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花燭
2024-05-12 10:05:53
作者: 坐酌泠泠水
「來,把蓋頭蓋上。」喜娘做慣了這些事的,倒是一點兒不慌,把蓋頭給夏衿蓋了,然後她和菖蒲各一邊,扶著夏衿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叮囑夏衿:「郡主,一會兒出了門,你就要哭出聲來。否則別人會說你不留戀娘家爹娘,不孝。」
哭?夏衿無力地翻了個的白眼,可映入眼瞼的卻是紅彤彤的一片。
她哭不出來怎麼破?
「出來了出來了,新娘子出來了。」外面鬧哄哄一片,聽聲音都是女眷,有邵家嫂嫂的,還有些陌生的嗓音,想來是跟邵家交好的哪家夫人小姐。
夏衿的腦袋被蒙在蓋頭裡,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覺得胳膊一陣吃痛,卻是喜娘在掐她。想起喜娘剛才說的話,她嘴角抽一抽,正想放開嗓子嚎兩聲,就聽身後傳來舒氏的哭聲:「衿姐兒,我的衿姐兒……」聲音里全是不舍與擔憂。
娘這是擔心她去了婆家,過得不好吧?
這回不用裝,夏衿的眼淚忽然就下來了。
前世的母親心裡裝的都是深愛的丈夫,對於她這個女兒倒是顧得極少,她跟母親的感情並不是很深。到了古代,舒氏給了她無微不至的關心。雖然有時很嘮叨,雖然有時會嫌她性格不夠完美,但這份母女情,卻是越來越深。舒氏就像一團暖水,將她這塊堅冰給捂暖,漸漸融化。她讓一向獨立的夏衿產生了深深的眷戀。
「娘。」她甩開喜娘和菖蒲的手,轉身循著舒氏的聲音奔去。沒走幾步,就被一雙柔軟溫暖的手給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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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舒氏的手。
「娘,我會過得很好的,您別擔心。我不在家了,您跟爹要多保重。有什麼事,派人去尋我,我馬上就家來。」她安慰道。
「……」哭得稀里嘩啦的舒氏一下子被噎住了。
一旁的邵老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拍了夏衿一下:「好了,你娘我會照顧你,你趕緊上轎吧,別耽誤了吉時。」這母女倆,真真不知叫人說什麼好。本該新娘捨不得離開父母,哭得一塌糊塗,母親則盡力安撫,百般勸慰。偏到了夏家母女倆這裡就反過來了。
夏衿的腦袋仍在蓋頭裡,根本看不到邵老夫人和舒氏的表情。見舒氏的哭聲沒了,她便放下心來,道了一聲:「那我走了。」便轉過身,朝剛才的方向走去。
愣在旁邊的喜娘連忙上前攙扶她。
走了一小段路,菖蒲和喜娘的腳步便停了下來。然後夏衿在蓋頭下面就看到了一雙男式鹿面短靴。這是夏祁的鞋,是她叫舒氏做的。夏祁每日要去國子監念書,天氣寒冷,有這麼一雙裡面夾棉的靴子,會舒服很多。舒氏做了這麼一雙給夏祁後,便又給邵老太爺、夏正謙做了。夏衿儘管針線不好,也給蘇慕閒做了一雙,當即就叫夏祁帶給了他。
十七、八歲,正是男孩子長得最快的時候。這半年來夏祁又長高了許多,如今已是一米七八的高個子了。他雖沒有從武,但夏衿教給他的拳法並未停下。營養好,勤鍛練,所以他的身體並不單薄,將夏衿背在背上,他的步子邁得又快又穩。
「妹妹,要是受了什麼委曲,別一個人擔著,回來告訴哥哥。」他一邊走,一邊悶聲道。
「我知道了,哥。」扒在夏寬闊的肩背上,夏衿不由想起她剛重生時,那個偷了書直往她被子裡塞的少年郎。似乎一忽兒的功夫,她跟夏祁就各自婚嫁了,從此成了兩家人。好在岑子曼和蘇慕閒都是極熟也極好的人,倒不會因著婚嫁,她和夏祁就生份了。
外面見著夏祁背了新娘出來,頓時鞭炮齊鳴。夏衿蒙著蓋頭,啥也看不見,不過她知道蘇慕閒定然是在的。被夏祁放下在轎子裡坐穩,她也沒敢亂動,聽得外面吵吵嚷嚷一陣,嗩吶就吹起來了,不一會兒,花轎被人抬起,晃晃悠悠地上了路。
邵府離武安候府並不遠,但大周國有曬嫁妝的習慣。高門大戶嫁閨女,陪了老多的嫁妝,藏著捂著多沒面子?
於是,她這個花轎繞著京城的大街,足足轉了一圈,花了一個時辰,這才進了武安候府。她自己賺了多少錢,太后和皇上給她賜了多少東西,她都知道,可邵家給她置辦的嫁妝,她並不清楚。只在城裡繞圈的時候,聽路人驚呼,說她的嫁妝是十里紅妝,這頭進了武安候府,那頭還在邵家沒出門呢。
有這麼多嗎?夏衿鬱悶。
可她還沒來得及多想,花轎就在喜堂前停下,一隻修長有力的大手伸了進來。看到這隻手,夏衿心裡一暖,將自己的手搭在蘇慕閒手上,被拉著起身,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跨過火盆,一起進了喜堂。
「新人進門,請高堂上座。」贊禮者扯著嗓子高聲道。
只聽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攙扶著武安候老夫人在堂上坐了。夏衿耳尖,此時便聽到四周有人在小聲議論:「咦,不是說武安候老夫人病得下不來床了嗎?怎麼看著還好?」
「永安郡主的醫術高明,想是被她治好了。」
……
夏衿正要往下聽,就聽見贊禮者高叫:「行廟見禮,奏樂!」她忙凝了凝神,跟著蘇慕閒的節奏一跪一起的行著跪拜禮。三跪、九叩首、六升拜,足足折騰了好一會兒,這才行成,蘇慕閒拉著紅綢,將她牽入了洞房。
待坐到床上,別的新娘都是一陣緊張,因為很快就要跟新郎面面相對了。尤其是那種對方長什麼樣兒都不知道的,那心情絕對比抽大獎揭獎時還要緊張。可換到夏衿這裡,她完全沒有這種又期待又緊張的感覺,只覺得大鬆了一口氣:終於要把頭上這勞什子蓋頭給掀掉了,做個瞎子真不容易。要是被喜娘知道她這想法,肯定又要大大吐槽。
隨著喜娘念念有詞,夏衿眼前一亮,蘇慕閒用秤桿掀開了她的蓋頭。她抬起頭來,朝蘇慕閒微微一笑。在她想來,兩人熟得不能再熟了,這樣的見面實在沒什麼可驚喜的。
可眼前這個呆愣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蘇慕閒是怎麼一回事?
「餵。」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怎麼了?」
蘇慕閒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夏衿,滿眼驚艷:「衿兒,你今天太美了。」
夏衿正要回嘴,打趣他兩句,可想起還有喜娘這些外人在場,便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只是嬌俏地嗔了他一眼。
這媚眼勾得蘇慕閒心頭一陣火熱,恨不得立刻把人摟進懷裡親熱一番。無奈旁邊一群人圍觀,他只得壓抑住心頭的騷動,輕咳一聲道:「拿酒來。」
喜娘連忙把酒端上。
蘇慕閒端起酒杯,在喜娘的指示下,與夏衿各飲半杯,然後交換酒杯,將對方喝剩的半杯飲掉。
這環節讓夏衿一頭黑線。
現代的交杯酒不是這樣飲的吧?怎麼到了這裡全變了?而且,新郎新娘這是間接接吻的節奏?
將合卺酒喝完,蘇慕閒不好再坐下去了,告訴夏衿:「我叫人備了飯菜,你填填肚子,我去外面陪陪酒就來。」
「好。」夏衿點頭,又叮囑,「少喝些酒。」
蘇慕閒朝她溫然一笑,轉身去了。
接下來的環節夏衿便熟悉了,在岑子曼婚禮上可是見識過的。她叫菖蒲給喜娘包了個豐厚的紅封,道:「李媽媽今兒辛苦,拿去買酒喝罷。」
剛才那情形喜娘也看到了,新娘和新郎原本就是極熟極要好的,根本不需要她在中間調劑。拿了這個紅封,她就該告退了。
她嘴裡說了一串的吉祥話,便行禮告辭。
看到薄荷送喜娘出去,菖蒲擔憂地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去囑咐她幾句?咱們的舉止雖然沒有不合規矩,但是好是壞都在嘴邊上,只能由得人說。」
「放心。」夏衿不在意地一揮手,「哪個姑娘出嫁,家裡沒有點可說的事?但你聽說過什麼閒話沒有?她們吃這碗飯的,最要緊的就是嘴緊。否則,她也不能活到現在。」
菖蒲一想也是。請這位喜娘辦事的都是有權有勢的人家。她真要到外面大嘴巴,沒準第二天就被拋屍野外了。那些權勢人家,可不是吃素的,要弄死一個人,比踩死只螞蟻還容易。
「茯苓,去看看哪裡要熱水,一會兒郡主吃了飯就要沐浴。」她走到門口吩咐道。
茯苓應聲去了。
此時荷香與菊香已在院門口接到候府下人送來的飯菜了,一一給擺在桌上。
夏衿從早上起就只吃了幾塊點心,到了中午,怕她一會兒在花轎上憋不住,硬是連水都沒給她喝,只乾咽了兩塊小小的點心——太大了會把口脂吃掉——到了這會兒著實餓慘了。
此時將身上的釵環卸掉,又換了舒適的家常服,將臉上的妝洗掉,淨了手,她便坐在桌旁吃了起來。
以前執行任務時養成的習慣,她吃飯的動作雖然優雅,但吃飯的速度極快,一盞茶功夫後,她就吃飽了。滿桌子的菜她就動了兩三個愛吃的,撤下去後,菖蒲、薄荷便將剩下的吃了。她們今天要守在新房外面,以免夏衿有什麼需要好喚人。所以得抓緊時間吃飽了。
至於荷香她們,現在得侍候夏衿沐浴,侍候完後再自己去廚房找吃的。這府里,蘇慕閒已打理得妥妥噹噹,便是武安候老夫人身邊的人都成了自己人,萬沒人敢給女主人的丫鬟下套。而且這段時間夏衿也觀察過了,荷香和菊香都是極能幹而謹慎的人,否則邵老夫人也不會把她們給她。她們在這府里走動,夏衿還是極放心的。
夏衿沐了浴,菖蒲和薄荷也吃過飯了,過來給夏衿將頭髮絞乾。見蘇慕閒還沒回來,夏衿便叫菖蒲將書找出來,她斜倚在一張軟榻上看書。眾丫鬟見她看書,俱都輕手輕腳,將室內的東西收拾乾淨便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菖蒲在那裡聽使喚。
燈火闌珊,滿室靜謐,美人兒慵懶地躺著看書,眉眼如畫。
這便是蘇慕閒回來時看到的情景。
他的心,一下子變得溫暖、安寧起來。
青燈古佛,這是他十七歲前的生活;腥風血雨,這是他十七到十九歲的生活。現在,他疲倦了,想要一個寧靜的沒有風浪的港灣,有一個家,一個能彼此關心的人。而眼前的這一幕,一間安靜的屋子,一個他心愛的等待他回來的女人。這麼多年,一直是他夢寐以求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