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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打算

2024-05-11 13:22:45 作者: 意遲遲

  白衣勝雪的青年,身姿筆挺地站在那同謝姝寧比劃著名。

  遠遠眺望著的燕淮,只能瞧見他修長的手指上下翻飛著,卻看不明白他究竟比劃的是什麼。站在雲歸鶴對面的謝姝寧卻顯然是什麼都看得懂的,正在輕聲回應。

  許是離得近,又或者是不想被外人聽見,她說得很小聲。

  心中湧上一陣莫名的不虞,燕淮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他認得雲歸鶴,早前呆在平郊莊子上的時候,他們也都是見著過面的。他亦知道,雲歸鶴口不能言。謝姝寧跟雲歸鶴一道師從雲詹先生,許多時候,雲詹先生會打發了雲歸鶴來同她交代事情,又或是並不親自出面而讓自己的大弟子來教導謝姝寧。因而謝姝寧跟雲歸鶴十分相熟,為了便於交流,謝姝寧自然也就跟著一塊學會了手語。

  燕淮明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會藏在暗處看著他們私下交談,卻仍覺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雖說他們相熟,雲歸鶴也算不得外人,於謝姝寧而言乃是兄長一般的人物,但即便如此,她身邊怎好連個婢女也不帶?況且說話便說話罷了,何必站得這般近。

  燕淮仔細盤算著謝姝寧跟雲歸鶴兩人腳尖的距離,眉頭皺得愈緊,隨即遙遙四顧起來,搜尋著青翡跟小七的身影。可瞧了好一會,並不見青翡跟小七,他眼睛一眯,只覺頭疼。

  他深吸了一口氣。

  

  暖風拂面,吹過交錯的枝椏,上頭滿生的青翠葉片便簌簌而響,像落了一陣疾雨。

  燕淮半張臉隱在繁密的樹葉後,風起時,眉眼模糊,不見喜怒。

  底下的謝姝寧跟雲歸鶴卻都不曾察覺到他注視著自己的目光,二人只就著雲詹先生的病,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通。

  先前那被雲歸鶴從莊子上打發來的小廝,說的倒也是差不離。一開始請來給雲詹先生望診的大夫,雖不至是個庸醫,但也只是近旁的一個尋常大夫,再普通不過,跟鹿孔之流斷然不能相較。他為雲詹先生號過脈後,便再三搖頭,推說此事不成,也不開藥急著便要走人。雲歸鶴見狀自是無心挽留,送走了人便立即又請了一個大夫來。

  謝姝寧聽到這時,忍不住道:「合該立即派人請鹿大夫去才是!」

  自家原就有良醫在,何苦多費力氣請外頭的大夫來看,一則不定能治得好,二則也耽擱了時間,萬一錯過了治療的機遇,豈非胡鬧。

  雲歸鶴嘆口氣,搖搖頭,似是無奈。

  他看著謝姝寧,想了下,倒也不繼續瞞她,將自家師父的怪脾氣一一攤開來掰扯給她聽。

  雲詹先生日漸上了年紀,早些年又是吃過苦頭東奔西走過的,身子骨自然是大不如從前,牽一髮而動全身,一有點小病症便會連帶著將其餘的傷病也一塊引出來。結果這麼一來,便是小病也硬生生成了大病。

  跟著他長大的雲歸鶴焉會不知道這些,故而一發現他病了便要使人來知會謝姝寧,可雲詹先生卻不允。

  他沒有法子,這才在請了數個大夫後匆匆打發了人來告訴謝姝寧。

  謝姝寧聽著禁不住蹙了蹙眉,師父這脾氣也夠叫人頭疼的。

  這一回若非他病得厲害,渾身傷痛,拿不了主意,只怕也不會答應讓雲歸鶴送了自己入城來。

  從認識雲詹先生的那一日起,謝姝寧便知道,他極不喜歡同太多人住在一塊,也不大願意見人。

  好比最初,他們師徒二人跟著舅舅從敦煌來時,母親曾力邀雲詹先生在府里住下。謝家三房閒置的房屋一貫不少,只多住他們師徒二人,綽綽有餘,可雲詹先生不假思索地拒絕了,最後擇定住在平郊的莊子上。

  這一住,除了當初他們一塊四處翻找地圖尋覓境況蹤跡時,他便從未離開過莊子半步。

  當真是個頑固又執拗的老頭子。

  思忖著,裡頭有了動靜,倆人急忙轉身往裡去。

  一進門,謝姝寧便先朝著鹿孔望了過去。

  鹿孔素來不大會掩藏情緒,故而只看他面上神情便可知道這次雲詹先生的病情如何,是否真像前頭那幾位大夫說的一般嚴重。

  謝姝寧的目光仔細沿著鹿孔的眉眼掃了過去,有擔憂,卻沒有無措跟惋惜。

  她頓時長鬆了一口氣。

  鹿孔卻被她看得心裡發毛,忙道:「雲先生的病,旨在一個『養』字。」

  他在謝姝寧手底下也已經很多年,這話一說,謝姝寧便有些琢磨出味來,斟酌著問道:「可是無法根治?」

  「差不離……」鹿孔輕輕一點頭,「只能靠藥養著,養得一日是一日,若靜養調理得當,少說七八年總不成問題。」

  謝姝寧正色聽著,想著先前小廝來稟時說的半年光景,對比之餘,心下舒坦了些。

  少說能多活個七八年,也就是說也有可能活得更長久些,若運氣好,十年二十年,興許也見得著。

  她的視線越過鹿孔肩頭,落在了躺在病榻上的雲詹先生身上。

  雲詹先生也有五十餘歲,照著鹿孔的法子調養,活過花甲之齡並不困難。

  人終有一死,能活滿一甲子,也算是不枉來人世走了這一遭。

  她想得開,躺在那咳嗽的雲詹先生便更是想得開,聽到鹿孔說自己少說還有七八年可活,立即扭頭朝著雲歸鶴看了過去,直道:「你可聽見了?滿打滿算七八年,你趕緊把親成了,我也好瞑目。」

  雲歸鶴面色微變,往常聽到這樣的話,他必然當做沒有聽見,但這一次,他卻老老實實在雲詹先生跟前比了個知道了的手勢。

  雲詹先生瞧見,老臉上綻開一朵花,笑了起來。

  幾人說話間,外頭有人來報,說是舒硯來了。

  謝姝寧忙讓人去請進來。

  雲詹先生在漠北呆過幾年,同謝姝寧的舅舅宋延昭更是相熟。舒硯身為宋家唯一的兒子,小時也沒少在雲詹先生跟前晃蕩,只怕說是雲詹先生給開的蒙,也並不為過。

  他來了京都後,平郊的莊子也很是去過兩回。

  眼下聽說雲詹先生入城養病,他得了消息,自然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

  掀了珠簾一入內,舒硯便問:「可嚴重?」

  雲詹先生聽見響動,掙扎著要坐起身來,搖頭說:「不要緊,原就是老毛病了。」

  舒硯聞言,側目望向謝姝寧,用眼神詢問著。

  謝姝寧嘆口氣,道:「得好生養著才行。」

  言下之意,性命暫時無虞。

  舒硯面上這才有了些微笑意,上前去同雲詹先生說話。

  不過雲詹先生精神不濟,倆人只略說了幾句,雲詹先生便先服藥歇息去了。

  雲歸鶴陪在一旁,舒硯便先退了出來。

  方才出門,他已看到了坐在廊下的謝姝寧。

  這座宅子的原主人只怕是個愛花的,在廊外種了一溜的西府海棠,高及丈許,綠鬢朱顏,濃淡有致。

  謝姝寧坐在欄杆上,探出半個身子恰能碰到近旁的那棵樹。

  舒硯走到她邊上時,她正在伸手往樹上探。

  輕輕「奪」的一聲,她手上已多了一片翠綠的葉子,摘的倒不是花。

  舒硯「咦」了聲,問道:「怎地光摘葉子?」

  謝姝寧把玩著那片葉子,搖頭答:「開得正好,摘它作甚。」只可惜,開得再好的花,也有謝的那日。她仰頭看向自己的表兄,看著他湛藍的眸子因為逆光而立泛出濃重的深藍之色來,面露凝重之色,說:「宮裡頭有消息了。」

  舒硯眼神一變。

  修剪圓潤的指甲輕輕掐過葉脈,謝姝寧斂神將從小潤子那得到的消息說給了舒硯聽。

  舒硯靠在廊柱上,鄭重地問道:「皇貴妃可會就此不得翻身?」

  謝姝寧搖頭:「不至於如此。皇貴妃是受過金冊的妃子,又是太子的生母,且出身延陵白家,即便是皇上有心要發作她,也得掂量掂量。」

  但如今的肅方帝,似乎並不能以常理來論。

  謝姝寧言畢,面上的凝重,卻丁點未消。

  舒硯忽道:「等不及了,我這就要帶她走。」

  就憑肅方帝眼下的行徑,想要讓他允了這樁婚事,只怕是斷斷沒有可能的事。

  他聲音放得極輕,語氣卻斬釘截鐵。

  謝姝寧也一早打消了勸阻他二人的意思,聞言遂道:「紙上談兵可不成,得先有個萬全的計劃。」

  「依你看,皇帝身下的那張椅子,他還能坐多久?」舒硯微微一頷首,轉而問她。

  謝姝寧直言:「世事難料,但只看眼下,怕是久不了。」

  二人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卻是各自連眼皮也沒動一下。

  舒硯望著廊外,一株株西府海棠開得綺麗,是敦煌難見的景象。他嗅著風中濃郁的香氣,突然壓低了聲音道:「我今晨收到了我爹的信。」

  謝姝寧聽他語氣不對,疑惑地看了過去。

  「敦煌自來是要塞重鎮,挾制著古道上的命脈。」舒硯低低冷笑了聲,「這塊肥肉,西越想啃下已有多年,只是始終不曾成功這才歇了幾年,而今肅方帝,卻再起了討伐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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