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世偽知賢
2024-05-11 16:13:52
作者: 橋煙雨
於家有丞相,有皇后,有太子,這天下,便更像於家的天下。
如若這孩子強行保下來,玄瑋或許會把瑾王放在一邊,全力對付她的父親。
「方培良,你就當今日沒來過鳳儀宮,沒同本宮說過這些話。」
方太醫很是不解的看著她。
她生硬的笑了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帝與皇子,是父子也是君臣。
她不能忘記漫長碎骨般的絞痛,也不能忘記那從身體裡生生剝離的,已成了人形的血肉。
玄瑋在她身邊痛心疾首,流著淚對她說:朕要殺了玄政,讓他給咱們的孩子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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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靜得看他演戲,什麼也沒說,只是看看他,又看看房梁,心想著虎毒不食子啊,殺子的人該有什麼報應。
玄瑋把她突然的冷淡歸結於失子之痛,耐心哄了多日不見好轉,便詔於夫人進宮陪伴她,想她的母親能把她心結勸解開。
她在下人散去之後,緊緊握著於夫人的手,說:「讓爹務必小心,謹言慎行,不留任何把柄,若是實力允許,謀反吧。」
於夫人大驚失色,驚愕道:「初初,你在說什麼?」
「我怕讓他先下了手,」她懇求著母親,說,「娘,您要信我,他有這個心思,早晚會對父親下手的。古來遭受帝王忌憚的權臣都沒好下場,我們先下手為強,還有一線生機。」
於夫人震驚得看著她,在她焦急的目光下,於夫人終究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你父親沒有反骨,皇帝要他死,他也只會去死。」
「那就讓父親辭官,他辭了官,玄瑋就不會視他為眼中釘。」
於夫人仍是嘆息,「你知道的,你父親這個人有多倔,恐怕他不會同意。他要做他認為對的事,直到倒下的最後一刻。」
「他的固執會害了于氏全族。」
「那他也不會主動放棄于氏榮耀。」
皇后周身的力氣盡被抽空,回落在床上。
在聽到方培良那番話時她沒有哭,經歷落子之痛她也咬著牙熬過來了,可母親的這句話,讓她哇得一聲撕心裂肺的哭了出來。
她拼了命的挺過來,就為了見到母親,她必須要保全爹娘和尚且年幼的弟弟啊,他們不能有事。可是娘卻告訴她,你爹爹就是這樣一個脾氣。
她怕極了玄瑋對於家下手的那天,她又怎麼能若無其事的等著那血淋淋的一天到來。
於夫人流著淚抱著她,啞聲在她耳邊說:「皇帝心裡有你的,他捨不得你死,再怎麼也不會牽連你,你好好的就行。聽娘的話,今後就當沒有爹娘,真到出事的那天,也不許替爹娘求情。坐穩皇后之位,好好的體面的活下去,這便是你盡孝了。」
爹娘生她養她,疼她入骨,又怎麼能當沒有爹娘。
她一直搖頭,一直搖頭。
直到寢殿門被推開,玄瑋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走進來。
於夫人向他行禮。
玄瑋親手扶起她,「於夫人不必多禮,朕在外頭聽見皇后的哭聲,便忍不住進來了。」
於夫人低著頭,道:「皇上恕罪,畢竟是失子之痛,總要哭一哭的。」
「朕怎麼會怪罪皇后,」玄瑋坐在床邊,把皇后的手揣進掌心裡,付盡溫柔看著她,「她前幾日不言不語也不哭,朕看著心急,是該哭一哭的,有些痛苦得發泄出來,不該憋悶在心裡。」
「娘,你回去吧。」
皇后開了口,嗓子啞得如沙礫磨過,晦澀難辨。
於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娘娘,臣婦告退。」
母親走後,她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可他握得很用力。
於是她任由握著,背過身去不看他。
「你心裡痛,也可以抱著朕哭,為什麼同朕就沒有話說?」玄瑋的聲音很輕,很小心的顧及她的情緒,「朕也失去了孩子,朕心裡的痛不比你少一點,你抱抱朕,好不好?」
她閉上眼睛,心想,如果沒有方培良那些話,此刻,她是會抱著玄瑋哭一場,甚至她可能故作堅強,反過來安慰他。
只是,腦子裡有個聲音一遍遍的在提醒她。
他在說謊,他在演戲,他殺了她的孩子,甚至很可能還會對她的家人下手。
「我沒有孩子了,」她說,「這是我第一次失去親人,痛得想死。」
「朕知道……」
「我這個人,沒那麼堅強的。」她淒淒一笑,道,「如果失去了爹娘,恐怕我會成為城牆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玄瑋的手僵了一下,緩過來時額間竟濕了一層薄汗,「怎麼想這樣悲觀的事,於大人夫婦還年輕著,你就想這些事。不會的初初,你不會失去爹娘,也不會失去朕。」
她閉著眼睛,不想再說任何話。
他還在喋喋不休,「我們還會有孩子的,初初,太醫說你休養一年,就可以再懷孩子,你等等朕,孩子會回來的。」
一年,他的意思是,一年之內要讓於家倒台麼?
皇后心想,他若真把她爹娘送上斷頭台,她就以死要挾,再或者,一刀捅進他胸膛,大家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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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裡那支君焦花徹底凋落了,皇后把它栽在了殿外的花壇里,竟然長出了新芽來。
皇后很高興,「阮嬪說君焦花難存活,怕是她對這花有什麼誤解。」
李嬤嬤笑著說:「興許是垌樓風沙多得緣故,這花更適合咱們皇城的氣候,怎麼都能活。」
「她也快回來了。」
皇后說這話時,眉眼間愈發明媚了些,「她都做到了,我答應她的事,不知道何時才能做到呢。」
她低頭看了眼肚子,「不爭氣啊,兩個月什麼動靜都沒有。」
「才兩月呢,」李嬤嬤看著皇后高興,自個兒也高興,「娘娘不要急,早晚會有的。」
「不然,她懷一個,咱們扶那孩子做皇太子,也是一樣的。」皇后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這個主意好,「那也省得我日日被玄瑋噁心了。」
李嬤嬤一怔,放下手裡的事兒走到她身邊,「娘娘您在想什麼,怎麼能這樣想,您不能把那話掛嘴上呀。再者,您自己有個皇子最好,別人的那終究是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