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哦，我忘記了，在大陸不叫『保釋』，而是叫『取保侯審』，不管怎麼說，意思都是一樣的，就是我要先把楊爍救出來。」

  因為裴芸芸在想心事，裴銘倫一個人自說自話。

  他拍拍裴芸芸額頭，裴芸芸這才醒過神來。

  她最關心的問題就是裴銘倫能不能救楊爍，「哥，雲家一定讓楊爍死，你有辦法救他嗎？」

  裴銘倫一邊修整自己西裝口袋上別的手帕，一邊用極輕鬆地態度安慰裴芸芸，「阿芸，哥還沒有遇到過打不贏的官司，再說楊爍的案子，本就是小案子，你放心，我保證搞定。」

  

  裴芸芸看哥哥這麼自信，就沉默不語。

  裴銘倫抬腕看看時間，安排裴芸芸下午去他的住處做些簡單的整理，「阿芸，我那裡經常有人打掃，隨時可以入住。你今天過去看看，添一些自己喜歡的生活用品。我呢，負責把楊爍給你帶回來。到時，你這張小苦瓜臉可就笑開了花！」

  「哥，你真能把楊爍帶回來？」

  「那是自然，你把住處收拾好，等我們回來的好消息吧！」

  裴銘倫的自信感染了裴芸芸，惹得她的心也撲通撲通地跳起來。一想到要以另一種身份見楊爍，她的手心都攥出了汗。懷孕後，飲食減少，加上她精神不振，身體虛弱了不少。現在情緒不穩，立刻頭有些暈。裴芸芸只好先坐下，養精神。

  裴銘倫提著公文包要出門，看到裴芸芸這樣，又擔心她，「阿芸，我倒不知道你這樣痴情。楊爍的事是小事，你的事是大事，你看看你，不施粉黛，臉色發黃，你這樣子，怎麼見自己喜歡的男人？我讓人給你送一套化妝品，你先把自己打扮一下……不，你先去我那美美地睡上一覺，然後喝點補湯，然後再化妝，到時候，這效果可就不一樣了。」

  「哥，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裴芸芸自己也有化妝品，不過是因為懷孕了不想塗抹而已。

  哥哥的話也有道理，下午，她還是先調養一下自己的身子吧，不然，可真沒法見楊爍了！

  ——「楊爍……」聽著這個名字從自己的口裡說出來，裴芸芸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溫馨。其實，以楊爍陰冷的個性，未必就愛她。可是，她卻覺得十分地溫暖。

  *

  香港，裴家。

  客廳里，裴有年父子正在下棋。

  裴銘倫的妻子海倫在廚房裡圍著潔白的圍裙正在做佛跳牆。她是中葡混血兒，是一名畫家，今年才二十六歲。她十八歲的時候遇到裴銘倫，就不可自拔地墜入了愛河。以至於在上學的時候就嫁給了裴銘倫。八年過去了，兩人的愛情依舊像初遇時一樣熱烈。唯一美中不足的，她一直沒有要孩子。這一點，裴家的人是有意見的。特別是裴有年，他到了這個年紀，就想多看看孫子，孫女，裴銘倫夫婦的節育觀念，真讓他堵心。

  「爺爺，媽咪、爹地，湯來了。」

  一家人圍在桌前，海倫的湯端過來，香味四溢，裴銘倫的母親林玫立刻讚不絕口。要說這個兒媳，除了不想生孩子之外，真是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海倫自己經營著畫廊的生意，時間比較自由，在家裡的時候，不是畫畫就是研究廚藝，所以，她的好廚藝也堵住了眾人的口。

  她和裴銘倫結婚八年不生孩子，這件事，大家就是在心裡想想，也沒有人正式地說過什麼。這也跟海倫會討長輩歡心有關。

  裴有年一連喝了幾口湯，這才閒適又滿足地放下湯碗。

  潔白的餐巾擦過嘴角之後，被輕擲在一旁。

  裴有年問起了裴銘倫的行蹤，「海倫，銘倫有公差嗎？怎麼不見回來？」

  海倫自己正小口地品嘗著美食，聽到裴有年問她，隨口答道，「哦，阿芸有件案子，阿倫去幫忙了。」

  「阿芸有件案子？」裴有年心下吃了一驚，反問道。

  他這樣一問，海倫瞬間想到了什麼，裴銘倫走的時候可是告訴過她不許對家裡人說是裴芸芸有事。她居然給忘記了，現在爺爺起了疑心，她可怎麼辦？

  「咳，爺爺，是這樣的，是阿芸的一個朋友出了事，讓銘倫過去。」

  裴有年瞄了海倫一眼，那樣世故的眼神，透著精光。他就像一隻狐狸一樣警覺地嗅到了肉的氣息一樣，他察覺出了事情不對勁。

  別的人他都不牽掛，就牽掛自己的這個孫女。多年來，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就是想著裴雲兩家聯姻，他將雲家的家業分來大半。可是沒想到，雲漠選擇了金顏熙，裴芸芸在雲家幾乎無錐之地，這讓他又心疼又生氣，以至於積鬱成疾……這段時間，他的身體不好，心臟亮起了紅燈，在靜養身體的這段時間裡，他沒有管過裴芸芸和雲漠的事。現在聽到說什麼案子跟裴芸芸有關，他自然要關心。

  不過，他沒有再問海倫。看看海倫那樣如臨大敵的樣子，他也不好再問她了。

  裴有年走進書房裡，給裴芸芸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打出去了，想了兩次沒有人接。

  ——「難道是故意不接我電話？」

  裴有年拿著手機在室內一步一步走著，氣氛近乎靜謐。

  *

  寧城的看守所門前，一輛超級豪華的商務版凱迪拉克停下，鋥亮的車身能照出看守所的牌子。從裡面出來四個黑衣男，相貌不俗，一副高冷范，那樣的架勢似乎就打著「請勿靠近」。裴銘倫最後從車裡出來。他一下車，立刻有鳥兒在空中發出啾啾的鳴叫聲，像是在對著他發出讚美之詞。

  「先生，只能您一個人進去，很抱歉了。」

  看守所前的警衛客氣地攔下了裴銘倫，囑咐他不能帶下屬。裴銘倫有心和他們理論，可是想到眾目睽睽之下，他一個國際大牌律師跟看守所的警衛過不去，豈不是惹人笑話。

  裴銘倫從助理手裡接過公文包，傲然地昂著頭進了裡面。

  看守所的所長沒想到裴銘倫會來。他有些措手不及。說實話，楊爍的這個案子，早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都說了，楊爍必死無疑。

  楊爍不死，雲家恨意難平，是怎麼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現在裴銘倫親自為楊爍作代理律師，這又是唱得哪一出呢？

  「這是我遞交的材料，我要為我的當事人楊爍提請取保侯審。他的案件仍有許多的疑點，我們要還給他一個公道。」

  「裴律師，你們經常說司法公正，我們寧城的司法就是公正的。因為公正，所以我們不怕別人監督。」

  裴銘倫挑眼看了一眼看守所所長，說道，「我不是來監督的，我是來要人的。你知道，我們銘倫國際律師事務所總部在美國，而楊爍有美國國籍，假想一下，如果我們不能保證美國公民的生命安危，你覺得，我們在美國還能立足嗎？」

  美國公民的安危，這句話有足夠的震撼力。

  看守所的所長頓時有了危機感。這已經不是一件簡單的案子了，涉及到了國際影響，他自己可做不了主。看守所的所長左思在想，決定打電話給雲漠。

  雲氏集團的大權已經落在雲漠身上，雲蓉說的話只是參考，雲帆說的話可以當做耳邊風，唯獨雲漠說的話一定要執行。電話打過去了，雲漠說不能給楊爍的律師抓住把柄，同意讓楊爍辦取保候審。

  看守所所長接過電話頓時輕鬆不少。

  *

  「雲漠，你給我出來。」

  雲棲苑的上空迴旋著雲帆憤怒的聲音。而雲帆的西裝敞開著懷，裡面的灰色襯衫的前襟有一半露在外面，樣子看起來十分地邋遢。他就這樣一臉怒氣地站在雲棲苑的院落里。保安攔著他，他強硬地擠進了雲棲苑的主樓里。

  雲漠正在客廳里研究雲逸搭建的軍事沙盤，看著一處又一處的設計，他不禁笑出了聲，「果然是我的兒子，這頭腦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及啊……」

  ——「雲先生，您不能朝裡面闖啊……」

  ——「這雲棲山莊，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嗎？你讓開。」

  聽到嘈雜聲，雲漠從墊子上站起來，走過去迎著雲帆而立，他揚揚手示意保安退下。保安不敢多言，只好把頭一低，退下了。

  雲漠平靜地看著雲帆，凝視幾秒鐘之後，他聲音低低地說道，「二叔，您這樣匆匆而來，所為何事？」

  雲帆剛剛緩和的怒火再次點燃了，他突然就勒住了雲漠的領口。

  雲漠比雲帆還高，又比雲帆年輕。

  要不是雲漠不還手，雲帆是不能夠抓住他的。可是雲帆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反而火氣更盛地對著雲漠吼道，「雲漠，你做的好事。」

  「二叔，你說，我做了什麼？」

  「哼，你放走了楊爍，這還不夠嗎？」

  「楊爍是按司法程序取保侯審了，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們雲家在寧城是有勢力，但，我們不是一手遮天的惡勢力。我們是寧城的貴族，但不是寧城的法律。」

  雲漠這樣的回答，徹底激怒了雲帆。

  「雲漠，上次在聽楓苑，我就說你不肯把話坐實，分明就是心存鬼胎，如今一看，確實如此。你一方面誆著老夫人說要為雲家的子孫報仇，另一方面又為楊爍找了最好的律師來辯護，還拿出什麼司法公正來說事，你真是好計策啊！你這計策……」

  「二叔，你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可是，並不是我給楊爍找的律師。這一點你可以去查。我和我的下屬都沒有跟裴銘倫聯繫過。裴家也不是我能隨便調動的。你知道因為裴芸芸的事，從裴有年直到裴銘遠都對我怨恨在心。現在我又和裴芸芸結束了婚約，裴家更不會幫我。所以，你要相信我。」

  雲帆想到裴銘倫的出現直接讓楊爍的案子反轉了，這讓他怎麼受得了？

  他已經五十歲了，說大不大的年紀，說小也不小。這樣情緒激動地鬧了一陣子，心口就有些發悶。他身體雖然強健，但是，失子之痛幾乎把他打垮，這段時間的憂思過度，已經讓他的身子虛了不少。

  他跟雲漠僵持了一會兒，手上的力道漸減，終於鬆了手。

  畢竟有一份親情在。雲漠看雲帆氣色不好，上前扶著他，讓他坐下。雲帆甩甩手肘，把雲漠甩開了。

  雲漠輕吁口氣，收了手，「二叔坐下喝茶吧，我們好好談。」

  「我和你沒有什麼好談的。你放走楊爍，就是蓄意。楊爍是你的人，他雖然一人攔下了所有的責任，可是，當初想要設計害雲昊的幕後主使……就是你，對不對？」

  「二叔，你看我是那樣的人嗎？」

  「哈哈，雲漠，你不是打壓兄弟的人嗎？你不是嗎？」雲帆自己笑得失了聲。那笑聲像淬著寒冷一樣地難聽，可怖。

  雲漠心底無私，他沒有做過的事，自然不怕別人說。

  「二叔，你這樣想侄兒，實在是冤屈了我。我不是那樣的人，也沒有做過傷及兄弟的事。這個，我可以在雲家的列祖列宗面前發誓。倒是二叔你，你這樣重的心思，是不是可以對著蒼天發誓，你從沒有做過傷及兄弟的事呢？」

  「你……」

  雲帆突然就惱了，臉紅一陣白一陣的，雲漠把他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禁不住一聲長嘆。、

  雲帆自己鬧騰了一番，拂袖而去。

  雲漠目送著他的背影，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雲司翰。多年前自己父親遇害的事，雖然現在落到了金誠的身上，可是，是誰給了金誠錢買兇殺人呢？會不會就是雲帆呢？

  事隔多年不好求證，依現在所有的證據大膽猜測，雲帆極有可能就是意圖殺害他父母的人。

  不過，這個推測帶著兄弟自相殘殺的血腥，他真不希望這就是事實。

  *

  太陽！

  久違的自由的太陽！

  楊爍抬起頭，一張美如妖孽的臉，沐浴在十月的陽光下，眼角有濕濕的珠子滾落。

  自從他在美國與雲漠相遇之後，便過上了人上人的日子。他仗著雲漠給他的權力，對他的倚重，馳騁黑白兩道，簡直無人能管，他也不怕任何人。他就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關押起來，會變成一個奢望時時看到太陽的人……更不會想到，能把他從困境中解救出來的人竟然是裴芸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