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金絲鳥雀
2024-04-28 10:45:39
作者: 楚妖
齊燕寧說著,眼角的餘光轉到了琉璃的窗欞上,她這個地方,只有兩個固定侍奉的下人,這麼多年來,她始終認為自己是被穆武侯養起來的金絲雀,不對,應該是信鴿。
穆武侯需要她這樣的傳聲筒,到朝前宣揚他的親善和忠誠。
這一條命,她的運數,什麼時候能由得自己呢。
如此想著,就又出神了幾分。
「若是她行事不嚴謹,還有敗壞主子的德行,我這監命司,倒是可以治一治她。」
穆武侯冷冷地說。
「一個丫鬟何足掛齒,只是梁千洛畢竟涉及到宣國與裴國之間的友邦,若這件事情不能暗地裡處理,被告到了御前去,老爺,您可有想到,會不會生出變化來。」
齊燕寧這樣沉穩地分析情勢,卻讓穆武侯想起了當年,她毛遂自薦,願意以齊人之身投靠於他的場景,一個冷靜到了極點的女人,穆武侯不知,與他有同床之情,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若是千洛自己都要收拾這個丫頭了,讓監命司來找她的麻煩,豈不算是幫了她麼。」
穆武侯說著,眉頭已經斂緊:「好了,大早上的,就為了這樣不打緊的事情,有什麼意思。」
齊燕寧忙微微屈膝,說:「老爺,這件事情,妾身希望,交給我來打理吧。」
穆武侯的眉目間帶了隱隱的疑惑,齊燕寧從來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這樣嚴肅,看來事情真不算小。
「你照實了說,這件事,是不是牽涉到了什麼上頭的人。」
齊燕寧頷首道:「估計,是與穆老夫人擺脫不了干係了。」
「放肆!」穆武侯將手中的杯盞沉沉地放在桌子上,眼神瞬間冷厲起來。
齊燕寧怎麼不知道,這穆武侯最不喜歡看到後府互相傾軋的局面,如今自己在他的面前提起此事,可不是自取滅亡麼。
齊燕寧忙跪下,說:「老爺,妾身所言非虛。」
「紐煙向來與你不睦,因為這件事情,我也經常敲打她,可如今,莫非你也要和她一樣,成為府內不安分的一份子麼。」
穆武侯說著,眉目蹙緊,沉沉地嘆了口氣。
齊燕寧很少看到穆武侯這樣生氣的模樣,雖然是在意料之中,但也被穆武侯這樣的威嚴給嚇到,她忙說:「昨日阿碧神形渙散之間,我聽到她迷迷糊糊地說兩句,老爺,您細想,這件事情若是交給監命司來做,難保這個小姑娘不會在害怕中說出什麼不利於穆武侯府和睦的事情,可若是這個案子在我的手上查清,當中的不妥之處,我自然能處理掉。」
齊燕寧說著,微微抬起了頭,她的眼角似乎帶了篤定的笑意,穆武侯微微怔了片刻。
「你又能控制這件事情幾分呢,我知道你這個人心軟的很,怕不是審訊的材料。」
穆武侯說著,又補充了一句,「而且你的身份沒有公開,這樣貿然地與阿碧接觸,不是等於在觸犯南宮紐煙的底線麼。」
齊燕寧這麼做,就是為了刺激南宮紐煙的神經,這個女人藏了這麼多年的悲喜,也只有在感覺到自己的地位被威脅的時候,才會露出馬腳。
「看來,老爺還是不了解妾身的為人,難怪您會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我只有搞砸的份兒了。」
穆武侯看著面前這個字字穩重的女人,倒是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了,若是按照平日裡對她的了解,她自然不會做這樣事不關己的事情,若要說這裡頭真有什麼不對的話,怕是和穆天琪有關了。
「行了,明知道我曉得你是個懂得分寸的,還用這樣的語氣與我說話,也罷了,阿碧交到你的手上,終究好些,但是你得答應我,不准橫生枝節。」
齊燕寧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她忙叩首道:「老爺這麼信任,燕寧自然沒有搞砸的道理。」
穆武侯見齊燕寧一大早就開始尋思籌謀,這會子心愿既已達成,怕也要騰出手來顧慮旁的事了,而他在齊燕寧這裡,也休息足夠了,便收拾領口,站起身來,說:「我該處理政事去了。」
齊燕寧便是恭恭敬敬地送了穆武侯出門。
齊燕寧在屋子前站了好久,秋風已經卷著梧桐樹葉下來了,很偶爾的時候,她也會想念故國,當年父親帶領親兵攻破皇上的宮城的時候,她才五六歲。
從出生開始,她就備受宣國皇帝的厚待,她被安排在穆武侯府,位置僅次於南宮紐煙,可即便是這樣,齊燕寧的眼前還是會閃現過故鄉的雲朵。
在驕陽的照耀下,那雲是紅色的,是紫的,和在穆武侯府里看到的,可不一樣。
「夫人,這裡風涼,您該回屋了。」
許久,耳邊傳來了小丫頭的關切聲音。
「禮佛的物件你都準備好了麼。」
良久,齊燕寧才輕啟朱唇,說道。
每一年的九月十四,是她祭奠穆天琪生母的日子,即便是在再難踏入的渾水,為了心中的執念,為了這個姐妹,齊燕寧都是要去的。
「稟告夫人,準備好了。」侍婢曉君說。
「好,還是按照從前,與我子時出發。」
齊燕寧的眼眸像水一般,清澈卻深邃。
這個曉君,是她從佛寺外頭領來的孤兒,並非是穆武侯府內調配過來的,從小由自己調教,多少都能放心一點,也很懂得自己的心意。
「夫人放心,這些事情,奴婢不是第一次做,必定是將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說著,曉君微微地俯首。
「我這次自己要抄了一些經書,一併去佛寺燒掉一些,記得帶上。」
齊燕寧這麼說著,已經轉了眼眸,看向窗外。
曉君瞭然,夫人很少提這位亡者的身份,只是看她每一年都要盡哀思的模樣,怕是這個人在她的心中地位不輕。
「是,奴婢遵命。」
說完,曉君想到了什麼,繼而說道:「昨個兒,四少爺送來了一串蜜蠟,血紅色的,要不用盒子裝著,僅用一塊綢布包裹著,就完了。」
齊燕寧皺了皺眉頭:「他是送到了這裡麼。」
「是的。」
「是你親自接的?」
曉君屈膝站在齊燕寧身前,說,「奴婢不過如從前一樣,代您收下了,四少爺也沒有多問什麼,徑直去了,怕是沒有什麼事情吧,您的身份特殊,這一處堂屋也是皇上要賜的。」
等到將這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之後,曉君才發現自己說得太多了,這麼一來,倒顯得齊燕寧和穆武侯之間的關係,並非如此正當了。
「端來我看看。」
齊燕寧從托盤中接過這一串蜜蠟的時候,齊燕寧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總覺得,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見到過這串東西,上頭的香味淡雅素淨,可是隱隱的,還帶了些許的妖嬈之意。
「有沒有多說什麼。」
「其他的就沒有了,夫人,其實您也不必要這麼緊張,我看四少爺這是心疼孝順您的呢。」
曉君說著,小心翼翼地接過齊燕寧遞過來的佛珠,用綢布包好,倒是放入了一個紫檀木的匣子中。
「你也忒沒有規矩了,我是穆天琪的乳母,是他的奴婢,你懂不懂就說什麼十分孝順不孝順的話,要不擔心被旁人聽見了麼。」
齊燕寧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眼神之間似乎有了一些倦意。
「可是奴婢說的是實話,這全府上下,誰不知道四少爺真心以對的人是誰,夫人,您也該給中堂的那一位顏色看看了。」
齊燕寧稍稍抬眉,只覺得這個小丫頭今天的話這般多,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樣的,她說:「顏色?我能給人家什麼顏色?曉君,你在我的身邊這麼久了,我還以為,你一直都清楚我的位置的。」
曉君有些不服氣地說:「夫人,老爺擺明了更關心您的感受。」
「難道你覺得,我都這一把年紀了,還會在意老爺對誰更偏愛一些麼。」
齊燕寧將身子側躺下來,房樑上的雕花呈現在了眼前,當初穆武侯是在房樑上做了計較的,雕的花,是玉蘭,他告訴自己,做人就該和玉蘭一樣,不爭不搶,不奪不鬧。
今天這麼做,已經是鋌而走險,以後若還想要透支這樣的信任,怕是很難了。
曉君聽齊燕寧突然說出這麼頹廢的話,一時沒有回味過來,只說:「難道夫人不希望老爺在您這裡多停留一些麼。」
齊燕寧嘆氣道:「跟你說了,你也未必懂,只是我從前教給你的內斂與深沉,你可要仔細揣著,不要給我弄丟了,你今天就很不好,太過於魯莽,這些事情若是說慣了嘴,讓外頭的人知道了,怎麼辦。」
曉君忙說,「奴婢明白了,奴婢今日不過是看夫人煩愁,便想著多勸幾句,想不到關心則亂,倒是讓夫人傷心了。」
「我不會傷心,你下去吧。」
齊燕寧說著,微微地扶住了額頭。
「那,這串蜜蠟,奴婢為您放在庫房中呢,還是擺在案頭。」
曉君小心翼翼地詢問。
從前若是四少爺的東西,齊燕寧都會謹慎地收起來了,可自從穆武侯說過他的妝檯過於素淨,齊燕寧便會揀選一些上得了台面的東西,放在房中。
「放在房間裡吧,也不需要擺在案頭上,給我放到靠近斗櫃的那個屜子裡,就行了。」
齊燕寧說著,輕輕地揉著太陽穴,這段時間,考慮事情未免太多,心火也旺,不如等下喝一碗銀耳羹,再去管阿碧的事情吧。
齊燕寧的直覺從來都是很準的,她覺得,自己始終害怕的那件事情,終究是要來了。
這一天,終究是悄無聲息地走近了。
「什麼!」
南宮紐煙將手中的白玉杯盞狠狠地放下,在偌大的房室內,顯得格外的悽厲與冰冷。
硯冰忙到南宮紐煙的身邊,為她將手扶起。
手上的鐲子磕到了桌角上,皮膚肯定是很疼的。
「老夫人,您可要珍重自己,為了那個賤人,倒不值得生這麼大的氣。」
說著,硯冰狠狠地看了一眼下頭跪著的奴僕,奴僕自知說過了火,瑟瑟發抖地低著頭。
「我倒是有這樣的度量,可她明顯不讓我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