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一生遺憾：楚無歡

  第一次遇見，就註定，我們會毀掉彼此的人生。

  回首與她一起走過的短暫時光，我竟然從未真正地對她說一句，「我愛你。」

  我必須承認，那一場看似逍遙隨性的旅程，實際上，是我的計劃。我算好了時間，準備好，去替慕容情，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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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剛剛好。

  山崖下，小泉邊。

  那一身傷，極其嚴重的鞭傷，我一眼辨認出是誰人的手筆。應該就是她了。

  可是，奄奄一息，她竟然並沒有死。

  武功盡失，又受了那麼重的傷，從懸崖墜落，竟然還能活下來，這麼大的命，真是奇蹟。

  只是後來我才體會到，不是上天眷顧她，而是上天不想輕易放過她。

  因為，她遇到了我。

  從這一刻開始，我們的人生都被改寫了。

  我決定讓她生，因為我的心中浮現出了一盤更好玩的遊戲。

  小屋外，美人入懷，那一雙無邪的眸子，浴血的身體，楚楚可憐的模樣，想必是個男人都會為之傾倒。若非我早就清楚她的來歷，只怕我也不會例外。

  失憶、失聲，她的世界一片空白。

  我很滿意，這樣的開場，太適合我們的交手了。

  我唯一擔心的，是若問，他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他，淪陷了。

  擎蒼的第一大將，被她不費吹灰之力，降服了。

  慕容情，果然名不虛傳，哪怕她什麼都沒有做，她還是能夠折損我的勢力。

  出乎我的意料，我和她，竟然冥冥之中有些心意相通，這份默契，從何而來，我自己也說不明白。她一個單純的眼神，一個簡單的手勢，甚至微微的頷首，眨眨眼睛，我就知道她想要什麼，想做什麼。

  為什麼？

  明明是死敵，卻比相愛的人，還要懂對方。

  回到擎蒼，一個她非常陌生的環境，她只有不斷地依賴我，看著她戰戰兢兢，委委屈屈的樣子，我的心，似乎真的被什麼東西觸碰到了。

  月圓之夜，我借醉輕薄，為了找尋她身上慕容家的印記。

  她驚恐無措，作為獵人，看到自己的獵物如此害怕，真的會有一種成就感。目的達成，我鬆開了她。女人有很多，唯獨這個女人，我不能碰。但其實，在一瞬間，我的確有過一個念頭，我想要她。

  她拉好衣服，蹲在地上，被碎瓷劃傷的手還在滴血，只怕心裡也在流淚。

  我居然會有一點懊悔，還有一點，心疼她。

  「對不起。」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對她說出這三個字。

  可她，一點點靠近我，抱住我，好像只有這樣才會感到安全。

  她在我的胸口上寫下一個「信」字，僅此而已。

  慕容情，她真的是慕容情？這明明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讓人又愛又憐的小丫頭，無論如何都無法同那個能以一己之力退我擎蒼數位舵主的星辰副幫主聯繫在一起。

  可事實就是事實。

  她拉著我，給我看她的畫。

  栩栩如生，畫中人的神韻展現得淋漓盡致，而作畫之人的情感，也表露無遺。

  這幅畫，她說是送給我的。

  我們共同完成的畫作，在後來的日子裡，陪伴著我度過沒有她的每一天。

  當局者迷，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在朝夕之間，我已然動心。

  琴瑟和諧的日子，平靜卻不乏味，我的動機不純，她卻毫無防備。若是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倒也不錯，讓她永遠記不起自己的身份，我倒也願意永生照顧著她。

  不過，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的嗓子治癒的那天，不速之客就到了。

  時間配合得天衣無縫，根本沒有給我留下任何猶疑的機會。

  接下來的事情，是我一生的愧疚，當時只道自己足夠機敏，後來才知自己真的很卑鄙。

  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若問問我有沒有愛過，我否認了。

  他說也好，不然會覺得我很可悲。

  其實，我已經覺得自己很可笑了。

  因為，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個小小的缺口，卻不知道該如何填滿，隨著時間，一天天擴張。

  從那時我就知道，自己，還是敗在了她的手上。

  我們的故事並沒有因為她的離開而結束，相反，這才是真正的開始。

  序曲已足夠長，再見之時，來日可期。

  成親當日，還有人在提起她。

  新娘嬌美，而我卻無法動心。

  佳人在懷，那人在水深火熱。

  第二日的早晨，一個消息，令我的心，隱隱作痛。

  離振天的喪心病狂，她被無情踐踏的尊嚴，而她的身體，在離開的這些日子裡，又受到了多少的摧殘。

  不去想，不敢想，不能想。

  她姓慕容，我一次次告誡自己，楚家和慕容家，勢不兩立。

  一天，兩天，我計算著時日。

  若問是不是已經救下她了？

  她會不會已經遠遠逃離了？

  我的計劃還會不會實現？

  她生，則星辰生；她亡，則星辰亡。

  我到底是要她生，還是要她亡？

  收到了離振天的請柬，我帶著藍溪趕往了星辰殿。

  重逢之時，她美艷萬分。

  精緻的妝容，不俗的氣場，自信而堅定，隱忍而冷漠。

  是她，真正的她。

  原來，真實的她遠比若溪還要令人痴迷。

  她和離振天是什麼情況，真是把我搞得一頭霧水。我想像中，兩個人本該一直斗下去。我看得出來，離振天中了毒，也探出慕容情同樣中了毒。

  可最後的最後，她對他的死，卻顯得無比悲痛。

  她不會愛上他的，所以，原因何在？

  這個謎團，直到數年後，才被她親口解開。

  她要走了，在臨走前，把她一生的心血交託給我，盡她最後的能力，安撫著躁動的人心。

  我必須感謝她，沒有她臨行前的努力，就不會有後來一年裡的穩定。

  而這個時候，我身邊的女子，反倒露出了痕跡。

  藍溪，她的內心遠比她的外表要強大得多。

  一個外強內弱的女子，一個外弱內強的女子，哪個更需要去提防，不言自明。

  我不能隨她離去，只好成全若問的痴情，希望他們可以得到幸福，好好地生活下去，哪怕我知道，她的生命或許在某個意外的時刻，就會終止。

  本以為，硝煙就此散去，不曾想，新的陰謀，悄然而至。

  失蹤，離奇的失蹤事件，斷斷續續地出現在星辰。

  在慕容情離開不到兩個月之後，星辰的危機一點點顯露出來。

  毫無線索，毫無頭緒，那些人，都不過是些小角色，無礙大局，甚至都影響不了星辰的穩定，最多是多了些風言風語。

  可是，事情絕沒有表面那麼簡單。

  她的人，在我管理之下，接連失蹤。

  我不會忘記她臨走時留下的話：「事關星辰眾人，若他們有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到底是衝著我而來，還是針對她而去？

  與此同時，玲瓏軒的繁華，也讓我嗅到了危險的氣味。

  輕君，我見過的，那個愛慕若問的女子，與慕容情有五分相似，她無聲無息就成了玲瓏軒的老闆娘，更悄然之間，讓一座庸俗的青樓變為文雅的舞坊。

  她們之間，必有聯繫。

  身邊的一切，讓我警惕起來。

  是哪一個她在幕後操縱著一切，我並不肯定，但我肯定的是，輕君的目的絕不單純。

  是為了她自己，但是為了她隱藏不住的那個人？

  慕容情，她是真的隱退，還是假裝離去？

  她的餘生，是否還要攪動風雲？

  一年，我努力維護著星辰的穩定，盡力去調查線索，留意著輕君的一舉一動，刻意冷淡著藍溪，我並不想與這個女人有多深入的感情，在她身上，我看到了殺意。

  忙忙碌碌，分身乏術，卻還是壓制不住蔓延的思念。

  夜深人靜，隻身一人，腦海中浮現的總是那一個人。

  究竟最後，是誰征服了誰？

  事到如今，是我咎由自取。

  我能做的，就是日日在矛盾之中，替她守好她的心血，等著她回來，儘管，我知道，她極有可能，不會再有機會回來。

  一日，兩日；

  一月，兩月。

  大哥回來了，她也回來了。

  我沒得選擇，在大哥面前，我始終不能違背他。

  所以，我只有舍了她。

  她不經意的劍招，是我當日為了試探而教給她的，卻成為了我們最後的遺憾。

  恩斷義絕，我終於為自己的算計，付出了代價。

  我沒有被所愛出賣，卻被摯愛，永遠地捨棄了。

  背對而行，她倒下了，卻在我心頭成為了永恆。

  可笑嗎？楚無歡，你承認吧，你愛上了仇敵的女兒，卻沒有勇氣面對。你不敢救她，因為你懦弱；你不敢說一句愛她，因為你膽怯；你不敢將一切還給她，因為你自私。

  你怎麼配得上她？

  她贏得了若問的疼惜，贏得了大哥的尊重，贏得了星辰諸人的忠誠，唯獨輸給了自己的心。

  結束了。

  到此為止吧。

  回到藍溪身邊，與她過著沒有情感的生活，我以為，我這一生，也就這樣了。

  我們都平靜地以為，塵埃落定，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會隨之長埋地下。

  然而，風波，不過是暫時停止，暗潮湧動之下，危險步步緊逼。

  人心，是世間最不可控的東西，無人知，一張張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究竟藏著怎樣的心思。

  或真誠，或虛偽；或善良，或邪惡；或從容，或緊張；或單純，或複雜。

  或心如止水，或狼子野心；或超然於世，或綿里藏針。

  我還天真地以為，一切都來得及。

  可是變化太快，令我措手不及。

  憑空現身的輕城，透露著熟悉；莫名出現的「慕容情」，透露著詭異。

  一個局，我們被牽著走。

  卻被輕城這個看似普通的姑娘一語道破。

  是無心，還是有意？

  沒時間多想，因為，我的至親，陷於危局。

  可恨我還是遲了一步，令奸人得逞。

  來往於城內城外，一人死，另一人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第一次失控，近乎發瘋地失控了。

  多虧若問足夠冷靜，才沒讓我鑄成大錯。

  再一次往返，線索明朗起來，她沒有辜負我，我們，負我的，是另一個人。

  毫無證據，什麼都不方便做。

  就是這時候，又是輕城，看似無知端起的一盆被毒死的花，卻又幫了我一個大忙。

  懵懂的眼神，我從未見過，卻又覺得無比熟悉。

  大戰在即，我要護著她。

  從未想過，自己的枕邊人，武功竟然那麼高。

  失傳多年的噬魂主之武功，竟然再現江湖，我與若問聯手，世間少有對手，可卻連她的衣襟，都碰不到。

  輕城不知是什麼時候溜出去的，再回來的時候，她手中握著我的劍。

  她怎麼知道我是用劍的？她又怎麼能如此之快地找到我的房間？

  心中疑問不斷，卻無暇顧及。

  不過片刻的失神，就給了藍溪出手的漏洞，而又是輕城，擋在了我的身前。

  而昏迷中的她，口中含糊著的，依舊是我的名字。

  如果，我們只是陌生人，她不該如此。

  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一個同樣昏睡的身影。

  無數疑惑串聯，在這個身影之下，豁然開朗。

  除了她，還能有誰？

  情兒，我負你至此，害了你一生，你卻依舊在我危險之時，奮不顧身。

  我自詡情深，卻終究比不上你。

  既然，你又回到了我的身邊，我定不再辜負於你。

  我暗自許下的承諾，遠比嘴上說出去的，要深刻。

  若問放過了輕君，我有些氣憤；輕君挾持了輕城，我選擇了妥協。

  等她的過程，是那麼得煎熬，充斥著滿心的不安和擔憂。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她的安危對我來說已經如此重要了。

  還有噬魂針，我沒想過她是在知情的情況下，替我擋下那一掌的。失而復得的武功，卻又一朝化為無用，成為她性命的隱患。我本就欠她一條命，如今又加一條。

  算來算去，這輩子，只怕是還不清了。

  我與她的轉折，就在月圓之夜。

  我終於逼問出了口，卻讓她不得不再去回憶最痛苦的過往。

  那麼多不堪回首的慘痛遭遇，那麼多痛徹心扉的日日夜夜。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當初的決定。

  我補償不了她，卻還是要盡力補償。

  極致的悲痛，是她的，亦是我的。

  相擁而泣，我不會再放手。

  她終於又回來了，只是我們的幸福，依舊短暫。

  沐子歌的出現，昭示著一段新的紛爭，是敵是友？亦敵亦友。

  不過，經過一系列的事件，我承認，我實在是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總是怕離振天的故事再一次在她身上上演，卻忽略了他的姓氏，忽略了去留意他真實的性情和人品。他對情兒的愛，的的確確，在我之上。

  他無時無刻都在關心著她，為她做好一切打算，完全明白她的心思，理解和尊重她的每一個決定。

  甚至，去幫助自己的情敵，只為成全他所愛之人的永恆。

  就在那雪中，他抱著她，卻沒有一絲雜念。在他的回憶里，我好像也看到了一個單純的小姑娘。

  她沒有告訴過我這段往事，或許這是她珍藏的記憶。作為一個聽客，我都覺得無比美好。

  在一瞬間，我寧願，她愛的人，不是我。

  我帶給她的，是無窮無盡的災難，無窮無盡的傷害；

  子歌給她的，是無窮無盡的美好，無窮無盡的關愛。

  她的一生，真的好累好累。

  我的一生，真的糟糕透了。

  既然躲不掉，就去面對吧。

  我惹的禍，理應由我去解決，如果註定她要犧牲，我便陪著她，一起，以補償今生今世對她所有的虧欠。

  歷劫，無謂生死，只求永生相伴。

  最後一個秘密揭開，我卻覺得不在意了。換做以前的楚無歡，一定會陷入痛苦和掙扎之中，太過在意姓氏帶來的責任，太過在意自己，在意名聲。而現在，我在意的只有她。

  傻丫頭還以為我會動搖，原來我還是沒有給足夠的信心。曾經破碎過的信任，到最後，還是沒能完全補回來。

  是啊，怎麼可能恢復如初呢？

  同歸於盡，她用這種方式幫我報了仇。在我的懷裡，她安安靜靜地睡了過去，終於得到了解脫。

  她從未對我說過一句愛我，我也從未對她說過一句愛你，可是，我們的情，早就無聲無息地滲透進彼此的生命中，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替代不了的。

  我自私過，懦弱過，掙扎過，逃避過。我沒能學到大哥的擔當，不能給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兄弟撐起一片天。

  對不起了，我的好兄弟，擎蒼的爛攤子就交給你收拾了，讓我再逃避一次，讓我可以有一次將她放在第一位的機會。

  我的情兒，等著我。

  今生錯過太多太多，所以來世，我要和你一起走。

  躍下懸崖的那一刻，是我此生最輕鬆的時候，在我們相遇的地方結束，在我們結束的地方，重新開始。

  願來生，你我，永不相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