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文理
2024-05-12 09:54:26
作者: 二子從周
第七十一章文理
程家就不是個讀書的地方,麻將還在打得飛起,蘇油便收拾書包到對面學習。
院子裡程夫人在做手工,蘇軾和蘇轍躺在涼椅上,互相考校漢書,偶爾程夫人也參與進去。
這是蘇家的家學,有點類似佛家的辨經,一人持正,一人持反,各自引經據典進行辯難。
然後兩人互換,把自己剛剛還努力支持的論點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批判。
程夫人見蘇油看得目瞪口呆,笑道:「他們這是在為科舉做準備。考試的時候,策論有兩種做法,一是切題,一是罵題,考官的出題方法正反皆有,全憑喜好,因此皆要習得。」
蘇油聽了一陣,連《管子》《韓非子》《公孫龍子》的內容都在其中,他後世只是讀過,這倆貨愣是背得!
不由得搖頭道:「學得可真雜,好多不是四書五經的內容啊……」
程夫人笑道:「解試是打門錘,屬於地方性的考試,考官喜歡考的不是深度,而是廣度。所以答題就需要廣徵博引,展示的是考子的滿腹經綸學富五車。至於專引單經,那是過了這關之後的事情了。」
蘇油頓時感覺腦袋有些稍大。
程夫人笑道:「你也不用覺得太難,現在便可以先讀史記,作為閒書來看。」
「《史記》的故事很精彩,容易吸引你讀進去,不過你不能光被故事吸引,要注意體驗其中的文韻運用之美,形成一種文感,到後期行文組句那是大有幫助的。」
蘇油拱手道:「謝謝嫂嫂指點。」
程夫人說道:「至於西崑和太學,那是兩個極端,君子秉中,但做遊戲之舉可也。」
說完又嘆息道:「徂徠先生力抵西崑淫巧侈麗,浮華纂組,倡導『文惡辭之華於理,不惡理之華於辭。』這道理是沒錯的。未意後繼淪於斷散拙鄙,險怪奇澀,既無古文的平實質樸,又乏漢賦的典雅華麗,卻又是矯枉過正了。」
「他有一首《訪田公不遇》。『主人何處去,門外草萋萋。獨犬睡不吠,幽禽閒自啼。老猿偷果實,稚子弄鋤犁。日暮園林悄,春風吹藥畦。』」
「這樣的詩篇,自然平實,真趣盎然,才是你們值得效仿學習的。」
蘇轍躬身道:「母親,小么叔年紀尚幼,不當與他說及此公。」
程夫人笑道:「小油比你們想得深,他跟我說過『格物而致知,通情而達理』,此話雖出無心,但是值得深究。與徂徠先生『明道致用』一說,堪作對比啟發。而且小油謹慎,比你們更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徂徠先生便是石介,宋初三先生之一,理學的先行者,在眉山做過一任軍事判官,不過一個月便守母喪去了,但是便已經有他的傳說。
主要是他的死,事情鬧得太大了,《慶曆聖德頌》,歌頌慶曆諸君,而斥權臣夏竦為「大奸」。因懼禍而求出,為濮州通判,未赴而去世。
但夏竦仍借事誣石介詐死投了契丹,奏請發棺驗屍。其事雖因百人保奏而免,但累及妻子,要真正平反昭雪,還要等十年之後。
其實蘇油覺得夏竦的政治智慧實在堪憂,僅此一事,雖然快意一時,卻註定蒙羞千古,而被釘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那才真的是禍延子孫!
笑道:「為人還是寬厚一些的好,石公剛愎狷介,夏公睚眥必報,我都是不取的。」
程夫人就笑道:「轍兒,聽小油之論,你還擔心他不懂嗎?」
蘇轍笑這躬身行禮:「忘了小么叔近妖之智了。」
接下來的日子恢復了平淡,程浚和程正輔來了又去,帶走了一大堆眉山最近的新產品。
土地廟裡,每日午後,書聲朗朗。
蘇油教學講究樂趣和實用性,孩子們進展飛快。
理科主要講究學習方法,文科主要注重品德培養。
蘇油自己也以身作則,只要一有空閒,便會從書包里翻出筆記本來學習,聽蘇軾講課也是非常認真。
幾個大一些的組長也在李拴住的帶領下有樣學樣,帶起了氛圍。
等蘇油給孩子們帶來了印染著波浪繩紋的書包,裡邊有文具盒,鉛筆,小圓規,小木尺,三角板,計算本,練字本,還有他親手書寫的五十四套《算術初步》《幾何初步》《物理初步》,以及蘇軾手寫的《千字文》後,學習的熱情更是極度的高漲。
蘇轍偶爾也來客串一把,孩子們現在習慣叫蘇軾大先生,蘇轍小先生,而蘇油,還是他們的小少爺。
聽得蘇油白眼直翻:「你們這樣貌似搞錯輩分了!」
幾個人才湧現了出來,糟娃張藻,商務組組長,對數學有一種特殊的敏感和悟性,現在蘇油不在的時候,他可以給大家講解計算題。
幾何那就是陶煤組以張麒為首的那一幫子,這幫孩子玩泥巴都玩出花兒來了,理解三角形面積計算,梯形面積計算,幾乎都不用教。
物理歸李拴住和劉嗣,一個鐵沙組組長,一個基建組組長,槓桿原理沒等教都已經用得爛熟,現在就是個從實踐中提取理論的過程,比空想所得好出了一萬倍。
中間有一個妖孽就是蘇小妹,各科優異不說,《千字文》進展得實在太快,逼得蘇軾還得給她單獨開小灶。
集體勞動,最容易培養無私,合作,服從和大局觀,還容易培養同伴之間的友誼。
至於小衝突小矛盾,有蘇油這後世政府辦出來的人在,調解起來很輕鬆。
除了朝堂上那幫人精子,現在的百姓終歸還是淳樸,瓷公雞史洞修,就是典型的例子。
至於小孩,那就更好哄了。
用蘇油的俏皮話來說,現在的主要矛盾,就是小夥伴們急需改善的物質文化生活需要和集團發展基礎薄弱之間的矛盾,其它的,沒有。
第一批酒麴已經製得,蘇油又新加了一種藥粉小曲,接下來的黃酒和更下一步的料酒,便要從這款小曲中得來。
大曲所用的曲磚,也開始了大規模製造。
土地廟幾十口醬缸,也派上了用場,蘇油終於還是使用了終極殺器——鹽酸。
鹽酸是通過綠礬油加雪鹽蒸餾所得,在豆類的釀造過程中,可以起到極大的作用。
傳統釀造法主要利用黴菌、細菌及酵母菌分泌的各種酵素分解豆粕、麥麩,並經發酵熟成而製得,製造時間長達三年。
而酸水解法是利用鹽酸先將原料進行水解,然後調節酸鹼度,再拌入曲藥發酵,如此只須花費兩個月的時間便可以製得醬油!
當然這樣得到的醬油,其香型比傳統釀造法所得醬油中大量小分子胺基酸、醛、酮或有機酸的構成的氣味相比,那是遠遠不如,不過有了很好的曲藥,蘇油便再等不下去了。
理工的原則,先解決有沒有的問題,再說好不好的問題。
況且以現在的大宋來說,有,便已經是好上天。
同樣的道理,豆瓣醬和麥醬也提上了日程,因此現在的娃子們,除了釀造泡菜,酸菜,還多了一個翻醬缸的工作。
蘇油已經基本脫產,能將目前的東西做好,便已經夠妖孽了,剩下的,慢慢來。
除了照顧土地廟,蘇油自己,還要抽時間指導幾家的瓷坊,紙坊,書坊,鐵器坊,還有程夫人的印染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