

  「是李仙蹤！」明月出驚喜地喊道。

  她這一聲沒有人聽見，但屠博衍卻反應在先，已經將安定公主和王十九郎推到了那處臨時法陣里。

  「快點！」四郎也很快反應過來，一手拎著一個，將兩個昏迷者扔進了法陣。

  蛛婆勃然大怒，長足朝著法陣揮了過去，可陣中之人畢竟是李仙蹤，這漂亮道士身手比四郎更好，袖幅順著長足一卷一扯，眨眼間便將那隻長足折斷。

  有了李仙蹤和他的法陣，蛛婆也只能斷手斷腳，驅使自己的土蜘蛛群送人頭。

  明月出最後見到的畫面便是漸漸坍塌的洞穴里，蛛婆憤怒地揮舞著斷足，土蜘蛛們紛紛爬到她的身上將她覆蓋住，用自己的性命保護著蛛婆。

  「萬物有靈。」屠博衍幽幽一句，邁出法陣。

  光潔的金磚地面，馥郁的紫煙燻香，抱著安定公主痛哭卻沒半點眼淚的半老徐娘，這副奢靡又荒誕的畫面代表明月出等人已經離開了糟心的土蜘蛛巢穴，回到了紙醉金迷的凡間。

  「明月公主！此番多虧了你！來人！給公主上安神茶！」千金公主一見明月出，頓時嘶啞叫喊。那聲音落在耳朵里，比蜘蛛腿剮蹭山壁更刺耳，可明月出也只能謝過，因為人已經救出，後面的事情就不是她這個冒牌公主所能控制的了。

  「此事疑點重重，絕非天災，而是人禍！遠二郎，你這就去大理寺，找李少卿徹查！若有人阻攔，只管報我的名字！我倒想看看誰敢攔我！」安定公主一臉肅然，全不見當初拉著明月出問東問西的嬌憨，她甚至還轉向千金公主行了個禮，「千金姐姐，我向你借幾個護衛，護送遠二郎進城。遠二郎素有急智，擅解迷題，我想他必定會毫髮無傷地抵達大理寺，見到李元芳。」

  千金公主一噎，胸口狠狠起伏了兩下，才回答：「那是自然。」

  狄光遠看了一眼千金公主，領命而去。

  千金公主轉向明月出，陰惻惻地說道：「前因後果，明月公主皆有目睹，也請明月公主作為證人，留在此處不要離開。」

  安定公主大步走到明月出身邊，挽住明月出的胳膊，嫣然一笑：「那是自然，從此刻起，我便搬到明月的住處，與明月同吃同住，一同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