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囹圄困（一）

  施芸又誕下一個女嬰，母女平安，全院裡的人跟著放下心來。萬氏走出房門長舒一口氣，但臉色明顯不大好看。餘姚想她定是因為施芸這一胎又生個女孩。花柒存心要給婆婆添堵，走上前笑道：「恭喜娘呀，咱們大姐又生個丫頭片子，小萃紋可算有妹妹啦！」

  萬氏跟著施芸一併折騰到筋疲力盡，瞪了眼花柒沒力氣與她再費口舌，故不願理之。轉頭望見一旁的餘姚，客氣抿笑道：「三妹妹別挑我的理兒啊，剛才我也是急壞了才對你大呼小叫。」

  餘姚不想跟她計較，道：「二姐姐方才說的是，的確是我之前沒找對人，差點耽誤施芸的大事。」

  萬氏忽想起來什麼，問向眾人道：「鳳傑姑爺呢？你們看見姑爺沒有？」

  眾人紛紛搖頭說沒有請姑爺回來。萬氏一拍大腿，懊惱道：「瞧我這記性，光顧著施芸就把鳳傑給忘了，也沒派人去通知他回來呀！」

  餘姚連忙按住萬氏，「二姐姐別著急，我已經派范大志去請姑爺回來，估計現在已在回來的路上了。」

  萬氏挽住餘姚的手，笑道：「還是三妹妹辦事周到！多謝三妹妹呀！」繼而又道：「昨兒請大夫過來看哪天臨盆，大夫說咋地還得等十天半月的。許是這小傢伙著急出來，施芸過了晌午就開始犯疼，從感覺到疼到羊水破了也沒多少時候，幸好她之前生過一胎，生這小傢伙沒咋遭罪。」

  餘姚不想聽萬氏講這些常識，忙左顧右盼言其他。見房間裡拾掇的差不多可下去腳，萬氏遂請餘姚進屋瞧瞧孩子，花柒訕訕地跟在後頭一起進了屋內。孩子模樣清秀長得像施芸。餘姚沒顧得上多待會兒，又趕出來給大夫接生婆等人拜謝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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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芸躺在炕上未恢復元氣，有些失意問向萬氏：「鳳傑怎麼還沒有回來？是聽說又生個丫頭片子不高興了？」

  「你呀天天就知道瞎合計，鳳傑還沒有回來哪知道你生男生女？就算這胎還是個女孩兒，咱們明年繼續生，葉家又不是養不起！」

  那孩子在老媽子懷中抱著哄著，花柒問道：「這丫頭叫啥名呀？姑爺給沒給起好呢？」

  「鳳傑倒是提起過，是男孩就叫他丹青，是女孩就叫她萃綈。」

  花柒譏諷道：「萃綈？萃綈？哎呀，這是催弟的諧音呀！姑爺還是想要個男孩。」

  「花柒，沒啥事你回屋待著去！」萬氏瞧見她實在厭煩。

  這時大房那邊秋溶愛佳等已聞訊趕過來探望，萬氏見人多不便再攆花柒走，花柒也閉上嘴巴縮在一旁聽眾人嘮嗑。

  餘姚理清外面各事務頭緒也折了回來，見全家女眷俱在，便與眾人念叨：「說來真是奇怪，我早就命范大志去請姑爺回來，可到現在別說姑爺連范大志的影兒也沒看見，都這個時辰按理兒爺們兒們早就都該回來了。」

  「他們是不是被什麼事耽擱下了？」愛佳指的是宋啟泠私吞巨款一事。

  花柒搶白道：「不管啥事也沒有施芸生孩子重要啊！」

  「爺們兒們有他們要忙的，再等等！再等等！」萬氏安撫眾人。

  秋溶也顯得很焦慮，但她卻沒有開口言語。

  「小姨奶奶！小姨奶奶……」

  餘姚聽到是范大志在門口叫喊，知道是他回來了，趕緊跑出來看是什麼情況。只見范大志隻身歸來，未見鳳傑等眾男丁蹤影。

  他面色驚惶言語上犯起口吃，「咱家老爺被抓啦！葉記商行被官家查封啦！三爺姑爺都被抓進大牢里啦！」他幾乎語無倫次。

  萬氏等一眾主僕烏泱泱全圍了出來，女眷們瞬間炸開鍋，你一言我一語追問到底是咋回事，萬氏那裹過的小腳被旁人連擠帶踩差點摔倒，范大志明顯已哭過了，被這群人圍追堵截的問，反呆滯在那裡不知該從何講起。

  餘姚扯著脖子高聲道：「你們都把嘴閉上！聽范大志一個人說！」她的頭腦也已經發昏發熱，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四下沸聲戛然而止，眾人齊齊望向范大志。范大志帶著哭腔道：「警察署接到報案，有人買了咱家的米麵油，回家吃了以後出現拉肚子頭暈噁心嘔吐等症狀，這些人紛紛去醫院看了大夫，大夫說是糧食有問題導致的食物中毒，他們就一起去報了案，要求懲治咱們葉記。」

  萬氏大叫起來，「這簡直就是血口噴人！咱們葉記賣了幾十年的糧食，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事情，他們一定是在扒瞎呀！」

  「二姐姐你先閉嘴！」餘姚懟了萬氏一句，又道：「范大志，你繼續說！」

  范大志由於話說的太急，嗓子裡使勁咳嗽幾聲，繼續道：「今兒下午警察署派了那老些人，把咱們葉家商行拿白條都給查封了，咱家底下那幾個廠子也勒令全部停產。來的人要抓掌柜的，老爺當時不在場，三爺跟姑爺在場，警察便問誰是管事的誰說話算，仔細一問才清楚都是咱家人，便要把他們倆一起抓走。正當這時候咱家老爺從外面趕了回來，被警察逮個正著，於是就把仨人一起抓走了！夥計工人們都在葉記門口堵著水泄不通，幸而是咱們帳房徐先生出來主持大局，暫先把大傢伙情緒穩住沒鬧出事端，又暗中差我趕緊回來報信兒，教咱們抓緊時間想法子想對策！」

  萬氏「嗷」一嗓子喊出來開始哇哇大哭，恨不得要坐在地上哭天搶地，口中不停念叨：「完啦！完啦！葉家是徹底要完啦！」

  眾人被萬氏帶動感染紛紛哭嚎不止。花柒從人群里竄出來，急切問道：「那宋啟泠呢？宋啟泠有沒有被抓？」

  范大志被問住，他根本沒來得及顧上宋啟泠這個人。

  花柒叫喊道：「如果宋啟泠沒有被抓，咱們家好歹有個男丁能主事呀！」

  雖沒有人回應花柒的話，但是從這一刻起，每個人的心思盤算開始逐漸露出獠牙。

  餘姚也隨著這悲慟氣氛掩面泣淚一番，不僅僅是葉裔勛自己入獄，而是葉家所有男子全部身陷囹圄！她也沒了頭緒，只覺那黑漆漆的天在整塊整塊往下掉，誓要把這一宅子的人全部砸死陪葬。葉邸，從沒像今日這般暗澤無光。

  屋中的萃綈發出嘹亮的哭聲，她的哭聲不是悽慘而是希望。餘姚被她的哭聲牽引著回到現實中來。

  「秋溶……秋溶！」餘姚無力的喚秋溶過來。

  秋溶迅速跑上前來擦擦眼淚，道：「小姨奶奶我在這！」

  「無論什麼時候孩子們不能有事，這段時間孩子們不要外出不要去學堂，你要全心全意照料！」

  秋溶點點頭，「謹遵小姨奶奶安排！」

  餘姚又道：「小萃紋呢？把萃紋帶到施芸屋裡頭來，你們大小姐還得坐月子，你們一定好生照料，閒雜人等不許隨便進出！」

  「大家……大家立刻前往正廳，別在這杵著妨礙施芸休息！」

  眾人稀稀拉拉前往正廳，秋溶走了幾步回過頭來似乎對餘姚有話要說，餘姚才察覺出來望著她，二人會意的點下頭一切盡在不言中……這一刻，她們是相信對方的。

  在正廳里，餘姚首先喚來趙白，問道：「咱們家男僕一共有多少人？」

  趙白迅速估算一下，「回小姨奶奶，大致得有三十個人。」

  「打此刻起，葉邸大門旁門後門全部上鎖，你安排兩個人看守一處，幾個時辰一換崗。沒有編制上的在院子裡巡視，無論白天黑夜，必須人人手持木棒，有點風吹草動立即回稟。你安排妥當後就回到這裡，葉邸里所有人的安全由你負責！」

  趙白領命匆匆跑出去安排調度。餘姚又喚來范大志，「你去帳房裡看住所有金銀細軟，東西在你在，東西或偷或盜你也不用再回來見我！」又道：「你把環櫻也帶過去，你們二人在帳房裡面上上鎖不得任何人入內，膽敢有人硬闖或你們的生命遭到危險，我讓你們帶著錢就跑，跑到天涯海角再也不歸我都認！」

  范大志和環櫻齊齊發誓，絕不辜負小姨奶奶這份信任，然後二人匆匆去往帳房。

  餘姚剛剛恢復冷靜，想與萬氏等人細細商議對策，那宋啟泠已從外面大步夸進正廳。

  一眾人呼喇喇把他圍住，七嘴八舌打聽現狀。宋啟泠神色侷促，「咱家老爺三爺還有姑爺被關在警察署的監獄裡，他們要進一步徹查事情真相，我們現實也沒有別的法子，唯一能做的就是籌點錢財托人稍進去，拜託裡面管事的對咱們家人好點。」

  眾人目光瞬間集中到餘姚身上。宋啟泠走到她跟前，央求道：「小姨奶奶您當家，您看我們是不是拿點錢出來……」

  餘姚立刻打斷宋啟泠，道：「我們不能盲目送錢出去！這事找誰去辦？這錢要遞給誰？」

  花柒躍躍欲試攛掇起來，「小姨奶奶您這是見死不救啊！這都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你還守著那點錢做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萬氏哭訴道：「三妹妹你快點把錢拿出來吧！你可是老爺最愛惜的人，你這樣落井下石老爺會心寒的！」

  宋啟泠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小姨奶奶，您放心這事我去辦，我認識兩個裡面的人，一定不教咱們家人吃苦頭。」

  餘姚堅持不肯，說什麼也不掏出錢來交給宋啟泠。她自從耳朵上卸下來一對寶石藍耳墜兒，又將手指上一枚金戒指退了下來，道：「帳上的錢必須用在刀刃上，你們既執意現在就往監獄裡送錢，那咱們就湊份子，這是我的首飾，你們誰想表心意就從身上摘下來幾樣。」

  話落，無人有動作，全部把頭扭向了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