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反擊與爭論
2025-04-11 19:40:24
作者: 柃杉
八月初八,金風送爽。
秋雨下過之後,雖然沒有秋色連波黃葉地,但碧空晴陽下的落霞鎮,新涼如洗——秋,總算翩然來臨了。
八八為發,此等好日子,本該是利來茶館重新開張的日子。
可惜,王掌柜低擋不住江寒的三寸之舌,信了她的八九,久發之說,生生將重新開張的日子推遲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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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王掌柜是不會告訴江寒,因為謠言利來茶館重新開張的事情,他並沒有大肆宣傳,且原本就有要推遲幾天再開張的想法,江寒說推遲一天足夠,他當然百分百樂意。不過為了讓她欠他一個人情,他故意小小的拒絕了一下,哪知江寒竟然把宣傳之事也攬了過去。
所以說,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只要抓住她的弱點稍微使點小伎倆,就能讓她乖乖就範。
王掌柜負手站立在茶館的門廊前,一面指揮著木梯上的阿憨將紅紙貼正,一面暗自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木梯下站著的宋耀祖,拎起另一張紅條,例常抱怨道:「掌柜的,這玩意貼這麼多做甚?您為何要信那死小子的話,先不說他心腸是不是黑,那煞氣說我看就沒錯,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王掌柜嚴肅地瞪他一眼:「胡說,無憑無據的瞎話你也信,若是江家小哥半夜進店扔的我,掌柜我會不知道?他都說了會向大家揭開謎底,你睜大眼睛看就好了,瞎跟著別有用心的人起什麼哄?」
宋耀祖不服氣地撇撇嘴,舉起手上的一尺寬半丈長的紅紙,嫌棄地抖了抖:「掌柜的,你這話可真是說錯人了,那小子才是瞎起鬨呢,我就不信,在門口貼上這樣幾張紅紙,便能跟人解釋清那扮鬼的事了?」
「宋家小哥,讓你跟著徐先生學些字,你偏偷懶——誰告訴你,這上面寫的是解釋了?這上面明明是,『想知道鬼是如何扮的嗎,明日巳時請來茶館』!」王掌柜無語地瞟他一眼,「再說,就算不看字,看字數,也能猜到這不是解釋吧?扮鬼之事,是能用十八個字解釋清楚的?」
王掌柜不留情面的話,讓宋耀祖臉上泛起惱怒的紅色。
他怎麼就不認字了?他好歹也是開過蒙的,他不過就是故意那麼一說,卻引來他這麼多話。
這王掌柜的心真是偏得沒邊了,想他宋耀祖可是為了他受過傷流過血的,可卻抵不過江家臭小子幾句話,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利來茶館前發生的這一幕,江寒可不知道。
她忙得很呢,哪有時間去管這些小事。
昨天中午,她想通了關鍵點,便匆匆去找了被她單方面斷交的周半仙,開門見山地問他,如果要扮鬼,一般會怎麼弄。
她記得呂同和沈大人都說過,店裡出現了鬼火,這個是關鍵,她也記得,以前上化學課,老師似乎講過有種元素會自燃,是裝神弄鬼的必備之物。只是很可惜,她是個學渣,能記得這麼個事就不錯了,哪知道具體是個什麼玩意啊?
還好,她有周半仙。
雖然神秘的周半仙很危險,但沒辦法,關鍵時刻,她還是得靠他。
金錢誘惑下,周半仙竟然還給她弄到了一包白色粉末。
拿著這個回到家後,她冥思苦想,終於想出一個反敗為勝的方法。
她囫圇吃了幾口飯,再次匆匆出門,找到王掌柜,要他推遲一天開業。搞定之後,又找到周半仙,讓他幫忙找了些給她捧哏的、宣傳的人,急急忙忙地策劃了一起的造勢活動。還為了安撫韓乞丐,給了他幾十個錢,讓他安排他的小乞丐,滿大街去吆喝,八月初九會在利來茶館揭開扮鬼的謎底。
於是,八月初八,從辰時開始,滿街滿巷除了依然在傳的謠言,落霞鎮裡又多了兩項熱鬧。
先是敲著碗上門討飯的乞丐們,突然除了要飯,還好心地回贈一句,聽說利來茶館八月初九重新開張,謠言的主角江寒要當眾扮鬼揭穿謎底,眼見為實,大家一定得去看看。
除此之外,每隔一個時辰,各大主街上便有一隊人敲鑼打鼓,當然他們的任務除了宣傳,利來茶館九號開張的大優惠,還順便告訴大家,扮鬼事件之謎即將揭開。
不管大家信不信,反正午時一過,揭秘的熱鬧已經穩穩蓋過了謠言。
……
巡檢司後衙,正院花廳。
午飯後,丫鬟們泡上了香茶。
「廣德,你說,江小二這廝莫不是被那謠言逼瘋了吧?你瞧她弄得這齣熱鬧,還要告訴別人鬼是怎麼扮出來的,嘖嘖,真是不知所謂,是怕造謠的人說得不夠形象具體,非得自己給人添上一筆嗎?」呂同揭開茶蓋喝了一口,沒話找話地說道。
「元逸哥哥,你剛才還說,很期待江寒明天的反擊呢,現在說這話又是何意?你到底是期待她勝,還是期待她敗嘛?」付思雨翻了個白眼,出口的話,一針見血,毫不留情。
來了這一個月,她算是發現了,呂同對江寒有種很奇怪的心理——既不願意看到她真的被人踩在腳下,又總是擺出一副看不上人家的樣子,時不時拎出來埋汰一下。
最初她是有些在意的,還以為他對江寒的這種特別,是他微妙的喜歡。
可細細一觀察,她發現,他似乎並沒有什麼喜歡,表現出來的嫌棄,也不是什麼掩飾,而是真的嫌棄。再加上,剛來那會,她聯合他一起設計沈慎與江寒時,他並沒有什麼醋意,反而對那惡作劇樂在其中。
因此,她實在想不通,他為何會這樣對待一個姑娘。
「哼,本少爺才不管她勝還是敗呢,反正明天有熱鬧看。」呂同傲嬌地一抱胸,便往椅子上一歪,忽而嘴角邊又閃過一絲戲謔,自言自語起來,「嗯,熱鬧還是人越多越好看,這次她那鑼鼓隊弄得太倉促,要不,本少爺給她幫個忙,加把火?」
沈大人一個冷眼掃過去,問道:「你很閒?很閒,我這有事。」
其實他也很好奇,江寒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他隱隱覺得,她應該是想到了扮鬼的訣竅,想要借著利來茶館重新開張的時機,用大白天下的方式,正面擊破謠言。
但是這種做法用得不好,確實會如呂同所說,容易被人用來將扮鬼的罪名坐實。
呂同瞅瞅沈大人繃著的臉,沒看出與平時有何不同,剛才那話也是他常常用來刺他的。
他放了一點心。
但是想到早上聽小松無意中說起,他昨日聽守前衙書房的人說,江寒前日罵街被抓,沒有被關,還被沈廣德請去了書房,沈廣德還沒讓他們靠近。
兩人竟然獨處一室……
他是不信沈廣德對那不男不女的丫頭還會有什麼想法,但是,誰知道會不會是那丫頭後悔了,反過來勾搭他呢?
如此一想,呂同凝視著沈大人,笑得痞痞的:「本少爺還得忙著維持鎮上秩序呢!——利來茶館又要非法聚眾惹事,會給咱們鎮上的秩序帶來很大隱患,我看不如這樣,明日,本少爺帶兩隊人去把利來茶館圍了,把這隱患消除,你看如何?」
「看來,你確實太閒。明日,你領著小松去山上,陸五斤的消息,該來了。」沈大人說完,便不給呂同再說話的機會,站起身來,往花廳外走去。
呂同立即從椅子上跳起來,叫嚷道:「憑什麼,我才不去呢,那事又不是沒人干!——好你個沈廣德,你竟然公報私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又死灰復燃了,還把那不男不女的臭丫頭,帶到書房去了……」
沈大人身子一頓,轉身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知道又如何?爺不能帶?」
「……」還在炸毛的呂同,被這話給震在了原地。
這,這,這還是他認識的沈廣德嗎?居然如此理所當然!
以前只要提起江寒,這廝都是一副別彆扭扭的模樣——可眼下是怎麼回事?
誰來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他彆扭的廣德兄去哪裡了?
這話不止是震住了呂同,還把付思雨給嚇了一跳。
這還是她剛到落霞鎮時,看到的那個提起江寒就一副冷臉,十分厭惡,不講情面的沈師叔嗎?
猶記得前些日子,他還當街甩給人家姑娘兩張贖條呢,這才幾日,竟然當眾說出如此霸氣的話!
難道前日在前衙的書房裡,有什麼重大的轉折事件發生了?
她長睫忽閃,黑眸靈動,嘴角翹起一個狡黠的幅度,待沈大人出了門,她便蹬蹬跳到愣怔的呂同身邊,輕輕推了他一把,說道:「別發呆了,你不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嗎?」
呂同回神,面色不虞地瞪她一眼,惡狠狠地道:「不想!」
付思雨一扁嘴,兩手往身後一背,神色傲嬌地睨他一眼:「不想便算了,本小姐自己去問!」說著,對兩個丫鬟一揮手,「走,咱們去利來茶館找江寒去。」
呂同連番被作踐,只覺得心中怒氣翻騰。
他一把扯住付思雨的胳膊,氣急敗壞地道:「不許去,以後也不許跟她來往,不然就把你送回益陽府去。」
付思雨掙脫他的手,兩臂一抄,得意地看著他:「你可嚇不到我,我是奉了姨母的命令,來監督你的,你要是趕我走,我明天就寫信去告訴姨母,還有你寫給姨母那封信,哼哼,沈師叔還不知道哦……」
呂同被這話一噎,抬起手虛點著付思雨,半天找不到話,最後色厲內荏地要挾道:「好好好,你們,你們都護著她,明天我就去利來茶館砸場子!」
「噗呲!」
付思雨直接被他這話給惹笑了:「元逸哥哥,你這模樣,怎麼像個玩具被搶的孩子似的!你不覺得自己很奇怪嗎?」
「哼,你才奇怪!你跟沈廣德都很奇怪!為何都要親近一個粗魯不堪的市井小民?!」
「不對,你可不是看重身份的人,小時候你還把家貧的同窗帶回家呢,在紫陽的時候,還跟跑江湖的稱兄道弟……」
「那一樣嗎?我同窗雖然家貧,但他是讀書人,跑江湖的雖然是跑江湖,但他們身懷絕技,我佩服之,願意稱兄道弟。」
「有時候你不是也佩服江寒嗎?」見呂同又要否認,她連忙抬手阻止,「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我聽過好幾次了,翠兒青兒可以作證。」
「兩者如何能比?!我不過隨口一說。」
「哼,我才不信!算了,反正你對江寒的態度很奇怪。」付思雨收起笑意,「她其實並沒惹到你,人也挺好的,還有,我瞧沈師叔的模樣,他對江寒似乎又起了心思,如果你的態度依然如故,往後肯定會跟沈師叔撕破臉。」
呂同心中一凜,目光閃爍幾下,嘴硬道:「你少危言聳聽,不過一個市井女子,本少爺跟沈廣德是何等關係,你未免把我們的交情看得太輕。」
見他聽不進去,付思雨不想再多言,只意味深長地說道:「聽不聽,隨你。但假如他們真能成,他總是要回護自己的女人的,難道你不會這樣做?」
呂同望著付思雨,驀地覺得她那雙機敏靈活的黑眸,在問話的瞬間,變成了一對危險的黑色旋渦,仿佛多望一眼,靈魂便會被吸走。
他下意識地扭頭,悶悶地說了一句:「不要你管。」
這句話讓心懷期待的付思雨,整顆心如被重重一擊,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少頃,她自嘲一笑,道:「我管你做甚,我有何資格管你。」她雖然故作輕鬆,但聲音里還是帶上了一絲落寞,說罷更是毫不猶豫地轉身。
不想身後的呂同卻突然說道:「我,我當然會,既然是我的女人,怎麼可能不護?!」
不知是不是她背對著他的關係,這句話聽起來不同於他平日的口不對心,而是十分的正經。
付思雨落下去的心,登時又飛揚起來。
她定在門邊,回頭望向呂同,門外清朗的日光照在她側臉上,將她白皙細膩的肌膚映襯得吹彈可破,讓人忍不住想伸手輕撫。
呂同一呆,忽而又見她墨黑如畫的眉眼一彎,紅得誘人的櫻唇緩緩翹起,仿佛春日裡破繭振翅的蝴蝶,惹得他心頭一顫,然後聽見一聲脆生生的「我知道了」,接著便歡快地消失在門外的秋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