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就在文仲獨自沉思的時候。

  

  庭院外突然傳來管家的呼喊聲，「啟稟老爺，鴻臚寺的人來宣，說蒙國使者想要和談。」

  這是今天朝會上天子魏明定下的注意。

  那就是趁著現在南越局勢暫時被穩定住的時候，快速解決和蒙國的議和之事，以免腹背受敵。

  巫後既然已經暴露了自身，她趕忙將有用的消息提供給眼前之人。

  「蒙國議和有詐，之前張角聯繫我之時，就說過準備和蒙國南北夾擊大盛。」

  文仲的目光幽幽的看向巫後。

  即使巫後現在不說，他以意識到這次的議和恐怕也在自己那位恐怖的老師操縱之下。

  問題是現在自己能夠怎麼辦？

  不議和，甚至從中阻撓，只會讓當今天子更加不信任自己，甚至換一個人來談，而議和，又會逐步走進自己那位老師的圈套之中。

  是進亦錯，退亦錯。

  不過他還是振奮了精神，這天無絕人之路，雖千難萬險，自己也要走出一條道來。

  他沉穩地說道，「知道了。」

  然後起身走出庭院。

  巫後神色愣了一會兒，追上文仲，原本他被文仲下了限足令，但現在兩人是同一條線上的螞蚱，她也不放心文仲獨自一人前去。

  「老爺？」

  管家看到發色有些花白的老爺和從後面跟出來的巫後，嘴唇糯糯，想要開口，又不敢開口。

  自己老爺也是鴻儒，怎麼會連普通人的道理都不明白呢？

  這種事要節制啊！

  文仲現在滿心都在想著破局之事，自然沒有注意到管家的小心思，「備轎。」

  然後他看了一眼跟上來的巫後，思考了一下，「再備一頂小轎。」

  「不用。」

  巫後拒絕道，雖然鴻臚寺也是大盛重地，但是還難不倒她這位積年鬼仙。

  文仲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管家躬身下去準備。

  一盞茶之後，目送文仲的轎子離開，管家搖頭晃腦地回到府上，吩咐廚房最近給老爺準備一些虎鞭，羊鞭補補身子。

  廚娘聽後面色一喜，「我們家老爺準備大婚了？」

  他們這些僕人最盼望的莫過於喜事，一來有八卦可以閒掰，二來有份子錢可以領取。

  「不該你問的就別問。」

  管家守口如瓶，正當他向著外院走的時候，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攔住了他。

  管家已經對這位出現習以為常，恭敬地說道，「原來是胡小姐來了。」

  他知道眼前這位不是人，甚至從江南之地跟著自己的老爺來到了京城之中。

  但是他並不感到害怕，自己的老爺是真正的大儒，家中浩然正氣如虹，就算是積年的妖魔也不敢上門。

  而且眼前這位胡小姐可不是什麼妖魔，而是青州有名的正神，主姻緣，保胎，嫁娶，早已經褪去妖身，名錄神籍。

  不過這位胡二小姐沒有以前一樣慈眉善目，反而臉若寒霜，「剛剛你們在說誰大婚了？」

  管家心裡一咯噔，該死，怎麼忘了這茬了。

  他神色訕訕，「沒，沒有。」

  不過管家的心思怎麼能夠瞞得過胡二小姐，她靈機一動，「之前你說老爺救起了一位姑娘，那位姑娘人呢？我想要見見。」

  額，管家神色更加慌張，「早已經離開了。」

  早已經離開了······

  聽到這話，胡二娘子頓時明白對方是騙自己的。

  果然，自己就算對文郎再傾心，終究也不過是一個異類，就算是舍了神道修行，追溯他到此處，也難成正果。

  罷了，不如早點回母親那裡去修行。

  胡二娘子正在如此想著，突然她頭頂上的紅鸞星一動，直接越過了文曲星光對文仲的保護，將兩人連接在一起。

  無數雜亂的思緒湧上心頭，她恨恨一跺腳，就算是輸了，自己也要看個明白，知道自己輸在哪裡！

  她化作一道清風，追向文仲的轎子。

  虛空之中，正在下棋的董仲舒微微嘆息一聲，自己的一條大龍居然被紅鸞星給殺了，好不容易才借用文曲星點醒，不過他的神色仍然沒有頹廢，另外一條大龍才是真正的殺招。

  ······

  青州府，正在趕往雲台閣的胡姥姥神色微動，手中出現兩道紅繩，此時這兩道紅繩已經糾纏在一起，不過這兩道相連的紅繩不僅沒有清晰明了，反而一個個死結相連。

  她當初將文仲和自己二女兒的姻緣相連，自然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情劫！

  而且還是紅鸞星動，牽扯天下的大劫。

  就算是神仙陷入其中，也不知前路生死。

  一點都不亞於恐怖的天人五衰。

  哎。

  胡姥姥微微嘆息，手中出現一段信息，將其稟報給上川悠仁，現在她只能夠指望自己的主人大獲全勝，只有這樣，才有餘力料理自己的女兒和文仲的事。

  「夫人，雲台閣到了。」

  擔著轎子的護法道兵停在了一座牌坊之外，牌坊之內，一座座仙山在雲霧中縹緲，難以辨別出真身。

  自從知守府被張角攻打了之後，雲台閣這座道門支柱就重新封閉了山門。

  以前道兵可以直接上山，但現在不得不停在大陣之前。

  胡姥姥穿著一身黑底金紋的神袍走出轎子，雲霧之中走出來兩道童，看到胡姥姥之後，警惕的神色稍稍退去，「原來是青州胡夫人。」

  另外一位道童接著說道，「但是如今山門戒嚴，請胡夫人驗明正身，再行上山。」

  雖然是應有之意，但是胡姥姥還是臉色微變。

  她搖身一變，變成了一隻三尾異色的大狐狸，周身神光璀璨，脖子上拴著一枚鈴鐺，這是雲台閣賜予她的神職，也是給她的約束。

  只不過隨著天后下令貶斥道教信仰，這枚鈴鐺的表面已經有了一道劃痕。

  道童們點頭，揮手退開了雲霧，劃出一條道路，供胡姥姥通行。

  胡姥姥重新變回人身，不發一言，穿過了雲層，直抵隱沒在大陣之中的雲台閣。

  一座巨大的浮空山被周圍四座高山鎖在中間，浮空山上是精妙絕倫的道教建築，任誰也想不到，如今天下的兩大道門，原來是當初『妖言惑眾』的張寶張梁兩兄弟建造，可想而知，其中那位閻羅天子劉禪出了多大力氣。

  胡姥姥落在寶華閣的大殿外，這裡早已經來了一位位道教赦封的山川正神，祂們雖然平時高枕無憂，但是如今朝廷已經對道家動手，祂們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原來是胡姥姥來了。」

  幾位相熟的神友圍了過來。

  胡姥姥在青州的名氣很大，不僅有『保家』，『財祿』，『長壽』等強大神職。

  同時自身的修行也不容小覷，很早之前就成就了陰神，或許現在已經暗中開始謀劃渡過三災了。

  所以即使在在場的眾神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胡姥姥也沒有自傲，一一拱手還禮。

  閒聊了一會兒，寶華閣的大殿敞開，一道人高冠廣袖，「眾神歸位！」

  各路神祇們一一走進雲台閣的正殿。

  上首有著三位神光燦爛的大人物，讓祂們將心底的雜念都收了起來，因為祂們就算是加起來，也不夠上座的大人物一揮袖的。

  左右分別坐著如今的希夷道人，元象道人，而中間坐著一位身穿玄紅色袍服，面容被無數神光籠罩的大神。

  這位大神的周身籠罩著純粹的陰冥之氣，或化作一層層無間地獄，或化作輪轉的六道輪盤。

  正是當今的閻羅天子。

  「見過希夷道人。」

  「見過元象道人。」

  「見過閻羅天子。」

  「祝尊者們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眾神們在下方祝禱道，同時默然等候上首三人發話。

  之前知守府的事情那麼大，只要祂們不是眼瞎耳聾，過了這些天，自然都已經知曉了。

  張角順利回歸，還順帶滅了知守府道統，這可是天塌下來的事情。

  當然也不完全準確，因為最後閻羅天子出手，將知守府的道山搬到了幽冥地界之中。

  如今這三位將眾人召集而來，想必就是為了商量張角之事吧。

  希夷道人看向閻羅天子劉禪，後者微微點頭，腦後明淨的神光如同陰玉，圓潤無瑕，祂開口道，「如今妖道張角回歸，又逢王朝失德，貶斥道門，正是天下殺劫徵兆。」

  「本座今日將爾等召集而來，就是為了告誡爾等。」

  「神仙殺劫一經起，閉門黃庭是上策。」

  聽到閻羅天子的話，底下眾神微微神色一變，有不聰明的趕忙問道，「還請帝君明示。」

  閻羅天子嘆息道，「王朝更易在座的各位想必是有人經歷過，與其問我，不如問問同僚，不過我還是提醒各位，收斂神域，莫要沾染紅塵，入了殺劫。」

  什麼？

  怎麼就王朝更易了？

  在場的上神們一個個神色緊張，忍不住看向旁邊的同僚。

  本來祂們以為這次以閻羅天子為首，雲台閣和知守府共同發出號令，僅僅只是為了『降妖除魔』。

  擺開陣仗，和張角大幹一番。

  但如果牽扯到王朝更易，不是張角更想要看到的嗎？

  畢竟對方的口號就是『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就算在座諸神無法完全領悟其中的含義，但是也隱約知道這個稱號必然和王朝更易有著緊密關聯，所以如果張角成功了，祂們拿什麼和張角斗？

  還是說上面的三人見鬥不過張角，已經隱隱有妥協之意。

  不過所有人都不敢問話。

  胡姥姥沉吟了片刻，恭敬地拱手道，「帝君，如今妖道勢大，如果不保住當今的大盛王朝，是不是會助長妖道氣焰？」

  希夷道人看向胡姥姥，問道，「你覺得張角是妖道？」

  胡姥姥抬頭，「自然是。」

  希夷道人的神色好看了不少，剛剛他已經通過這句話默運了天機，這位開口的胡姥姥確實和張角沒有關係，可以被歸納為可信的一類。

  他想了想說道，「但是這天下恐怕已經不是大盛說了算，或者說連我也不知道這天下已經被張角侵蝕了多少，諸位還記得之前大盛天后崇佛貶道之事吧？」

  在場的道家眾神紛紛臉色微變，這件事祂們怎麼可能忘記。

  畢竟事關自己身家性命，因為那一紙聖旨撕裂的信仰和神域缺口，現在都還讓眾神頭疼不已呢。

  結合貶道之旨出現後，張角立馬攻打知守府，所有人頓時露出一抹瞭然的神色。

  原來如此，怪不得上座的三位尊者已經想要改易這天下了。

  同時他們又不經內心惴惴不安，張角如果真的能夠影響到大盛王朝對神祇的赦封，那麼對祂們的影響就真的大了去了。

  似乎是看出下方眾神的不安，閻羅天子劉禪再次開口道，「諸位不用慌張。」

  他衣袖一浮，頓時一副畫面出現，一道人，一佛陀以張角為中心對峙，並且從張角身上抽取了兩道璀璨神光。

  只不過這副畫面隱沒了前半段。

  「已經有仙尊，佛陀出手，於外域貶斥張角，就算如今天下真的改弦更張，重塑山河社稷，張角也無法從中得到任何力量。」

  原來如此，眾神露出瞭然的神色，紛紛點頭。

  見到已經說服了在場的道家眾神，雲台閣的大陣緩緩啟動。

  希夷道人，元象道人，閻羅天子三人的神域，福地相連，化作能夠撼動天地規則的力量，「既然天下大亂，自然正神隱退，等待明君。」

  道家眾神們拱手道，「謹遵法旨。」

  隨著祂們話音落下，陰冥之中無數神光璀璨，以陰司為核心的一道道神域向內收縮，擺出一副主動防禦的架勢。

  而隨著這些正神們隱沒自己的神域，天地之間的陰氣，煞氣，死氣自然上騰。

  特別是陰冥之地和陽世交接的地方，原本被正神的神域紛紛鎮壓，如果失去了鎮壓，一位位妖魔鬼怪從陰冥之中可以開始出入陽世。

  加上之前張角回歸時引起的天變，上川悠仁在南越布置的兵災，如今地災同樣湧起。

  正是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所有的修行者原本清明的靈台都被一股霧氣籠罩，再看不清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