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下界剿殺

  玄乙默然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驚愕不亞於驚濤駭浪——諸天屠魔詔令，居然下了這麼不得了的東西。這道詔令即是上至三十三天，下至四海四野八荒，所有突破一夢千年境界的神族傾巢而出，都須得加入討伐之戰，當年對付手下眾多的共工大君用過一次，想不到如今為個離恨海也出動。

  在殿前站了半晌，她索性轉身進去，大殿內祥光各種刺眼，玄乙眯著眼隨意張望一通，這裡似乎都是與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年輕神族，神族一夢千年往往是自兩萬歲至四萬歲之間，這幫發了瘋的帝君真打算叫他們下界對付那些大君？

  殿門處不停有神族進來，不過沒一個是她認識的，不知道清晏會不會跟她安排在一起，若能在一處，那再好不過。

  玄乙找了個陰暗角落端坐，垂頭玩衣擺，年輕的神君們見她容姿清艷，紛紛試圖上前搭訕，忽見她摸出一團白雪揉捏，不禁個個變色，急忙又轉身當做沒看見。

  是燭陰氏的公主，聽說她脾氣十分古怪，而且因著離恨海之禍，燭陰氏和青陽氏這兩族名字在諸神心中都沉甸甸的，還是莫要招惹為好。

  未時將過，乙乙亥部的年輕神族們似乎來的差不多，粗粗一看約有兩三百名，沒一會兒，便有一位面生的戰將昂首闊步走了進來，行動間十分穩健利落。

  這幫老資格的戰將好像不管做什麼都不喜歡拖泥帶水，行事特別乾脆利落，這位戰將進來後直接開口：「我原先是乙丑部的星君戰將，名為開陽，如今負責統領乙乙亥部。此次離恨海異變，為免日後生出更大禍患，故而頒布諸天屠魔令。乙乙亥部多為未滿四萬歲者，我絕不會叫你們面對上古十八族大君，也千萬莫要叫我發覺有誰偷偷試圖接近那些大君。白澤帝君部署乙乙亥部剿殺下界太行以東北海以西所有零散魔族，一個不留。下界後一切行動聽我號令，不從者將處以太陽之輝灌頂之刑，諸位謹慎。」

  

  開陽星君一氣呵成地交代完畢，將手一揮：「今日便到此為止，明日辰時南天門列陣。」

  沉舒院裡頓時譁然，年輕的神族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下界的事，喧鬧的很。玄乙將白雪收入袖中，她素來不大喜歡吵鬧的地方，當即起身離開。

  向來空曠的毓華殿如今熙熙攘攘擠滿了各路天神，之前那些三十三天之上的大帝、諸多擁有帝君封號的神族們，大多未曾加入剿殺魔族之列，上界對作祟的妖魔始終存著輕視之心，此次詔令把他們也一併強行算入，倒是惹來怨聲一片。

  玄乙被刺目的祥光晃得頭暈腦脹，她本想找清晏，諸天屠魔詔令一下，他必然也會來毓華殿，可她覺得自己實在沒本事在這麼多神族裡找到他，繞了半日，只得悻悻回到白甲院，喚來侍立女仙伺候自己沐浴更衣。

  軟榻被放在殿外的草皮上，玄乙將手指插入半濕的頭髮里，把它們攤開晾曬，一面思索下界一事。最奇怪的，應當是少夷居然能提前半個月知道諸天屠魔詔令的事，而他們這些天天在毓華殿待著的都不曉得。

  這個青陽氏，還真是有些能賣關子的本事。

  涼爽的秋風將月桂樹的葉片吹得颯颯作響，玄乙在軟榻上翻了個身，忽覺一陣清風划過耳畔，她警醒地睜開眼，愕然發覺扶蒼劍氣化龍化出的那條小金龍正盤踞面前。

  他回來啦？玄乙四處張望，白甲院裡空蕩蕩的，連個影子都沒有。

  冷不丁小金龍驟然躍起，迅捷無比，切斷她耳畔一綹長發，連著她掛在耳上的一枚珍珠耳飾一併咬住，化為金光眨眼便不見了。

  玄乙捂住耳朵，愣了半日方明白過來——扶蒼身為匯聚神界無數精英的丁卯部戰將，應當馬上便要下界，來不及與她當面道別。

  ……那條劍氣化小金龍果然是當賊的料，竟偷她的頭髮和耳飾，那顆珍珠耳飾她很喜歡的。

  玄乙猛然起身，可自己也不知要幹嘛，呆了半日只得再坐回去。

  脖子好燙，臉也好燙。她搓了搓空蕩蕩的右耳，只覺好像整個身體都開始發燙了。

  ***

  此次諸天屠魔詔令一下，白澤帝君戰部部署井然有序，各部在下界呈圈狀分布，帝君大帝們對付上古妖族大君，次一等的戰將們負責大君們的手下勢力，再次一等負責剿殺那些小股或尚未興起勢力的魔族們，剩下那些零散弱小者，便交給類似玄乙這樣尚未滿四萬歲的年輕戰將。

  然而，即便是這樣嚴密認真的部署，還是隕滅了幾十位戰將，畢竟下界魔族流竄不定，提前一天下界的乙辛卯部運氣實在不怎麼好，跟子丑大君撞了個正著。

  此事正是最讓這些初次加入剿殺之戰的天神們害怕的，第二日辰時在南天門匯集的時候，玄乙身旁的一個小神女一直在啜泣，她覺得她好像連站都站不穩了。

  後面有戰將柔聲安撫：「咱們只需要對付那些弱小零散的魔族，避開大君們的勢力便無事，不用害怕。」

  說話間，宏偉的南天門一寸寸被慢慢打開，帶著濁氣的風立即纏繞在諸神身上，戰將們各自跨上坐騎離開南天門，在神女們低微而畏懼的啜泣聲中，玄乙湊去領頭的開陽星君身邊，問道：「星君可知燭陰氏小龍君清晏被安排在哪個戰部？」

  她始終沒找到清晏，怪擔心的。

  開陽星君一聽「燭陰氏」三個字，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這可是神界赫赫有名的戰神之族，早先他便知道燭陰氏的公主落在乙乙亥部，一直揣測究竟是怎樣厲害的神女，誰知眼前這小神女看起來半點身手也沒有，他的心登時涼了一半。

  「小龍君天賦絕倫，何況他將滿四萬歲，故而特別將他安插在丁卯部，昨日便已下界了。」

  玄乙吸了口氣，這幫失心瘋的帝君真是不肯放過一個燭陰氏，先把她強行留在毓華殿，後再把還沒滿四萬歲的清晏編到丁卯部，等這次剿殺魔族任務完成了，這筆帳怕是要有的算。

  開陽星君還是忍不住看了她好幾眼，隨後猶豫著開口：「你……不是燭陰氏的公主殿下罷？」

  他不相信燭陰氏公主是這麼個孱弱的神女。

  玄乙懶得搭理他，擺擺手一言不發地反身飛遠。

  *

  乙乙亥部落在太行山腳下時，下界正是晨光乍現的拂曉時分，開陽星君沒有一句廢話，直接吩咐：「列陣，下坐騎。」

  無助又恐懼的新晉戰將們連口水都來不及喝，便投入了剿殺魔族的任務中。

  大約是因為離恨海的緣故，下界的濁氣比兩萬多年前還要濃厚，濁氣在林間樹木枝葉間盤旋不散，無數細小零散的魔族藏匿在暗處，為戰將們一一揪出剿滅。

  「看，也不是很難。」戰將們還在安慰不停哭泣的諸位神女，「咱們要對付的就是這些小魔族，不用擔心。」

  玄乙慢吞吞飄在後面，無聊得幾乎要打瞌睡，說是讓他們對付零散魔族，還真的挺零散，也特別弱小，連當年那隻蠱惑延霞的藤妖都不如，她連雪花都懶得下，只百無聊賴地四處打量。

  一陣突兀的狂風自林間呼嘯而過，開陽星君立即揚手：「停！」

  戰將們驚疑不定地仰頭亂看，卻見遠處數團淡紅妖霧薄雲水霧般裊裊升起，一倏忽間便近了數百里。有妖霧便證明是相當厲害的魔族，開陽星君一扭頭，見乙乙亥部的新晉戰將們居然個個都在朝後退，登時大怒：「站好了！不許退！」

  話音未落，那數團妖霧撲面而來，籠罩了整座林間，霎時間狂風大作，伸手不見五指。開陽星君念動真言，萬道銀光猶如急雨撲簌簌落下，四股陰風在林間舞動呼嘯，銀光打在上面竟好似全然沒有影響，下一刻，陰風落在空地上，現出四道身影。

  開陽星君一見他們腰帶上的紋繡，不禁遽然變色，是商卯大君的魔族戰將！不會這麼倒霉一下界就撞上大君罷？

  四戰將之一上前一步，神態倨傲：「歲虎大君三太子今日要來我們大君的地宮作客，大君特吩咐我等掃清道路，莫讓上界之神徘徊逗留。看你們這些雞零狗碎的小天神，我等連下殺手的興趣都沒有，速速避讓罷！」

  開陽星君神力震盪，仔細在周圍搜尋了一圈，並未發現商卯大君的痕跡，他心中登時安定許多，手一揮，長鞭猶如黑蛇，疾電般一卷，林中樹木瞬間被颶風掃斷一半：「不必廢話！上！」

  毫無經驗的戰將們不得不硬著頭皮紛紛迎上，與那四位魔族戰將戰成一團。乙乙亥部有三百戰將，對方只得四個，卻慨然不懼，那些術法兵器打在他們身上竟好似全然沒有作用，眾戰將被他們擦上一下卻是傷筋動骨。

  這情況更讓諸神頭皮發麻，平日裡順遂的術法此時能放出一兩個已是奇蹟，半空祥光與妖霧互相糾纏了半晌，那四個魔族戰將竟漸漸占了上風。

  開陽星君急得險些把頭髮拔光，新晉戰將毫無經驗，不敢打殺實屬正常，但三百對四個卻被揍得滿地找牙，傳出去神界的臉要往哪裡放？不是說有燭陰氏公主在乙乙亥部嗎？既然不是之前那孱弱的小神女，那到底是誰？！躲在後面看笑話不成！

  「打啊！怕什麼！不打才真的要隕滅！」開陽星君幾乎把嗓子也叫啞，一面繼續嘶聲大吼：「燭陰氏！燭陰氏公主在哪裡？！難不成沒來？！」

  不，她來了，只不過被三百戰將打不過四隻小魔族的事實稍稍震撼了一下。

  玄乙站在原地饒有趣味地看了半日，其實還想再多看一會兒的，但開陽星君的尖聲大叫吵得她腦仁兒疼，她索性摸出一團白雪輕輕一拋，旋即噴出一口氣，霎時間整座森林暗了無數，密密麻麻斗大的雪花紛紛墜落，那四個原本耀武揚威的魔族戰將動作竟遲緩了許多，緊跟著滑稽地被凍在半空，連根手指也不能動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