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問問祖宗

  世間可有黑白？我原以為是有的。

  人之行事，雖圓滑，可是否總有些底線是不該變的？我原以為也是有的。

  師父教我，玄門秉道家之旨。講究的就是個外圓內方，圓指的是行事如水，變幻莫測，法無定法。此是太上所教「水之下，以其柔弱故，處人之所惡，其性無定。」可內里卻應有方，對錯是否之念，總是要有的。天地巍巍，是當有所敬畏的。

  就在兩日前，冒牌掌教還口口聲聲說，他之所以想幫我們。是因為他雖然行走江湖，坑蒙拐騙行事，但畢竟出身茅山，知曉這天地鬼神、因果承負的存在。也怕有朝一日沉淪幽冥，萬世難得其出。

  所以我無法理解，他出於何等心態，能說出這等無恥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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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了趙七，我提劍滿身怒氣的朝冒牌掌教而去，怒道：「混帳，你摸著你的良心，是誰行邪道？你個裝模作樣的騙子，也敢自稱茅山掌教？還反口污衊我們師徒？」

  幾乎是語不擇言，我現在只想衝上去罵他，甚至想揍他，恨不得一劍殺了他。

  他江湖經驗遠比我豐富，見我此言，故作鎮定對村長道：「村長，您看見了，連我這師門長輩也不認了。明明之前眾人都見過，他還讓我給他作證，承認我是同修，現在見我揭穿他使用邪術，便改口了。」

  村長點頭稱是，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神盯著我，滿是鄙夷。

  可我還真的辯無可辯，因為他說的是實話。之前我曾為了不穿幫，默認了他茅山弟子的身份，甚至隱隱有表示他是長輩的意思。

  就在昨日，他還一口一個「守一老師」跟我請教醫術。那時我也算傾囊相授。

  「真正的茅山掌教是我師父，你算什麼東西？」我不想再辯，只是抬起殺生劍，指著冒牌掌教。

  心裡有一團火燒的異常猛烈，別人還可以說是被蒙蔽。不過是無知之惡。他呢？他分明知曉一切真相，卻就是能信口開河。

  「為什麼？你是心眼被什麼堵住了？」我問他道。

  冒牌掌教不再說話，他並不敢直視我的眼神，面上再鎮定，心裡的慌是掩飾不了的。我知道他現在怕得要死。

  「唉……」

  輕嘆一口氣，他不曾回我。轉過身去，宛如見到門下弟子做錯，恨鐵不成鋼的長輩。但他若有若無的站在桌子旁，趙村德高望重老者的身後，是在以那位老者的身子擋著我的劍，他怕我真的逼急了一劍捅上去。

  「冒牌掌教，你不敢說了？別人不知，你也不知？不怕因果報應，天不可欺嗎？」

  我以劍指著地上摔散的竹里尋蟲陣，冷冷一笑，道：「呵呵，你敢說這是邪術？此乃上清境所傳天書中傳下之法，你也曾是茅山弟子，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你們還不把他捉住？要讓他鬧到什麼時候？」村長看不下去，對著一同跟上來的村子中的壯漢們下令，指使他們前來捉我。

  我猛地轉身，以殺生劍一揮，怒道：「上來試試？看我敢不敢做什麼？」

  被我凌厲的劍鋒所嚇，想上前的村里人，又有些猶豫。

  身後，村長又喊道：「誰讓你們赤手空拳？拿把劍了不起？這麼多人都是廢物？不知道尋個武器來？今天你們必須把這傢伙給我抓了，不然就給我滾出趙村。」

  手裡提著殺生劍，眼看著村民真的動了，有人去拿農具上來，他們將門口圍的水泄不通。

  「你們都是廢物，看不見嗎？他拿把劍有什麼用？敢傷人嗎？」村長又在背後叫嚷起來。「誰抓住他，我就賞誰家五畝田地。」

  雖然很想一個轉身先劈死他，可他還真沒說錯。我砍了那麼多妖邪鬼怪，但現在讓我對這些無辜的村民下手，我還真是下不去手。即使心裡已經有怒火沸騰的我五臟六腑都在翻滾，但我還是下不去手。

  不是我膽小，是我記得師父的教誨。不能對這些凡人輕易動手。我是修行人，就要忍人所不能忍……

  能忍嗎？古樓鎮的一幕又一次竄上我的心頭。

  圍在門口的人，都想捉住我去領賞，就像剛剛看趙七那樣，有人在乎趙七是不是真的天煞孤星嗎？其實沒幾個人真正在乎，他們更在乎的是別傷害到自己。

  現在更是如此，他們發現了我是一隻紙老虎。手裡揮舞著，卻連一個人也不願傷害。所以他們已經不再懼怕我，只想衝上前抓我。但也沒人真想被劍刺兩下，所以誰都在等第一個人動手。

  「父親，他或許也有苦衷……」只有趙延，為我說了一句話。

  剛開口，村長怒喝道：「小孩子家家哪裡有你開口的地方？給我住嘴。」便將趙延的話又堵了回去。

  還真是連一個少年也不如，我看著四周的村民，心裡不禁感慨。對趙延也有了幾分謝意。

  眼下看來只有故技重施。用丙丁火止住這些人。然後趁機先逃出趙村，其他的事以後再做打算。看穿一個人渣，這一趟走的也不算虧。

  人群里，趙兩石夫妻站在最遠處。他們看著我的神情，我無法判斷他們想什麼。想起今夜他們幫我們時候的熱心，始終還是心軟三分，若是我在這用丙丁火，他們這房子就該保不住了。明明我還祝福他們，將來在這間屋子裡，讓他們的孩子來讀書，能得天書的福澤，算是我給他們的一點補償。

  「砰！！！」

  幾個箭步，我趁著所有人不注意，從窗口衝出，踩著二樓的瓦片，跳到了外面地上。

  沒有時間使用御氣術，所以我這次落下可稱硬著陸。腳踝和膝蓋都疼得厲害，好在地面是鬆軟的土層，我借力攀了兩下，沒有當場骨折。

  然而當我到樓下後，更加絕望。剛剛圍觀我和趙七的人並不少，趙兩石家就那麼大點地方，自然只有少數人進了他們家。而門外其實圍了很多人，這些人大概都是聽說要捉天煞孤星，所以手裡拿著各種工具。

  鬧掰之後，村長的命令也早已傳了出來。現在看我自樓中出來，直接到了他們面前，已是喊打喊殺，就要圍上來。

  「抓住他，誰給我抓住他，我給五畝地。但要是讓他跑了，就別想在趙村呆著。」

  村長從我跳出的窗口伸出頭來，氣急敗壞的對著門外怒喊著，更激起趙村民眾的行動。

  眼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圍上來，我拿著殺生劍，竟然不敢對他們動手。只是閃躲著他們的攻擊，反倒是他們，真敢拿著鋤頭往我頭上打，好像打死我和打死一隻畜生沒什麼區別。

  分明我是來救他們的，為了避免他們的滅村之禍，不惜冒著危險回到趙村。結果他們卻想弄死我？如此野蠻，半點道理不講？

  終於，我壓不住心底的怒氣。忍那麼多次，我也夠了。既然他們要污我是邪惡，我今天就要讓他們看看我張守一如果惡起來能有多惡。

  包中抽出丙丁火符，左手劍指夾住。右手殺生劍一盪，揮開所有的村民。

  我對著村長喊道：「行啊，你們不是污我是來燒你們祠堂的嗎？你們趙氏祖宗是怎麼養出你們這群有眼無珠的東西來的？我看你們祖宗也沒教你們什麼有用的東西，那我看燒了也沒什麼大礙，反正妖童子出世，你們趙氏一族也快亡了。」

  說完話，我連訣也沒掐。心火衝起，咒語飛快的念道：「丙丁之精，元炁陽明，神朱赫赫，光耀太微。我今所化，萬惡皆摧。三炁成火，七炁成台，急急起離真。」

  符紙騰起，火光大作。那些離我近的村民被這火燙到，嚇得連忙後退。還有人衣服被火撩了，剎那便著了起來。連忙就地打滾。所有人慌作一團，一個個驚呼道：「鬼啊……」

  「邪火，是邪火，快走啊……」

  眼看著眾人四散，剛剛還信誓旦旦要捉拿我的人群，現在就恨爹媽少給了兩條腿，連身邊人也不顧了，有的直接便把人推倒在地上，都想儘快離我遠點，生怕被火燒到。

  比之他們，我看向村長的嘴臉。看著他慌亂的大叫：「不可以，你們快抓住他，不能讓他去燒了祠堂……」

  從未有過的舒爽，何必憋的那麼難受？這些人根本不值得我費盡心思去救。

  踏開步子，我朝祠堂走去。剛剛沒有嚇唬村長，不是要扭送我去他們祠堂嗎？我今天不走了，還真要去他們祠堂，問問他們趙氏列祖列宗，是怎麼教出的這幫後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