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去跑吧，小子

  幻想總是很豐滿的，現實則很骨感。

  老神仙並沒有掏出一個金光閃閃的足球問榮光這球是不是他踢到湖裡去的，也沒有掏出一個銀光閃閃的足球。

  實際上他什麼都沒有掏出來，就只是抱著那個足球，對榮光哼道：「我當然知道是你的球！但是小子，有很多人在這條路上跑步和散步，你把足球踢的這麼遠，你不認為這是一件對別人來說很危險的事情嗎？」

  他表情嚴肅，配上他的容貌和打扮，更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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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光都被他的正氣凜然嚇住了。

  「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靠！」突然驚叫起來，用手指著老神仙，驚訝地問道：「你說的是中國話！」

  「華人說中國話很意外嗎，小子？」

  老神仙說的中國話帶了一點其他地方的口音，榮光聽不太習慣，但是仔細聽是能夠聽得懂的，確實是中國話。

  「呃，你是老神仙嗎？」榮光連忙轉移了話題。

  「我可不是神仙，小子你也是中國人？」老神仙捋了捋自己飄逸的白鬍子。

  雖然他說自己不是神仙，可是他的動作、表情都越發的仙風道骨，榮光覺得簡直和小時候爺爺講給自己故事裡的神仙幾乎一模一樣。所以他還是真尊敬地稱呼對方為「老神仙」。

  「我是中國來的，我叫榮光，老神仙你呢？」

  「我姓孫。」老神仙只是說了自己的姓，顯得愈發神秘。

  說完他把足球拋給了榮光：「拿著小子，別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了。」

  榮光接過足球，又想到了自己的問題，所以他沒有很乾脆的答應老神仙，而是皺起了眉頭。

  看到榮光這個樣子，老神仙問道：「你有心事，小子？」

  榮光其實巴不得有人來傾聽他的煩惱，於是嘆了口氣：「唉，說來話長……」

  ※※※

  榮光從自己的西北家鄉講起，講到了他是怎麼拉到巴西的，再講到他來巴西踢足球，講到了他在球場上所取得的成績，也講到了他低谷，最後他講到了他現在所煩惱的。

  聽完了榮光的講述之後，老神仙捏著鬍子問他：「也就是說，你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利用你跑步的時間來訓練你的帶球？」

  榮光點點頭：「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老神仙面帶微笑，一根根捋著鬍子，笑眯眯地看著榮光。

  榮光突然明白過來，爺爺說那些神仙都是自恃甚高的人，都希望別人主動來求他們，所以這是在等著自己主動求嗎？

  他馬上說道：「老神仙，您有什麼方法可以幫幫我嗎？」

  這一刻，他是真的把對方當成無所不能的神仙了。要知道足球是很專業的事情，怎麼可能隨便找個人都能想出辦法來呢？但榮光從未懷疑過這一點，他就覺得老神仙一定有辦法！

  果然，聽到榮光的請求，老神仙呵呵一笑：「這有何難？」

  榮光大喜——老神仙果然有辦法！

  「你在這裡等我片刻，我去去就來。」

  說完老神仙就轉身走掉了。

  榮光也不敢問老神仙去做什麼，真的就在原地等著，當然他也沒閒著，而是抓緊一切時間熟悉球性，提升自己——他開始在原地顛球。一邊顛，還一邊在心裡計數。如果足球落地了那就清零重來。

  盧卡斯說他這個階段，雙腳顛球要連續顛三百下不落地才算合格。

  所以他一直都在奔著這個目標努力。

  當榮光將連續顛球次數突破了兩百個的時候，老神仙抄著手，施施然走了回來。

  走到榮光跟前的時候，他將手中攥的東西扔給了榮光。

  「拿著。」

  榮光伸手去接，足球就掉了。連續顛球不落地的數字停留在了兩百零二個上。

  榮光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有些驚訝：「網兜？」

  是的，就是網兜，用來放足球的普通網兜。

  這東西在巴西的雜貨店裡，也就是幾十分就可以買到，很便宜很普通的東西。

  這就是老神仙給自己的解決之道？

  他有些猶豫。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耳邊又響起了老神仙的聲音：「把足球放進網兜里！」

  榮光連忙照辦。

  他這個時候才發現網兜有些長，大約有兩米的樣子，完全拉長的話，比他人還高。

  「你用哪支腳踢球？」老神仙問。

  「右腳。」榮光老老實實答道。

  「那就把另外一頭系在你的右腳腳腕上！」

  榮光依言行事，將網兜一頭的尼龍繩系在了自己的右腳腳腕上。

  「綁緊。」

  榮光使勁拽了拽，很緊。

  「好了，現在你可以一邊跑步一邊練習帶球了。」

  榮光還很驚訝，這就完了？

  老神仙似乎知道榮光在想什麼一樣，便笑起來：「你以為很簡單？來，跑兩步，踢著網兜里的足球跑兩步試試。」

  榮光將網兜里的足球往前磕，磕的很輕，足球滾得很近。

  「你的速度連三歲孩童都不如！」老神仙見狀在旁邊哼道。

  被鄙視的了榮光把足球奮力往前踢，然後加速往前沖。

  如果這是平常情況，足球將會被榮光踢出去十米開外，然後榮光會靠自己超強的爆發力猛的啟動追球，利用速度甩開對手。這也是榮光到目前為止最擅長的帶球方式。

  但盧卡斯說過這壓根兒不能夠叫帶球，這頂多叫「自己傳給自己」，自己送了一腳直塞球出去，傳給了兩秒鐘後的自己……

  這樣的帶球方式，在前面一馬平川，沒什麼防守球員的時候，很適合。可是如果對手收縮防守，不給榮光這樣的空間，這種趟球和直接把足球送給對手也沒什麼區別。

  榮光按照之前的經驗加速往前沖，不過他剛剛把腿抬起來，就絆到了足球上，然後失去全部平衡，直接摔在了地上！

  摔倒在地上的榮光完全顧不上被擦出血的膝蓋和摔痛了的手掌，他就這樣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地上被網兜束縛住的足球。

  他反應過來了。

  足球因為有網兜兜著的，所以不可能滾出十幾米去，在繩子繃直之後，必然會反彈回來，這樣一來自己就會被彈回來的足球絆住……如果因為怕被絆住，那就不敢用力，自己便永遠都找不到自己的帶球節奏。只有趟球的時候力道剛剛好，讓足球距離自己剛剛好，自己又可以完全發力奔跑還不會被足球絆住，那才算是大功告成。

  想要達到這樣的目標，就得合理控制踢球的力量和節奏，把每一次趟球時的距離都控制在這條繩索的長度範圍內，也就是不超過兩米！

  看到他這個樣子，老神仙又笑了起來：「看來你還不算太蠢。什麼時候你可以帶著這個網兜里的足球還能自如地奔跑，你的問題就解決了！」

  榮光翻身從地上爬起來，給老神仙鞠了個大躬：「謝謝老神仙！」

  他是真的要謝謝老神仙的，在知道了方法之後，事情對他來說反而就簡單了，無非就是重複重複再重複，和他練習顛球、傳接球和射門一樣，通過千萬次重複將正確的感覺和經驗都刻在肌肉里，記在神經上！

  這個他最擅長！

  老神仙站著沒動，安然受了榮光的大禮，然後笑眯眯地捏著鬍子尖說：「去跑吧，小子！」

  ※※※

  榮光謝過老神仙之後，就開始了自己的修行。

  他通過在跑動中的不斷觸球來尋找帶球奔跑的感覺。一開始這很難，因為足球是被綁在腳上的，不像平時他所踢的足球是自由自在的。腳上綁了個東西，就會讓他很不適應了，更不要說這個足球還會突然彈回來，搞得他手忙腳亂。

  最初的時候，被足球絆住，或者被網兜的繩索絆個狗啃屎是很正常的。

  以前輕鬆跑的湖邊林蔭道，如今就連前進十米都變得非常困難。

  他總是在不停地摔倒摔倒再摔倒，簡直就像是一個腿部有殘疾的人一樣。

  有些時候他還不得不坐在地上解開自己打上了結的網兜繩索，那些結簡直就像是一個打結大師的完美作品一樣，集中了所有最難解的結形。用蠻力是絕對不行的，需要耐心和冷靜。

  周圍的人就像是看神經病一樣在看著不斷摔倒又爬起的榮光。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將足球綁在腿上帶球跑。

  但榮光對這些異樣的目光視若無睹，他渾然不覺地穿行在這些視線里，繼續摔倒，然後爬起。

  在一次次摔倒的失敗中，他總結著經驗教訓，摸索著那虛無縹緲，毫無頭緒的感覺。

  嗯，這次用力大了點……

  還是大了……

  這次又太小了，速度提不起來，結果節奏亂了……

  節奏，節奏，跑動的節奏是最重要的，我不能犧牲自己的速度只為了控球，那我和一般的球員有什麼區別？

  來吧，再來一次。

  榮光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是每次訓練的時候最常說的一句話：

  再來一次！

  摔得遍體鱗傷，無所謂，再來一次。

  又失敗了，沒關係，再來一次。

  還沒找到感覺，那一定是我練習的還不夠多，嘗試的還不夠多，做的還不夠，所以……再來一次！

  再一次，為成長積蓄力量。

  再一次，只為了離自己追逐的夢想更近一些。

  榮光在林蔭道上磕磕絆絆地「翻滾」著——他在這條路上的艱難前行甚至都不算是「奔跑」，不斷摔倒再爬起，連貫起來簡直就像是在往前翻滾——清晨的陽光從茂密的樹蔭中投過來，在地上灑下了斑駁的影子。旁邊寬廣的湖面上倒映著晨曦，波光粼粼，金光閃閃。

  榮光在這些光影變幻中穿行，時而遮擋住了湖面反光，時而隱藏在了樹蔭里，時而發足狂奔，時而撲倒在地。

  但他依然在前進，不管是用什麼姿勢，有多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