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六年，她的回歸

  星際聯盟與星際聯盟之間的戰爭，因為雙方星域廣闊，成員星眾多，戰事僵持數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兩個聯盟此次對阿爾法來勢洶洶，在戰爭發動的第四年上，阿爾法聯盟已經有兵敗如山倒的頹勢。

  高級成員星的叛變，加劇了阿爾法聯盟的兵敗速度。即便在這場星域戰中，阿爾法聯盟湧現了許多聲名鵲起的年輕將領，也無法力挽狂瀾，將阿爾法聯盟從頹勢中拉回。

  其中尤以科林的老對頭薩瑟蘭。高特最為出名，在凱撒星淪陷後，這位昔日嗤笑過科林是叛徒的貴族將軍，帶著薩瑟蘭家族，主動倒向了巴佩聯盟。

  對於薩瑟蘭。高特未死一事，林洛然幾人原本快將那被仍在蠻荒星球的聯盟軍官忘得乾淨，然而他在聯盟戰爭中的卓越表現和叛變後被巴佩聯盟塑為「典型」，名聲在這片星域一時風頭無兩，讓林洛然幾人想錯過關於他的報導也不行。

  以沐天南的目力判斷，這人現在的情況有些怪異，根本不再是真正的人類。他的軀體應該早在十來年前就死了，體內卻被一團力量操縱著，說話行動都與常人無異，內里卻是真正的「活死人」。

  沐天南的鑑定，讓林洛然幾人想到了在蠻星因胡霽大意而走脫的魅妖。兩邊一對話，聽說是魅妖這種沒有實體，只能借著其他生物軀體而活的存在，他也驀然想起一件舊事來。

  那還是林洛然剛從外星域返回地球，在洞庭舉行「妙音法會」之時，阿爾法聯盟發動了針對洞庭城的空襲，沐天南的在經過月星背面空間站時，曾發現有妖族氣息。

  那是阿爾法聯盟發動空襲的根據地，那魅妖參與其中，顯然對林洛然是抱有敵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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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說法使得眾人產生了警惕。

  不管那具身體如今是以高特還是魅妖的意志做主，他對林洛然不友善，自然對地球聯邦不會友善。單單身為阿爾法聯盟高級將領也罷，反正她們也和阿爾法撕破了臉。

  但這傢伙又在關鍵時刻倒向了勝利在望的巴佩聯盟。

  以巴佩聯盟猛力宣傳他的微妙，林洛然覺得兩個聯盟收拾了阿爾法之後，在如何對待地球問題上的態度，說不定還有變數。

  科林大罵薩瑟蘭家族陰魂不散，張開嘴時露出森森白牙。

  在凱撒星淪陷以前，科林數次與家族聯繫，懇求家族放棄凱撒星，他已經在衛城幫他們申請了暫住資格。對於此舉林洛然並未反對，和薩瑟蘭家族以軍功著稱不同，科林所在的維爾家族，發跡的不光彩，後也不被凱撒星主流所承認，沒有參與到軍隊中。

  三百多年前阿爾法聯盟入侵地球，如果說薩瑟蘭家族積極掙取軍功，那維爾家族就是壓根兒沒參與了，這點林洛然早就了解，所以才對科林能好言好色，聯盟固然可恨，倒也不是人人都是她仇人。

  科林的打算很好，在凱瑟星徹底淪陷前撤出家族主力。但這個以「水邊紅」為家族徽章，發跡不太光彩，平時也像牆頭草的家族，現任族長在將族中後輩和家族經營多年積累下來的底蘊轉交給科林後，帶著家族勢力，死在了對抗巴佩聯盟的戰場上。

  維爾家族數百年浪蕩的形象被一夕扭轉，和薩瑟蘭家族形成鮮明的對比。不管如今的阿爾法聯盟星域，此後將被誰占領，執政的又是哪方勢力，曾經居住在這片星域的人民，哪怕嘴裡必須順服薩瑟蘭家族，心裡真心稱讚的也只有殉國的維爾家族。

  科林在讀了族長遺訓之後才明白，族長在等這個機會很久了。維爾家族不能永遠背負不堪名聲，唯有烈火和鮮血才能燒盡從前加諸在家族名聲上的恥辱，經此一役，維爾家族滿門忠烈，活下來的族人，完全可以成功躋身於廣闊星域的真正貴族圈。

  那是他之前所有族長包括他的追求，維爾家族的族長死的其所。在家族精英遷入科林申請的暫住區後，地球民眾出奇沒有對他們不友好，比起其他以各種藉口，付出諸多報酬來申請暫住資格的聯盟人，地球民眾骨子裡還是比較推崇烈士的，無關立場，只因曾經相似的經歷。

  在林洛然從遺失之地回來的第六年，第十座超級衛城建成。

  這種建城速度堪稱建築史上的奇蹟。摒棄了無關緊要的各種市化，以安排最多人口為首要保證，同擴建了三倍面積的洞庭城比起來，衛城的居住環境算不上多好，許多民眾居住的都是小面積公寓。

  但比起阿爾法聯盟某些成員星的下場，他們覺得自己已經夠幸福了。

  韓奎生就無比慶幸自己及時作出了正確的決定。

  韓家因龐顯中的消息，在很早前，回遷計劃還未啟動時，就將大半家業資助了聯邦政府，換來舉家遷入洞庭城的機會。如今在洞庭城外有大片經過改建的天地，也有身份，羨煞了其他步子稍慢的大商人。

  韓奎生更滿意的是住的地方離馬家別墅不遠，韓薇雅時常來看他，後來龐顯中的秘書還將他引薦給了雙木研究所。

  這個潛伏在聯盟眼皮下的「無間巨鱷」，和韓奎生的某種理念不謀而合，他和榮夕何相見恨晚，兩人趁著阿爾法聯盟自顧不暇，大發戰爭財。

  見他們連星艦都能走私回來，而且還是專業的戰鬥星艦，林洛然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隨兩人去折騰了。

  六年時間，原本規劃的十座衛城並不能滿足需求，千方百計申請前來地球避難的聯盟人不說，東非大峽谷那邊人類聚居地的遷徙，為城市人口承受帶來了壓力。

  聯邦的建設隊伍就沒真正休息過，但看見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林洛然心裡不可謂不滿足。信仰力的凝聚，讓龍君法印按照她的預想成功擴大了範圍。

  只要民心堅不可摧，洞庭城自然無恙，被法印罩在其下的衛城們，也會安然。

  沐天南近年來將瑣事包攬得乾淨，林洛然從瑣碎中脫離出來，曾經閉關一年，用來穩固她得感五行之金後，飛速進階到元嬰中期的修為。

  六年間發生了許多事，讓林洛然最開心的，除了大洞庭範圍日新月異的變化，在青丘界受了嚴重損傷的火鳳和銀魚在萬載空青不要錢般「進補」下，終於痊癒。

  她也漸漸能自若地面對金翎雕，空間中五行全四，四隻存在閒得無聊，只有銀魚偶爾能借著龍骨架現身於空間外，以龍族的表象在洞庭湖上方施雲布雨，引得民眾香火不斷，其他三獸都出不得空間，整天吵得林洛然頭疼。

  結果老廖教了她一個很有效的方法，林洛然試著用萬載空青，既青丘玉打磨了一副華夏麻將，將各種玩法總結了扔給四獸，林洛然的世界終於安靜了。

  輸家要上供，小銀魚手氣好到爆，火鳳出了餿主意，每日四圈兒牌打下來，輸得最慘那個，必須講一件自己參與其中的八卦。

  木狼輸到最後，說完了它幼時去偷看過鹿精洗澡之類的糗事，連當年妖族遷徙，它作為狼族少主卻留在地球的原因。說來可笑，不可一世的小木狼傳送途中被人暗算，生生從空間節點跌了出來，落回地球那曲草原時就剩下半口氣。若不是發現了青盞花，又發現了一群草原狼，它一定得成為修真史上死的最憋屈的妖族——摔死的。

  這便是木狼死活不肯提及當年的緣故，林洛然聽玄龜了解，已對當年舊事脈絡理得差不多，木狼所說的信息已是不那麼重要。

  想起昔年回到古巴比倫，遇見偽聖女和木精老祖的舊事，最後兩人大概一起進入了通天塔石門，偽聖女失敗而回，木精老祖卻從此渺無音信，也不知他是否成功去往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那時候修真界一些消息靈通之輩，已經在著手離開地球了吧？

  第五年上，榮夕何已五十開外，林洛然見他費心費力，曾問他願不願意修行。既是榮家血脈，又有看護林氏藥業數百年的香火情，林洛然還是很想保下這個故人後代的。

  但沒有道基的榮夕何卻拒絕了林洛然的提議。

  他的舉動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修行-力量-長生，如此循環，足以誘惑每個普通人飛蛾撲火，榮夕何年華漸逝，卻能抵擋住誘惑，怎能不叫人驚訝？

  年過半百的榮夕何站在林洛然面前顯得很坦然，榮家很睿智的先祖母苔絲曾有言，若是後人等回了林洛然，榮家人有了道基，那林洛然必然會提議他們修行，屆時可挑選一良材，踏入修行一途。

  但若等林洛然回來，榮家血脈中依舊沒能產生身俱道基者，說明歷經多年，榮家於仙緣一事，依舊是有緣無分，對修行之事，便不可強求。

  不去貪心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人才會滿足安樂。

  林洛然聽罷，對有生之年沒有和成年後的苔絲相見一面引為憾事。

  榮夕何拒絕，林洛然也就不再提此事。從前她冒然為韓薇雅兩人塑基，其實大為不妥，若不是有與玄龜的一番懇談，讓她跳出了局限的思維，她緊閉的識海，很可能永遠都不會再開啟。

  修行，講得還是機緣，隨便為人塑基，也有打亂天命的嫌疑。就像科林和韓薇雅，林洛然也不知他們能在修行路上走到何處，後天塑造的道基，九分真中，總帶有一分假，科林也是兩系道基，和資質相同的馬雙雙比起來，不管是在對天地靈氣的感悟，還是練氣入體的速度，都相差了一線。

  眾人中修行進度最快的，顯然是白傾雪。

  她是元嬰後期又散功重修的練氣中期修士，有葉昭留下的資源，再次成功築基，是在第三年末第四年初。

  白傾雪有相匹配的心境，並不怕根基不穩，她刻苦修煉，只是希望能走得快一點，再快一點，可以早點追上一千多年前，成功渡過化神劫飛升靈界的，葉昭的腳步。

  沐天南的血毒經過蛇果壓制，時不時還會發作。每次一有跡象，他都推脫忙，躲在玫瑰酒店的大套房中不肯出門。想要吸血的欲望啃噬著他的精神，沐天南要戰勝的是自己內心住著的血魔。

  有一次血毒發作的時間很長，龐顯中聽說玫瑰酒店套房的門關了大半個月，很著急來找林洛然。

  厚重的門能隔離屋內的聲響，卻瞞不過林洛然的耳目。

  她能聽見一門之隔內，陣陣類似野獸般猙獰的低喘。那是盡力克制自己，仍如負傷幼獸痛苦呻吟。林洛然能想像，奢華套房內，強硬如沐天南，是在怎樣痛苦下，才不顧形象發出類似野獸的喘叫。

  林洛然嘆息，原來他體內的血毒仍然會發作，不過是將那種不間斷的痛，變成了累積在體內的毒，雖有間隔，每次發作起來才真要人命。

  聽見她隔了門扉的嘆息，屋內蜷縮成一團的沐天南有短暫的清醒。

  然後他整個人完全就僵硬掉了。

  就像他從前想維護好形象，等解決了老蝙蝠，將不堪的過去掩蓋，再從容風光出現在她面前，卻陰差陽錯，將所有的黑暗都晾曬在了陽光下。

  再說此時，沐天南最想見，同時也最不想見的人，都是林洛然。

  「不要進來，我怕嚇著你。」沐天南儘量使自己的聲音保持著自然，但斷句間還是能泄露出他的壓抑。

  林洛然沉默了許久，低聲答了個「好」字，就轉身離開。

  她在玫瑰酒店有別於其他星際酒店的小露台靜靜坐了很久，心中五味陳雜。

  第六年，阿爾法聯盟潰不成軍，聯邦人已經全部遷入安全地帶。越發嚴峻的形勢讓聯邦政府實施貿易緊縮，除了戰略儲備，儘量減少和外界的聯繫。

  看似世外桃源的環境下，民眾的心漸漸安了，其實聯邦的布控最遠已在冥王星以外，隨時監控，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會放過。

  瑣事林洛然都交付出去了，她就在空間專心侍弄各種苗木種子，現在洞庭城外一些嬌氣的果樹開始漸次掛了果，雖然果味還不純正，果子也小的可憐，那些曾經主動要求分土地的志願們還是樂開了花。

  這年夏天開始，洞庭城街頭巷尾，有人開始販賣自己親手種的果蔬，林洛然走在街頭看見形形色色的「小販」們，懷疑自己穿越回了新紀元前。

  韓薇雅種下的一大片松樹，也有收穫，香噴噴的炒松子兒家中眾人人手一把，韓奎生整天抱著女兒親手收穫的松子兒不離嘴，過不了多久就有了所謂的「瓜子牙」，門縫間缺了一小塊兒，讓韓老闆在外人面前越發不苟言笑。

  洞庭徹底變成了地球聯邦的行政中心，龐顯中成為聯邦最年輕的中央序列2號，「龐先生」這親切的稱呼一直跟著他到現在。

  沐天南資助的人中，龐顯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支持，他本人也對得起這種支持，在知天命的年紀，成為一個成熟出眾的政客。

  第六年的冬天，林洛然和平日裡都在苦修的白傾雪走在街上，胡霽也死皮賴臉跟上來表示願意拎包。舊曆的春節快要到來，林洛然忙裡偷閒，希望今年能過上一個熱鬧而溫馨的春節，這才拉著白傾雪出門掃蕩年貨。

  高科技產品種類繁多，連炮竹都是模擬聲響的，白傾雪眼尖發現街角一堆人群中間，圍著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太太。

  春節將近，有大商人贊助，第三衛城今天下了一場模擬雪花，漫天的人造雪花中，老太太拿著剪刀的手很穩，低頭專注於手上的一疊紅紙——竟是一個手工剪紙的？林洛然也來了興趣，就算在新紀元前的華夏，這門古老的手藝逐漸面臨著無人傳承的落魄，沒想到在幾百年後的星際時代，地球古文明幾乎被摧毀的如今，還能見到如此的老手藝人。

  白傾雪也露出緬懷的神色。在她還沒拜入縹緲峰的幼時，每到春節，鄉下人能精心準備一番的，不過是些許平時吃不到的肉類，炸得油果子，還有那些掃乾淨窗沿積雪，認真貼上的剪紙。修行之後，修真界自然沒有什麼春節——白傾雪有幾分明白了，為何林洛然固執眷戀紅塵不肯放手。一生中最單純的幸福和美好，大部分確實都因年幼時的易滿足而生。

  一年至此，白傾雪也有了認真過這個春節的打算，她擠進人群，讓老太太給剪了個五穀豐登，牛羊滿欄的圖案。

  舉著剪紙出來，發現林洛然望著某一方向發呆。

  順著她目光望去，白傾雪發現一個她不算太陌生的人。

  人工降雪帶來寒意，秦寶嘉裹在一身灰色棉衣中，推著輪椅，望著林洛然的目光變來變去，很快積蓄滿了淚花。

  輪椅上的其奧大眼淚滿是天真，因落滿肩頭的白雪而欣喜異常。

  林洛然捨不得錯眼，她不單在街頭巧遇了幾年未見的寶嘉，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真正的「秦寶嘉」，似乎回來了。

  ——好久不見，小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