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陸恩熙（下）

  陸恩熙若有所思地說，有幾滴露在她的額頭上凝集，夕陽的光輝在她的頭上籠起。

  

  這個小孩到底知道不知道，不知情從，才是她人生最大的福祉呢。

  「你真的很想知道麼。」

  陸榮甄抬起頭問。

  「是。」

  陸恩熙篤定地說。

  「我陸家坐擁這樣大好的地勢，從山頭到山尾，都可讓你看到錯落有致的景色，如果你只是想到外面看看不同的東西，為父的，自信可以滿足你。」

  陸榮甄還是決定不提那段往事，她的生母是穆武侯府的罪人，甚至於當年的後宮都插了一腳，促成她的枉死，她的生父，最是喜怒不定，對穆天琪，絲毫沒有愧疚，反而聽了讒言，對他時時刻刻提防。

  陸恩熙要面對的家，是深深的院門和陰詭暗算。

  不管怎樣，瞞著不說，對陸恩熙都是最好的。

  陸榮甄看著她，「女兒，其實父親就是自私了一些，想要讓你在父親的身邊久一點，若是你真的想要一個丈夫，父親可以帶你去選。」

  陸恩熙怔了怔，旋即眼圈一澀，她注視著陸榮甄，認真地說道：「父親，女兒只是想要自由，女兒不想成為金絲雀，這山上山下的景觀有什麼好，女兒看了十幾年，早就看透了，可恨永遠都和宅裡頭的人打交道。」

  陸恩熙只聽人說，父親在十幾年前因一場恩怨，回了故里，用積蓄置辦了宅子，從此鑽研藥理和茶葉，產業越做越大，有勞工按時上門收取當季的茶葉。

  可他遁隱山林，並宣諸不再踏出薛馳谷的打算，原本就是讓人匪夷所思的。

  陸恩熙越是被壓迫，就越是不滿父親的禁錮，她冷笑道：「父親若還是一意孤行，女兒也沒有什麼辦法。」

  「整個村子的青年才俊，但凡是你喜歡的，父親都可以為你挑選，熙兒，你就當是可憐父親，別離父親而去，好麼。」

  「那算了，如果我連成親都是在自己的家裡，當真是沒有什麼意思。」

  說著，她拍了拍屁股，站起身來。

  陸榮甄盯著女兒，其實這麼多年，她怎麼不懂得心疼女兒呢，只是有的事情一旦做出了選擇，就半點由不得自己，可一時嘴軟，在這樣氤氳的氣氛里，還是會有的。

  陸榮甄嘆了一口氣，「那你還有一次機會。」

  陸恩熙問：「是什麼。」

  「城裡頭的嬤嬤過幾天會來我這裡，到時候你問問她，你想要看到的外面的世界，讓她告訴你，怎麼樣呢？」

  這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從前那位神秘的嬤嬤來家裡頭的時候，父親是從來不讓她接觸的。

  「只是問一問麼。」

  這麼說著，那陸榮甄已經將空碗碟放入了食盒中，提著空食盒，走在了前面。

  父女二人的身影沿著溪潭慢慢走遠，空氣中隱約傳來陸榮甄的聲音：「這是父親給出的最大讓步了。」

  「她什麼時候會來。」

  「就快了吧，你若是願意，我會安排她和你見面的。」

  父女兩的話三三兩兩的，落入了湖裡頭，陸恩熙嘆了口氣：「好吧，父親既已經給了莫大的恩賜，女兒謝過才是。」

  又過了幾天，這天夜裡，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秋天的爽快悄然而至，滿山滿樹的桂花香味，斜斜地鑽入了鼻翼里。

  陸恩熙與陸榮甄在亭中下棋，小潘兒在一旁捻了茶芯兒。

  「老爺——」

  管家阿叔幾步急走，來到了陸榮甄面前。

  陸恩熙挑眉而起，眼角的餘光勾到阿叔惶恐的表情，陸恩熙有直覺，家裡頭，估計有事情發生了。

  陸榮甄挑起白眉，不悅地說：「好歹是陸家的老人了，這樣慌慌張張地做什麼。」

  說著，他落了一顆黑棋在棋盤上。

  「是……是城裡頭的那位夫人來了。」

  陸恩熙掐指一算，距離她往年來還有三日，這一次匆匆忙忙地來，可不是發生了什麼變故麼。

  這麼想著，就更尋思著緊跟在父親的身後，一步都不差。

  「熙兒，這裡沒有你什麼事情了，你回屋子裡頭休息去吧。」

  陸榮甄說。

  「父親，您不是說了，我可以找這位夫人了解外面的世界麼。」

  陸恩熙有些無力地辯駁著，雖然知道在父親的威嚴之下，她有可能會潰不成軍。

  「不是現在，到了時候，我自然會讓你去的。」

  說著，陸榮甄已大步流星地去了。

  陸恩熙想了想，終究沒有跟上去，從前她違逆過父親一次，父親便發了好大的火，從此之後，她再也不敢了。

  「小主人，我們還是回屋去吧。」

  小潘兒放下了手中的茶芯兒，過來牽陸恩熙的袖子。

  「你也是父親的人了，對不對？」

  陸恩熙呆呆地凝視著小潘兒，嘴角流露出了淺淺的笑意來。

  「當然不是，其實事情想躲了也沒有用，小主人如果真想和這位夫人搭上話，這幾天好好表現，老爺還能少得了你的麼。」

  小潘兒在關鍵時候，還算是頂幾分用處的，陸恩熙頓時想開了，她笑道：「看在你這麼聰敏的份兒上，我的屋子裡頭還有幾塊他們孝敬我的糖角，我分一塊兒給你，如何？」

  「謝謝小主人！」

  小潘兒那沒骨氣的模樣，倒讓陸恩熙樂呵了許久，她這才與小潘兒，回了屋裡。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

  陸榮甄已將齊燕寧迎至子胥台。

  「屬下參見主人。」

  陸榮甄還是改不了當年的習慣，看到齊燕寧，還是會跪拜。

  雖然齊燕寧對齊國有愧疚，他卻始終相信，當年叛的，是齊燕寧家族的一支，而當時，齊燕寧不過是一個不知人事的孩子。

  畢竟，與齊國離散了這麼多年，看到舊人，心底里還是會蒸騰起依賴之情。

  「當初我的家人失信於齊國，你又和當年齊國的覆滅有關，這一拜，我受不起，還請陸老爺子起來吧。」

  齊燕寧仍頂著黑色斗篷，她今天稍微著了淡妝，每一年，她都會南下漕溪搜集河鮮，因她當年在齊國之時，常年有走水路的經歷，所以穆武侯也專准了他的假，讓她可以趁著這個時候雲遊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