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腐物新生

  東方天空微明，隱隱傳來草叢中的秋蟲鳴聲，偶爾伴著枝頭的幾聲鳥叫，明珠躺著再也睡不著，想起蘭芳姑姑說過做事要專一，身在御花園她的職責是照顧花木，而她對御花園的活計卻相當陌生，索性起身走出陋室，沿著花房不知不覺走到昨日漚肥的地方，只見一個白髮黧面的老人立在那裡，把那些堆積起來的落葉，碼起一層再加上土然後再鋪一層落葉再加土，明珠奇道：「公公，您在做什麼？」

  老人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就是御花園新到的那個宮女？那還不快來幫忙。」

  明珠忙上前幫著鋪放落葉，反覆幾次後，一個大土包出現，老人從底下點燃，濃濃的煙冒了出來。

  「這落葉可是寶貝，這樣燒上三四天後可以製成草木灰，是上好的肥料。」

  明珠汗顏，自己掃了幾天的落葉，沒想到有這去處。

  這位上歲數的老人人稱老譚，是御花園的老花匠，他本來是京城外一個種花的花匠，經常往紫禁城裡送花，因手藝精湛，便被扣留成了御花園裡的花匠，平日裡埋頭不言不語地做活，但經他手打理過的鮮花總是格外嬌艷。前陣子乾隆見他在此種菊，又見他皓首白，便想賜他晚年休息，把老人家嚇了一跳，在宮中呆久了早把他鄉當故鄉，這些花花草草就如同他的孩子一般，已無法再離開了。

  老譚指著邊上幾堆新送來的垃圾，從顏色形狀味道來說，真的可以說是垃圾：「難得小姑娘起這麼早，來，看一看，這堆漚肥用的都是哪些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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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仔細辨認著：「有枯枝敗葉，有馬廄里的馬糞，有御膳房的雞蛋殼、青菜葉，都是各處的垃圾。」心灰灰地補了句，「都是不要的，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的。」

  老譚嘆道：「人死了都希望有個收屍的，乾乾淨淨地離開這個世界，乾乾淨淨的找戶好人家托生。這些殘物也是如此。」

  老花匠拿著把木鏟將它們鏟入漚肥坑中：「把他們攏在一起發酵，他們就會獲得再生。對我們來說是廢物，對花木來說確是寶物。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肥料發得好，花苗才長得壯。」

  老譚認真的態度讓明珠有些愧顏，她自以為受了折辱，不料這肥料中卻也大有學問。

  她其實從未被這個世界拋棄過，翠花冒著生命危險將她解救出來送她上路，於媽收留下乞丐一樣的她給她一個安身之處，還有蘭芳姑姑手把手將她教導成一個合格的宮女，讓她一步步來到了御花園，她們多沒有拋棄她，都在期待著她的成長。還有逝去的老爹，也一定在看著她。

  再苦難的折磨里一定有讓人成長的地方。自從長白山出來，到現在腳踏在紫禁城的地面上，所有的苦難都是她的養料，她會像御花園中的這些花一樣，吸收養料，然後成長。有一天開花了，就會覺得一切都值了。

  丁公公也許想把她當垃圾一樣從御花園立刻掃出去，可是她還沒見到皇上，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在紫禁城站穩腳跟，不能放棄，不管如何，都要堅持下去。

  明珠跟著老花匠虛心請教，漸漸知曉花木忌生糞鹹水灌溉，生糞則黃，鹹水則敗；花木肥料不足，就會植株矮小，莖稈細弱，葉片暗淡枯萎，肥料足則花卉開得枝繁葉茂，抗寒抗旱抗病。漚肥如同做飯一般，將諸般食材發酵漚製成美味大餐再去灌溉花木，令其增色增艷。

  明珠跟著老譚熟練地燒制草木灰，將御馬廄里的馬糞也弄來發酵成腐熟的餅肥，分類製作漚肥坑，逐漸乾的手到擒來。因為了解，或者因為已身處其中，明珠覺得空氣中的味道也不再難聞。看著明珠專心致志地腐制肥料，老譚微笑著點了點頭：「孺子可教。」

  於是有一天，丁公公見到了驚奇的一幕，明珠輕鬆自如地穿梭在垃圾和肥料堆之間，只是當她靠近他時，他想捂住鼻子，離她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