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秋意寒

  其實在自己大婚當天，父親和母親就已經囑咐過他，在穆武侯府，要做好十年磨一劍的準備，她日積月累的恩寵，也許只是為了在某一次交戰中，裴國的士兵能先得幾分機會。

  只是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所有的人似乎都在想，她這個從異國來的公主，是不是已經準備好手段放開了干，背負著越多的目光，梁千洛倒是越寸步難行了。

  秋光乍寒，梁千洛第一次覺得冷意，他將衣服掖著，將窗欞推開，有一兩隻鳥雀被吵鬧開，撲騰著飛去了。

  梁千洛覺得無聊的很，卻很喜歡駐足在這個地方，這樣打發著閒散的時光，其實也挺好的。

  直到耳邊傳來了下人們相互調笑的聲音，梁千洛的思緒才被徹底地打斷。

  「秋玲這個小丫頭，撿著高枝兒飛了，和他在府外頭的有情郎去了，倒是落下了一堆沒有完成的事給我們。」

  

  「你說你，思春也不至於到這樣的地步，我問你，你有沒有這樣的有情郎啊，你若是有，你也去了，我也會幫你將一應的事情做好的。」

  另一個語氣更為歡快的丫頭說道，剛開始發怒的丫頭反而是不好意思了，說：「你這個爛蹄子也真是該死，說這樣的話來調笑我做什麼，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春貴那些破事麼。」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小，大概是因為說的話越來越私密，也越來越無從大聲了吧。

  梁千洛心裡頭暗暗地有了計較，現在還不好下定論，之前囑咐阿碧，要找一些突生了意外變故的下人來調查，如今看來，表面上看起來得了喜事的人，也未必不是可疑的對象。

  如此思索下來，梁千洛的腦殼就更熱了一些，她且將窗欞敞開著，緩緩走到了衣櫃前。

  罌粟就是從這個柜子里被找到的，到現在，她都不知，自己的衣櫃裡是從什麼時候開是混入了這樣的髒東西，自己的這一處廂房中，早就混跡了各種眼線，有的人是為了名，有的人是為了利。

  可是自己能給他們許諾什麼呢，難道僅僅憑著一封書信，一個曾經對自己死心塌地的知己麼。

  梁千洛憑欄遠眺，倒是想到了和故人相知相識的過程，他曾經告訴自己，若是到了宣國，一定要通知到他，只是天下這麼大，即便是梁千洛想要去找，雙足也被禁在了這深深的府衙內，動不得了。

  這是梁千洛第一次用到他的命令，若是能夠上行下效，他大概在不久之後才會知道，也許到了那個時候，兩個人重逢的日子，才算是真正的近了。

  如此想著，心頭就多覆過了一層細膩的柔軟，他鄉遇故知，大概也是一個十分溫暖的故事吧。

  在深沉的夢境中，總有些影影綽綽的黑暗，一個小女孩倚在井旁邊，鞋子被脫在一旁，那是一雙烏的黑布鞋，井也是枯井。

  在夢裡頭，穆天琪在小心地靠近這個小姑娘，小姑娘不過是十幾歲出頭的樣子，睫毛上還沾了瑩瑩的淚光。

  「你幹嘛。」

  小女孩突然睜開了眼睛，大概是因為感受到了從面前直射來的目光，她渾身上下的警覺，都被召喚了出來。

  「問你呢，你幹嘛啊。」

  小女孩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似乎是在尋找可以攻擊的東西，最後，她將注意力集中在不遠處的鞋上。

  「我只是誤闖了這個地方，小妹妹，你不要誤會。」

  小女孩這才注意到，穆天琪穿著一襲白色長衣，背上還背著一個稍顯沉重的筐子，雖然不知道夢境裡怎麼會有這樣的設定，但看到這個女孩的第一面，穆天琪就覺得她眼熟得很。

  「你問我們家的狗吧，若是他不吠起來，你在這裡歇歇腳也沒有關係。」

  女孩沉沉地說。

  「我看你心情不是很好，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

  穆天琪說著，往女孩身後的屋子裡探了探，其實他也不用這樣，大門上的兩盞白色燈籠就已經說明一切了。

  「我爸爸去世了。」

  女孩說。

  「對不起，是我問錯了，請節哀。」

  穆天琪有些抱歉地說，夜色中，穆天琪注意到女孩的手，幼幼的，小小的，如果握在手心裡，大概像是一塊冰涼的玉吧，這個小女孩的手背上，還有一塊暗黑色的胎記。

  「既然錯了，就請走吧，我覺得你煩得很。」

  小女孩說著，眉眼之間都帶了細碎的敵意。

  有些許的尷尬，在眾人之間瀰漫開來。

  「沒有必要對我這樣一個過路的路人，這般仇視吧。」

  沉默了很久之後，穆天琪子才開口。

  「是你打擾了我的悲傷，難道我還要請你留下來麼。」

  如此說著，女孩就仍是用手肘地抵在下巴上，有一縷縷的髮絲從額頭上掉下來。

  「你有時間在這裡和我計較對錯，我倒不是很容易看到你的悲傷。」

  穆天琪知道自己這樣說很不對，可是如果真的悲傷，也不至於在哭喪的時候，還趴在枯井上睡覺，而且這個女孩身上的清麗，真不像是一個農民能教養出來的。

  「要你管麼。」

  女孩眼神尖銳地看著穆天琪，氣憤之意早就毫無疑問地傳到穆天琪這裡了。

  穆天琪細細地想了一下，然後微笑地輕拍她的肩膀，她的肩頭很是涼薄，果然觸碰起來，猶如一塊冰涼的玉。

  「既然能有此見面，自然是一場緣分，而且我看你心情不好，想要好好開導你。」

  有奇異的感受從穆天琪的心裡流淌而過，穆天琪垂眼看了女孩，她的眼睛一閃一閃的，眼眶中像含了水一樣，穆天琪一直都想要一個妹妹，如果這個乖巧的女孩是自己的妹妹，那該多好啊。

  「什麼緣分不緣分的，我不懂得你在說什麼，我看你這樣魯莽的樣子，也不是這個村子裡的人，快走吧。」

  小女孩的眉眼中帶了晶亮的光，穆天琪剛才恍恍惚惚，似乎看到這個房前的白色燈籠上，掛著「陸」的字樣。

  這個女孩，姓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