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漫天煙花（5）

  明珠在絳雪軒內，連著幾日，不梳洗打扮，也不吃不喝，也無法睡下，那個倒下的小孩伸出的手，那些從她眼前倉皇奔走的人的面孔，噩夢一樣纏繞著她。

  蘭芳姑姑見明珠幾日沒來，便帶著凌燕大廚親自煲的湯來宮裡見明珠。

  明珠兩眼無神地呆坐在那裡。

  蘭芳姑姑輕輕喚著她的名字：「明珠啊。」

  明珠扭過頭來，目無神采：「那些人，都是我殺死的。」

  蘭芳姑姑道：「明珠，陛下沒有定你的罪，你也不能妄自菲薄自己，那只是一場意外，是一場我們無法阻止的意外。「

  是有人死去了，每天都有人死去，災亂，車禍，火災，意外總是會發生，活著不容易，但正因如此，活著的人應該更努力活下去。

  「明珠，你是淳嬪娘娘，你是永福客棧的掌柜老闆娘，你給了很多人活的希望，如果你不在了，你想過永福客棧會怎樣，一千多家遍布各地的客棧，翠花姐會怎樣，明珠啊，你這條命已經不是你自己的了。」

  淚珠滾落下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明珠端過碗來，淚水不停流下來，滴在飯里，鹹鹹的，和著粥一起咽了下去。

  明珠再次來到了永福客棧，一領湖藍色折枝梅花衣衫未能掩蓋住她面色的蒼白，蘭芳姑姑、程五、春嬌她們紛紛站起來打招呼：「老闆娘，您一定要挺住，我們大夥離不開您。」

  

  大家都關切地看著明珠，明珠曉得這些關懷裡的沉甸甸的分量，她們都把她當成至今的人，而且是一根不可或缺的頂樑柱。

  她向桌子上看去，那裡擺放著一摞摞的紙張，還有蠟燭，原來蘭芳姑姑帶著大夥在做河燈。傳說，河燈會把人們送到極樂世界，明珠心裡漾起陣陣暖意，她不能倒下，永福客棧不能倒下，他們要一起往前走，她在桌旁坐下來，和大家一起，將紙剪成蓮花形，在中間插上蠟燭，一隻只潔白的寄託著哀思的河燈如滿樹梨花在桌面上越積越多。

  沿河的道路上，從寺廟請來的高僧正在焚香誦經，超度那些消逝的亡靈，一盞、兩盞、十盞、百盞……成千上萬盞河燈疏疏密密、浩浩茫茫順水飄流下去，明滅的燭光映照著碧水，天上的星星在水中閃爍著，水中的河燈和天上的星星相互交織著，分不清哪是天上，哪是水中，生亦何歡，死亦何憂，他們本來是高高興興的來的，卻不想就此離開人世。

  去吧，去吧，去到一個沒有紛擾，沒有哀傷的世界。

  嘉慶走來，從明珠手裡拿過一隻河燈，用火媒點燃，然後輕輕放進水裡，對明珠道：「朕那天很兇，朕想過這件事，不該由你一個人承擔，朕也有責任，沒能在開始時全力地幫助你。」

  「皇上，你沒治臣妾的罪，臣妾已是感激。是臣妾沒有做好，給皇上添了麻煩。」

  「明珠，從一家，到五十家，從五十家到百家、千家，明珠，如果你感到累了，就不要做了，好不好？」

  「皇上，有些事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

  「有些事永遠做不完。」

  「那就做到時間能夠給我的永遠。」

  「好吧，只是哪天累了，和朕說一聲，朕幫你停下來。」

  明珠的手握進皇上的手中，溫熱，二人一起看，那河燈將這條河流成了一道銀河，緩慢涌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