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眼睛

  第96章 眼睛

  在入宮的前一天晚上，一路帶我去逛街市。

  說是街市，其實就是有幾個燈火，留了幾個老人，會做些野菜湯，糊一些破燈關了說是放在河裡，能讓天上的神仙們瞧見，然後早日完成他們的心愿，讓他們成仙。

  這是一個病態的現狀，可以果脯的糊糊，還不如這幾個破燈賣的好，人們寧可餓著肚子，把救命的錢拿來買燈，也不願意吃一碗糊糊。

  一路跟我，穿著破舊的衣裳，臉上是故意塗黑的灰塵，到了那攤子前。

  

  兩碗糊糊，兩個燈籠，硃砂筆拿了過來，我看著破舊的燈籠，完全吃不下東西了。

  他們都說，這燈籠上的布，是死人身上的衣服做的，那些士兵會把死去的人，集中拉到死人坑裡，然後把他們的衣服拔下來，丟在旁邊的水溝里。

  有一部分人，會因為沒吃沒穿的，跑去撿這些衣服穿，還有一部分，會去把他們拿回來，就著破木頭，做成燈籠，然後拿來賣。

  燈籠確實是破舊的衣服做的，我從來這裡後，很少出門，每日都在屋子裡刻苦，如今要入皇宮裡了，可這外頭是什麼風景，我還真不知道呢！

  「不喜歡？」

  一路看我把筆跟燈籠都推到了一邊，立馬就猜到了。

  他是妖，可是因為要留在我身邊保護我，做我的隨從，已經被長老們用了藥水把眼睛改成了黑色。

  墨色的瞳仁，比他之前的綠色的眼睛，更加好看呢，有時候，我學習累了，唯一的樂趣，就是看他的眼睛。

  兩年的時間了，我看著他每天喝著那讓人聞著都要皺眉的藥，再盯著他的瞳孔，每日裡，沒事就看。

  就這樣，我見證了這雙墨綠色的眼睛，逐漸變成了黑色的瞳孔。

  他們是從墨綠色開始逐漸變深，一直到深色，黑的發亮後，再褪色成了帶著褐色的深棕色。

  有時候我也會在水裡，在鏡子裡去看我自己的眼睛，哪裡頭也有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是淺棕色的，瞳孔最深處里，帶著一圈黑色的波紋。

  一路告訴我，這是皇族的標誌，也是他們區別自己身份的象徵。

  我是唯一一個，天生就如此的人，所以很難得，也很湊巧。

  在最初的時候，他們還問過我，是不是對自己的身份有所隱瞞。

  我想了想，覺得沒有必要撒謊，就把真實告訴了他們。

  我並不是部落里的人，是我阿大跟阿娘從外頭的屋子裡撿到了。

  那時候，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剛剛出生沒多久，就死了，兩個人很是傷心，尤其是我阿娘，怎麼也捨不得把孩子埋了。

  她就一直把他抱在懷裡，跟我阿爹一起，約定著，等他們走累了，找到了一個地方，停下來的時候，就是她放手，給孩子安歇的時候。

  那時候，也只有這麼一個法子能讓她妥協了。

  可是啊，我阿娘固執啊，他不願意鬆手，我阿爹帶著乾糧陪著她，兩個人就這麼走了一天一夜，翻了兩座山，還過了三條河。

  我阿娘咬著牙，就是不願意鬆手。

  他們就這麼走著，就是餓的厲害，也不會停下來休息，更不會坐下來吃乾糧。

  第二日，清晨的太陽剛出來，我阿娘終於走不動，累的癱坐在了地上。

  那一刻，她的情緒到了極致，崩潰的一塌糊塗，整個人立馬就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她走不動了，她終究是走不動了，她的孩子沒了，如今，他的屍體，自己也留不住了，這怎麼能不讓她傷心呢？

  阿爹在一邊跟著抹眼淚，摟著她安慰著，一直到她的心情平靜下來，這才遞了乾糧過來，讓她在一邊休息吃東西，自己則動手挖坑起來。

  結果，才挖了一下，就聽到了嬰兒的哭聲。

  這個嬰兒就是我。

  一開始，我阿娘還以為是自己的孩子活了，抱著他又是親又是高興。

  可是我阿爹是獵人，她很快就分辨出來了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循著聲音，他找到了帳篷里的我。

  那個帳篷是一個很簡單的帳篷，我被兔子皮裹著，藏在了已經塌陷的角落裡，這帳篷外都是血，還有些剩下的人骨頭。

  很顯然，在這裡，我的父母曾經帶著我紮營在此，他們遇到了野獸，然後我就這麼被野獸們忽略了。

  骨頭還是剛吐的，很顯然，這事兒發生沒有多久，阿爹當時沒有猶豫，就把我從裡頭扒了出來。

  然後帶著我，回到了阿娘哪裡，把這裡的發現告訴了我阿娘。

  看足跡，野獸體型很大，像是熊一類的東西，吃飽後應該沒有走太遠，很有可能會返回，他們現在，只能儘快離開了。

  阿娘當時，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孩子，果斷選擇了我。

  他們匆匆埋葬了還來不及長大的孩子，然後抱著嗷嗷待哺的我，立馬就返回來了。

  那時候我瘦的要命，身體也總是不好，整個人小到奶都吃不到嘴裡，只能阿娘擠出來到手掌心，一點一點的往嘴裡送。

  就這樣，我留在了部落。

  就這樣，阿爹跟阿娘撒了慌，說是我就是他們的孩子，上天給了垂憐，讓我死而復生。

  那時候部落不能收留其他的野孩子，我阿娘跟阿爹想要把我留下來，只能這樣子。

  我的眼睛是有些特別，可他們生自己的孩子時，是在遠處的山林里，這部落里，女人生孩子，只能去山林里。

  所以，也沒有人見過他們的孩子，只是在我阿爹會帳篷里拿乾糧的時候知道，他們的孩子情況不好，怕是活不了。

  所有人都以為我是轉危為安，不過是昏死了一下，可後來，在我長大後，他們就告訴了我。

  十二歲那年，阿爹還帶我去那裡祭拜了。

  我的眼睛，如果不是一路他們提起來，我幾乎要忘記阿娘跟部落里的人們的那些調侃。

  淺色眼睛的孩子眼淚最多，以後註定是不好生養的。

  可偏偏我長得好看，隨著年齡的增長，出落得美麗大方，也贏得了族長兒子的喜歡。

  自此以後，那些說法就消失了，關於我眼睛的話語，再也沒有出現過。

  「不喜歡，不過你的眼睛，我倒是喜歡！」

  糊糊還沒有上來，剛好，我可以肘著頭，看著他的眼睛，真好看啊！

  如同繁星點點，如同春日野穹，如同我曾經的美好歲月。

  我想，這世界上沒有比他眼睛還好看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