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以一換一

  當我年齡還小，大概六七歲的時候，曾跟著爺爺去一戶人家寫對聯。爺爺與主家交流去了，只剩我一個人，站在他們家的天井下，抬眼看著四四方方的天空，數著天上片片掠過的浮雲，坐在草坪上，思索著不知什麼樣的童年心事。

  看得起勁時，有一個僧人來到我身邊，站在我的身旁與我一同看天。問他是誰的時候，他說是主家邀請他來做道場的僧人，偷得閒暇，恰好看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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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問他：「你在看什麼？天上有什麼好看？」

  他笑著反問我：「既然天上沒什麼好看，那你又在看什麼？」

  我回答道：「聽說人死以後，會有靈魂離開身體，逐漸升到天上。所以每次到逝世者的家裡，都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靈魂。」

  僧人被我逗笑了，又問我：「你看到過靈魂嗎？」

  當時我確實從未看到過靈魂，如實的回答，說我不曾看過，所以才一直在找。

  結果聽完以後，僧人若有所思，問我道：「你覺得人生苦嗎？」

  我回他：「苦啊，小的時候要跟爺爺學東西，長大一點就要做工，一輩子都沒休息之時。怎麼會不苦呢？」

  僧人又問道：「既然苦，你是希望有個靈魂繼續輪迴呢？還是希望沒有靈魂，不再有將來？」

  作為一個孩童，思想倒是挺純粹，既然活著都那麼辛苦。假如真的死了，還是不要再有將來，所以就對他說，要真如此，還不如沒有靈魂，再無來世，也就永遠的休息了。

  僧人直笑著說我有慧根，將來必有一番成就。當時我並不懂他的意思，事後我偷偷去看主家做法事請來的僧班，一眾僧侶中，並無在天井下與我閒聊的那位灰衣僧人。事實上我後來再也沒見過那位僧人，他的出現和消失，都像謎一樣。

  隨著年歲增長，我的答案也有了變化。我發覺人生似乎不止辛苦，還有許多值得留戀的事，正是因為這些牽絆，人們希求有一個來世，通過來世去滿足自己此生的眾多遺憾。若是沒有這個來世，一切寂滅，有些希望便徹底消逝。

  趙良的父親自然是有許多執念的，否則他不會拼死做出那麼多事。至於他的心裡，到底對趙良、趙延抑或整個趙家村有多少感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但要讓我看著他就此消散在此，我是不忍心的。

  因此，我要試試超拔他，度他出離幽境，擺脫趙延的控制。但我不知道憑藉我的能力，是否可以成功，更別說此地連壇場與科儀都做不了，就想超拔？

  能成與否，全看天意！

  我毫不猶豫的將拷鬼棒往下一打，壓住趙良父親，然後將拷鬼棒鎮在地上，呵道：「鎮鬼攝邪，不得稽停！」

  緊接著，從新提起殺生劍。沒有香，只能從簡，我手訣一打。對空誦道：「志一心朝禮至真無上三寶，瞻禮金容相，太上道經師，垂恩元頒降，真符簡，赦亡者，離幽壤，我今拜禮，功德妙難量，惟願亡過靈，早生三清天上！」

  邊誦，邊對空三拜，至於能否借來靈寶玄光，照徹洗滌趙良父親的幽魂，完全不知，只能試試。

  誦完，以殺生劍指向起初我帶進來的長明燈。當趙延進來後，我就沒再用那盞燈，一直將其放在角落。現在正好借他來做燈儀。

  香可以沒有，但燈是必備的。非借燈火之明，顯耀亡者之靈。無有光照，如何能破酆都億萬載幽暗？

  殺生劍指長明燈，腳踏三步，誦咒道：「燈燭燦霞光，照耀十方，萬暗皆明亮，光照三天，現出虛皇相，蓮炬分輝，烈焰燈壇上，惟願亡靈，業垢隨光盪。」

  誦完，我存思祖炁自脾而出，入於肝木。從肝臟中，有青氣氤氳升騰，先是滿於肝中，此後越發壯大，乃至充溢整個臟腑間，青氣之上還有紫色玄光，自臟腑間升騰而上，入於頭頂天庭之上，一時五官中均內蘊神光。

  從雙目間，青氣散溢而出，此氣生之於太無之先，感乎天之清氣，匯於我頭頂之上。

  此氣從我兩眼中升騰出，逐漸高居於我的頭頂上，凝出一顆紫光顯耀的寶珠，此寶珠之中，有九色光芒照下，直入於長明燈中。

  剛剛還如燭火般搖曳的長明燈，突然間燈火愈發明亮，光耀輝輝，大如面盆。整個洞穴間都被這長明燈的燭火照亮，光亮無比。

  「當我不在嗎？想在這做超度科？守一道長，你真牛。」背後，趙延出聲譏諷道。

  能聽見他的聲音，但我此刻，全心都在趙良父親身上。似乎沒有一點念頭會在乎趙延，因為只差一個咒，只差這個咒，就基本上完成我要做的科。

  沒有符，也沒準備完善的科。好在要超拔的對象只有一個人，而且還不是真正要把他超入南宮，只需要讓他擺脫如今趙延邪陣。

  護身妙經中，元始天尊有講：「若有眾生為七祖九先、門人同學、夫妻男女 身歿之後，流滯寒庭，未得托生，但當存思念誦聖號，自然出離陰境，便得生天。」

  借靈寶玄光和救苦天尊願力，雖然沒有科儀，雖然沒有符法，只要能感應天尊妙力，或許便可達成。

  但天尊妙力幽深莫測，世人心緒雜亂，如何能感應天尊？所以還是得借歷代祖師所傳之法行超拔科。但我略有不同，殺生劍是借救苦天尊法水淬鍊而成。同時行此事時，在長春泉邊，救苦天尊曾顯聖許可，故此我手中殺生劍，就是救苦天尊妙力。

  我高唱道：「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九陽上帝！」

  同時存思頂上寶珠幻化出天尊金容，下看趙良父親。

  幾乎在同時，趙良父親渾身綠油油的邪火，被長明燈上光芒所照，變得更加平淡，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他的身邊還圍繞著一層綠色的火光。

  而趙良父親本來還在憂慮控制不住自己，漸漸地，他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力越來越強。當我存思出救苦天尊金容之時，長明燈上光明更加熾烈，照的整個洞中都是透亮，而趙良父親震驚的抬頭看我，仿佛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象，倒身下拜。

  再無一絲雜念，我誦道：「十方幽暗地，上清無量光，洞照炎池煩，九幽諸罪魂，上生神永安！」

  念完，我左手抬起，凌空虛畫出一道黃符，運自身之氣，凌空留符形。當符成型的瞬間，隱約有一道金光的軌跡隨我畫符的指尖而動。居然真的在空中變幻出一個符形。

  我見此，心中不喜不悲，將符向前一推。這符上光明，我頂上虛光，長明燈的火光，三者聚合一處，朝趙良父親照射而去，一時把他整個人從頭到腳聚在光暈之中，連他的人也看不清，若是直視，就只剩一片慘白的光明。

  眼睛已是什麼都看不清，身體也沉浸在光明之中，沒了其他知覺。周身一股暖意，我能看見趙良父親也沉浸在這片光明之中。

  催自身祖炁，運我之真陽，清靜魂神。法是師父教的，我是第一次用，盡我所能，可以讓趙良父親混俗和光，已是我的全力。

  最後，我對空誦道：「上冀慈尊，濟度幽魂，托化仙鄉，承領功德，早登仙鄉，廣度沉淪天尊，大道無量，不可思議功德。」

  咒音落，天地間光明剎滅。無論是我畫的符，還是長明燈上的火光，全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連原本的燭火也滅去了，整間洞穴又變回陰冷刺骨的景象。而我自己更覺得渾身乏力，想抬一下胳膊，凝聚意識都做不到。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剛剛被綠色幽火困住的趙良父親已經不見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裡，已經得真水真火淬盡邪質得升南宮？還是入了陰陽渡口，登黃泉路去了酆都？誰知道呢？反正我已是不知，總歸讓他擺脫了趙延的束縛就是好事。

  可還沒等我笑出來，我的一隻手就被人拽住。脖頸處更是被人輕輕一點，渾身的力氣都被卸掉，整個人都站立不穩，殺生劍也那不住宿，直接就坐倒在地上了。

  原來是不知什麼時候，趙延已經走到我的身邊，把我打翻在地。現在我徹底成了被綁縛的兔子，毫無還手之力。

  可我卻一掃剛剛的陰霾，大笑道：「趙延，妖童子，你失望了吧？你不是說我做不到嗎？怎麼樣？我做到了嗎？哈哈哈，他超升了，你失望嗎？你費盡心機稽留在世，有朝一日你的下場會比他更慘，你等著看吧。」

  確實被我激的趙延臉色陰沉，他死死看著我，等我說完，冷哼道：「行，你厲害。不過很快，你就知道他之前是什麼感受了。祝你也能遇到一個傻子，不顧自己安危超拔你的，否則在你看到我下場以前，倒是你自己要先體會下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