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身世
2024-05-12 09:57:42
作者: 坐酌泠泠水
待看清楚這人是誰,二太太搶先叫了起來:「三弟,你終於回來了。」
夏正謙一眼就看見舒氏的面頰紅紫一片,有的地方比之剛才夏衿見著時更腫了幾分,傷勢極為嚴肅,眼裡頓時蓄滿了怒氣。
「相公,我沒事。」舒氏怕夏正謙抑制不住怒氣,再一次衝撞夏老太太,忙出聲道。卻不想一時著急說話的幅度大了些,扯著了傷口,頓時痛得她臉皺成了一團。
「你怎樣……」夏正謙急上一步,想要伸手去摸舒氏的臉,意識到這裡還有外人,忙縮回手來。
二太太的那一聲驚叫,把屋裡的夏正慎招了出來:「回來了?」
「大哥。」雖對夏正慎不滿,夏正謙仍做足了禮數,對夏正慎作揖施了一禮。
夏正慎嘆了口氣,似乎極不願意說下面的話:「娘說,你回來了,就到祠堂里去跪著。她老人家不發話,你就不能起來。」說著轉過臉,對夏衿道,「還有你,也是一樣。」
夏正謙敢到羅家說那些話,早就預料到眼前的情形。其實,更糟糕的事他都想過。不過或許是忌憚著他現在的醫術,夏老太太沒敢做得太過份而已。但夏衿被罰,卻是他沒想到的。
他臉上的怒氣怎麼也掩蓋不住:「怎的?她沒拿自己的一輩子來給夏家換好處,就罪大惡極?」
夏正慎極尷尬。不管他如何自私,逼侄女去給人沖喜,說起來總不好聽。
「不是的。」二太太忙解釋,「是剛才衿姐兒……」
「我不管。」夏正謙打斷她的話,「有什麼沖我來。我姓夏,被打被罰都無法,就是別衝著我的媳婦、兒女來。」
夏正謙人如其名,歷來都是謙謙君子,很少發脾氣。但一旦發起脾氣來,便是老太太和夏正慎也拿他沒辦法。
夏正慎也知道不能逼得太過,仁和堂還得靠夏正謙撐著呢。
他只得道:「行吧,衿姐兒先回去。老太太那裡,我幫你求情。」
夏衿沒有動彈,只看著夏正謙。
夏正謙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柔和:「扶你娘回去,那臉先用冰敷一敷,再將我放在床頭柜上的那小瓶子藥給你娘塗上。」
「是。」夏衿應道,扶著舒氏往外走。
「衿姐兒別擔心,我這臉只是看著嚇人,其實不怎麼疼,回去敷點冰,再塗些藥,明兒早上就好了。」舒氏見夏衿一路上默不作聲,以為她嚇著了,出言安慰道。
夏衿看到舒氏一說話就直吸涼氣,連忙道:「娘,您快別說話了。」
將舒氏送回房,夏衿照著夏正謙的吩咐給她處理了臉上的傷,又給她喝了點安神的藥,看著她睡了,這才從她院子裡出來。
「姑娘,您這是去哪兒?」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菖蒲見夏衿走往另一條岔道,忙出聲問道。她生怕夏衿是沒有注意,走錯了路。
「心煩,到花園裡走走。」夏衿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菖蒲抬頭看看天,猶豫了一下。
夏衿沉默和冰冷的性子,讓她有些害怕。而且,今天夏三爺被罰跪,三太太被掌臉,姑娘的心情一定很不好。這要遷怒於她……
躊躇良久,眼看天色越來越暗,她終於鼓起勇氣道:「可……可是,這天,很快就要下雨了。」
夏衿這才抬頭,朝天上看了看,只見靄雲低垂,天氣陰暗,風也比昨日要大,颳得樹枝四處亂晃,眼見得是要下雨的情象。
「無妨。」她道。
風大,把陰雲吹散了,這雨沒那麼快下下來。而且,她現在所走的迴廊一直通到小花園深處。下了雨,她直接跑到迴廊里來避雨就是,用不著為了這點陰雲就放棄今日的體能訓練。
她深知,要想脫離現在的生活,不光要有高明的醫術,更要有翻牆越壁的本事。只有隨時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跳出這夏家高高的圍牆,才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氣。
菖蒲便不再作聲了,默然地跟在夏衿身後,步履輕盈得幾乎聽不到聲響。
因著這樣的天氣,花園裡並沒有什麼人,便是連平時護理花木的僕婦也不見了蹤影。夏衿倒很滿意這份清靜。
她走到迴廊盡頭,便將披風脫下,交給菖蒲,讓她在此處等著。而她自己,則依著昨日的節奏,先慢行,繼而加快腳步,配合著呼吸,有條不紊地做著體能訓練。
走到小荷塘附近時,她忽然聽到一陣低低的說話聲。
「……同樣是親孫女,差別咋那麼大?老太太也太偏心了吧?」音量雖然壓得很低,但聽得出,這聲音比一般人的嗓音要尖細。
另一人嘲諷地輕笑一聲:「你不知道吧,我聽說,三老爺根本不是老太太親生的,所以她才對三房人那麼苛刻。」
「什麼?」這消息大出乎人意料,尖細嗓音不由得提高了聲響,「你說的可是真的?」
「噓!」聲音低沉的那人似乎嚇了一跳,「你作死啊,喊這麼大聲。」
尖細嗓音不以為然:「這鬼天氣,誰會來這裡?也就是咱們命苦,大冷的下雨天,老太太卻要吃蓮藕,害得咱們還得跑到這塘邊來掏淤泥。」
說著又饒有興致地問:「你說的可是真的?三老爺真不是老太太親生的?那他是誰所生?」
樹叢里伸出個頭來,四處張望,很顯然是那聲音低沉的僕婦生怕隔牆有耳,正小心的防備呢。
可惜她遇著的是夏衿,隱匿功夫一流,哪裡會被她所發現?
張望了一會兒,見四周無人,那僕婦這才縮回頭去,壓低聲音道:「我聽說,三老爺是老太爺在外面的女人所生的呢。」
「啊?真有此事?」尖細嗓子驚呼一聲,不過隨即又疑惑,「不可能吧?依老太太的性子,出了這種事,那還不得鬧個天翻地覆?哪還容得老太爺把三老爺接進府里來,當個嫡子撫養長大?」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事啊,還是我剛進府時,聽以前那漿洗婆子吳媽媽說的。至於真不真的,就不清楚了。」
「哪個吳媽媽?」
「你不認識。」低沉聲音道,「你進府時,她早被打發出去了。我之所以相信她這話,也是因為三老爺出生那年,府里的下人幾乎都被換了一遍。你看看府里的家生子就知道了,最老的不過是兩代。就算有兩三家資歷老的,不是老太太的心腹,就是從莊子上過來的。」
尖細嗓子沉默片刻,一拍巴掌,叫道:「呀,經你這一說,還真是啊。這府里還真是沒幾戶老人啊。」
「噓!叫你小聲些小聲些,偏叫不住。這話要讓老太太知道了,非得剝了咱們的皮不可。」低沉聲音嗔道,「我跟你說啊,這話你可不能再告訴別人聽。要查出咱們來,可沒好果子吃。」
「我曉得,我曉得。」尖細嗓子道,「你也知道我嘴緊,才告訴我這話的不是?放心吧,我知道輕重。」
「那就好。」低沉聲音似舒了一口氣,「行了,別管別人家的事,趕緊地挖蓮藕吧。站這一會子,我身體都要凍僵了。」
緊接著,樹叢外便傳來了穿泥塘的聲音。
夏衿輕輕地後退幾步,轉身朝小徑上走。到了菖蒲身後,拿過她手上的披風:「走,回去。」
「好的,姑娘。」菖蒲正冷得厲害,聽得能回去了,十分歡喜,跟在夏衿身後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