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已開,君可緩緩歸 十四
2025-04-21 01:21:11
作者: 明珠還
她只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死了,為什麼沒有在孩子沒了那一刻就死去,為什麼沒有在甘肅被那些人給打死,為什麼沒有在爸爸媽媽死去的時候也跟著死了……
她為什麼要活著,為什麼要這樣活的像是一條狗一樣,被人莫名其妙的打成這樣?
杜芳芳靠在門邊,手裡的馬鞭一揮出去就又靈活的被她收回來,她感覺到鞭身上濕漉漉的一片,鼻端嗅到了隱隱約約的血腥,這才覺得胸腔之中一直鬱結著的那些燥怒和嫉恨才算是發泄出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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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不夠,還不夠!在沒有看到聞相思之前,她也曾想只是給她一個狠狠的教訓趕她滾蛋,但不知為什麼,她此番見到聞相思,只覺得刺眼,在她的想像中,她一直認為能讓何以桀這樣的男人迷戀了四年的女人,一定有心計有手段,也必然有所圖謀,但在見到聞相思之後,她的模樣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
但就是這一份出乎意料,莫名的讓她心驚,這個女孩子看起來太乾淨清透,也許她征服何以桀不是用的心計城府,而就是這一派天然的純淨和柔弱,如果當真是這樣……
她不敢想,她打了聞相思,何以桀會怎樣的反應!
也許他會無所謂,但若是他果真太在乎這個女人,反而對她動怒了呢?
只不過就算是動怒她也不怕,她的身家擺在這裡,何以桀總得掂量掂量得罪了他們杜家是什麼下場!
想到這裡,就心安了下來,憑她的手段,要一個人悄無聲息的失蹤,也不是什麼難事。
更重要的是,她的直覺告訴她,聞相思留不得。
她伸手拍開了臥室的燈,這才發現,她的房間裝修的十分可愛而又溫暖,臥室並不很大,卻給人一種十分溫馨的感覺,更可笑的是,擺在那裡的竟然是一張公主床!
杜芳芳忍不住不屑的撲哧一笑,她還真把自己當成幾歲的小姑娘?幼稚!
應著大床的是幾乎占了半個房頂的漂亮水晶燈,但因為是在臥室里,燈光就選取了暖色調,暖洋洋的鋪滿了整個房間,杜芳芳緩緩抬腳向屋子裡走,地上鋪著的是名貴的埃及談,潔白如雪一般,她有些恨恨的踩上去,那白色上就有了污穢。
相思已然痛的昏厥了過去,她蜷縮在地上,身體痙攣著一下一下的抽動,頭髮全都濕透了,亂七八糟的貼在臉上脖子上,她的睡衣被那一鞭子打成了兩片,傾覆在雪白的地毯上,更顯的背上一大片血痕越發的觸目驚心!
杜芳芳看著她此刻的樣子,就連她一向硬朗的心,都有些說不出的心憐,轉而一想,這若是被何以桀看到,他該是什麼樣的反應?
她一直以來的驕傲和自信,要她忽然間想要做一項決定,如果她今晚就將這件事揭穿,何以桀會怎麼做?
她是會為了這個女人暴怒趕她滾,還是會為了和她結婚趕這個女人滾?
這個念頭一出,就忽然間的無法收拾,她自信自己的身家自己的相貌何以桀不會放棄,這一段時間他雖然對她稱不上殷勤,但約會鮮花禮物從來也不曾斷過,訂婚那一晚他們在一起,她是處女,她能感覺到他的詫異和震驚,而從那以後,他待她就更加的親密了幾分,一時之間兩人大進一步,杜芳芳有這個自信,也不無道理!
相思閉著眼,緊緊的咬著牙關,似乎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杜芳芳看著她此刻的樣子,不覺一撇嘴,轉眼看到一邊床頭柜上放著的半杯冰涼的水,她順手拿起來想也未想就潑在了相思臉上……
相思一個激靈,沉重的眼皮幾乎就睜不開,她微微動了動,背上立刻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相思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冷氣,恍恍惚惚的,她似乎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整個人都像是漂浮在雲端一般暈暈乎乎,只有那疼是清楚的,強烈的,像是跗骨之蛆一般,怎麼都揮不去……
「聞相思,久聞大名啊。」杜芳芳伸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來,雙腿一迭,就那樣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嘴邊噙了一抹笑,而那眼梢就撩的更高,更顯出幾分的刻薄。
相思伏在那裡動彈不得,只覺得身上一陣熱一陣冷,再伴隨著那疼痛就越發的難熬起來,她聽得耳邊有人在說什麼,但口中除卻呻吟就發不出別的聲音來,一分一秒都像是一年十年那樣漫長,煎熬。
「你方才不是問,我是誰嗎?」杜芳芳笑的越發的燦爛起來,手中的馬鞭被她仔仔細細的纏起來,房子裡很熱,她額上就布滿了一層細細的汗珠,杜芳芳隨手解開風衣上的扣子,立時有人過來,恭謹接了她的大衣仔細迭好搭在手臂上。
她裡面穿的是單薄的軍裝,襯著她的一頭短髮,更是英姿颯爽,只是這颯爽英姿之下,偏偏帶了幾分的尖刻,而眉宇之間更是籠了燥郁,讓她看起來氣質就下了一層。
相思依舊是動也不動,她沒有力氣動,似乎整個身子已經隨著她那一鞭子被打成了兩半。
杜芳芳彎下腰,扼住了她的下頜,那樣尖細的下頜,仿佛只要她有力的手指微微一錯,就會被捏成碎片,杜芳芳將她的頭抬起來,就看到一雙雲遮霧掩的眼眸,這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那樣漆黑而又清透,讓你在看著的時候,總會不自禁的被吸引,然後迫切的想要看清楚,那裡面會是什麼樣的風景……
而此刻,她纖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兒,而眼窩卻因為哭泣微微的泛紅,更添幾分的楚楚可憐,看在杜芳芳眼中,只催逼的她肝火更盛,忍不住手上力道一重,她細白的皮膚上就有了深紅的指痕,相思眉心蹙攏,痛的一行眼淚嘩地落了下來,如珠玉落盤一般嬌媚動人……
「狐狸精!」杜芳芳看的咬牙切齒,放手將她推開,她是個練家子,相思卻已經是瘦的只剩下七八十斤,這樣被她一推,整個人就摔出去撞在了床頭柜上,皮開肉綻的後背撞擊在柜子上,傷口處正好被抽屜的拉手給硌住,她痛的悶悶的慘呼一聲,整個人像是一個破口袋一般軟軟的癱在了地上……
但最痛苦的永遠不是肉體上的折磨。
相思的臉貼在柔軟的地毯上,而那個力氣極大的女人,卻是緩緩的站了起來,她手上漆黑的馬鞭,像是盤旋的毒蛇,稍不留神就會竄出來咬她一口,她是真的怕了,這疼痛太難熬,難受的她連求生的欲望都沒有了……
「就是這樣一副梨花帶淚楚楚可憐的樣子才勾搭上了以桀吧?」杜芳芳一步一步走過去,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唇邊噙了冷笑:「你也配?」
她伸出腳,踩在了相思的手背上,看似沒有用力氣的輕輕擰了一下,但軍靴的底子異常的結實,她的力道又拿捏的巧,相思只覺得自己手指上的骨頭都要碎了,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她想要抽回手,卻被她死死的踩著動彈不得,她痛的神經都抽搐了,整個人伏在地上劇烈的顫抖哆嗦,「有種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相思忽然抬起頭,那一道目光卻是讓杜芳芳也愣了一愣,這個看起來柔弱的風一吹就倒的女孩子,竟然也會有這樣銳利的眼神,她方才看她那一眼,帶著決絕的孤勇和困獸一樣森寒,一怔之間,相思卻已經抽回了手去,那一隻纖弱細白的手,整個已經紅腫起來,她哆嗦著不敢伸直,似乎吸口氣都是痛的……
「你別以為我不敢!」杜芳芳沒想到她敢挑釁自己,纏在手上的鞭子唰的一下子揮了出去,相思一咬牙,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地上翻滾了一圈,竟是險險的躲過了她這一鞭,只是裙擺被她的鞭稍掃到,瞬時就成了碎片……
背上的傷口在翻轉的時候被壓迫到,疼的她把嘴唇都咬破了……有一滴血珠,搖搖曳曳的垂在嘴角,像是暗夜裡海底深處的珊瑚珠,透著絕望的殷紅。
「我就要嫁給以桀了,你以為,是你一個見不得光的情人重要,還是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重要?還等著以桀來為你出頭?哧……」
杜芳芳咬著嘴唇冷笑,馬鞭收起來,一下一下的扣著掌心,繞著她緩緩的踱步,上撩的眼眸里透著譏誚,她一字一句,說的清楚:「痴人做夢!」
相思忽然之間失去了全部反抗和求生的能力,她趴在地上,嘴唇被她咬的更緊,鮮血又滲出來一些,漸漸在下頜那裡淌成一條血線,一路蜿蜒著爬過頸子,涼颼颼的帶著一點濕黏,很不舒服……但這感覺還不是最可怕的。
相思好似失去了聽覺,也好似失去了痛覺。
方才火辣辣疼的鞭傷,方才手指上鑽心的疼,都忽然之間消失了,她耳邊是一片空白,就連眼前都是一片的空白。
似乎周圍的一切都看不到,她腦海里只盤旋著斷斷續續的幾個字……見不得光的情人……明媒正娶……妻子?
相思忽然吃吃的笑了起來,是誰在將她從甘肅那個可怕的小村子接回來的時候,抱著她一遍一遍說,相思我以後一輩子對你好,我不會再讓你擔驚受怕了。
是誰在她幾次想要尋死的時候,整夜整夜的守著她,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的告訴她,相思不要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一直都在你身邊……
她很傻,很蠢,所以,她信了,但她信了之後,得到的是什麼?
他要結婚了,新娘不是她,而且他還瞞著她,就像這個女人說的那樣,要她做一個見不得光的情人?
他怎麼能做出這樣卑鄙無恥的事來?他怎麼就能這樣一次一次的騙她?他到底把她當什麼?一個玩物,一個只能被他豢養在手心裡的金絲鳥?
不……她所要的愛情,絕不可以只綻放在無人的夜晚。
「我們思思最漂亮最可愛最乖了……我們思思啊,長大後會有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來愛她疼她……」
「我們思思最省心了,才不像外面那些女孩子那樣墮落,胡來,亂交男朋友……」
「我們思思長到這麼大,只交了廣源這一個男朋友,以後再嫁了廣源,一輩子清清白白的,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麼?還不是一個好男人疼,一個和和美美的家庭,一個好名聲?」
媽媽的那些話,依舊是清晰入耳,相思記的牢牢的,她也曾認為,自己的生活必然是這樣的,但此刻,她忽然間發現,她早已背棄了媽媽的心愿,早已變成了一個骯髒無比的女人,她不但身體髒,就連靈魂都髒了!
她愛上何以桀,愛上一個這樣折磨她的男人,得一個這樣的結局,是她自己自找!
想開了,也就好了。
她的笑聲,讓杜芳芳微愣,旋即卻有些惱羞成怒,她並不是一個有城府的女人,行事更願意用直截了當的做法,因此這一霎那,相思的笑聲聽在她的耳中,就像是變成了一種嘲諷。
而她杜芳芳是什麼身份什麼人物?要她被一個出來賣的婊子嘲笑,還不如直截了當給她一刀!
怒火一時上涌,她彎腰拽住了相思的頭髮,披頭一個耳光正要打出去,卻不料在門外等著的下屬卻是有些慌張的走了進來,微微鞠躬:「小姐,何先生在外面。」
杜芳芳舉起來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何以桀怎麼會突然來這裡?她在A市住了一周,今天晚上八點告訴他要回家一趟,然後就背著他來了聞相思這裡,怎麼她前腳剛走,他就來找他的小情人了?
杜芳芳不覺冷笑一聲,一低頭,卻看到相思眼眸中燃起的一抹希望,她心中暗恨,卻依舊倔強的一抬下頜,她杜芳芳就是要好好看看,何以桀會怎麼做,她就是動了他心愛的女人,她就是這樣眼底揉不得沙子!
他若是敢有一絲一毫的不情願,她杜芳芳發誓,一定要把聞相思這個女人給玩死!
想著,拽著相思頭髮的手就微微鬆開來,她抬腳從相思身上跨過去,緩緩踱步向門外走,對下屬問了一句:「在哪呢?」
「兄弟們在外面攔住了,沒小姐您的指示,不敢讓何先生進來……」
下屬唯唯諾諾的說著,杜芳芳卻忽然柳眉一豎,劈手一耳光打了出去,「混帳!何先生是誰?是我的未婚夫,是我未來的老公,你們連他都敢攔?」
那下屬躲也未躲,硬生生挨了她一耳光,依舊是低眉垂眼的樣子:「是,小姐教訓的是。」
杜芳芳見他一派木頭樣子,不覺有些沒趣兒,拍拍手逕自出去:「還不快放行!」
下屬趕緊應是,快步出了房子。
何以桀站在裂成幾塊的門邊,眉心不易覺察的微微蹙了一下,但他一秒鐘都沒有停留,照舊是步履穩穩噹噹的走進了房間。
杜芳芳背對著她站在客廳窗前,他的目光從她的肩上滑落,習慣性的往她的左手看去,果然那條鞭子還纏在手上,他的心莫名的緊了一緊,腳步在經過相思臥室的時候,有片刻的遲疑,但終究還是一低頭,微微咬牙走到了杜芳芳的身邊。
「芳芳。」他的聲音壓的有些低,醇厚而又帶著男人的霸道和野性,透過虛掩的門,很輕易被相思聽到。
她微一揚臉閉上眼,兩行眼淚騰時就滑了下來……
杜芳芳轉過身來,臉上已然是嬌俏可人的笑意,她一伸手勾住何以桀的脖子,那一雙眸子裡似乎也有了一些溫柔:「這麼晚,你怎麼來了?」
何以桀抬手環住了她的腰,菲薄的唇邊牽起了一抹笑意,只那笑意卻淡淡的,不達眼底。
「你不是回京了嗎?」何以桀並未作答,只是輕輕反問了一句,說話的同時,他抬手撩了一下她額前的碎發,這動作一下子讓杜芳芳的心柔軟了一下,似乎連興師問罪都忘記了。
「怎麼?盼著我走?」杜芳芳偏過臉在他頰上輕輕親了一下,細長的眼眸眯了起來在他耳畔低低的道:「就知道你還有別的女人,給我逮住了!」
何以桀沉沉的笑了笑,手指擎住她的下頜,指腹微微的磨蹭過,一雙眼瞳,帶著墨色的誘惑和深沉鎖住她的臉龐,他桀驁的微微抬起下頜,慢悠悠的說:「男人嘛,逢場作戲而已……」
這句話說的很輕,但因為房子裡太靜,相思聽的斷續,卻也聽得一個逢場作戲,她的臉埋在柔軟的地毯里,有眼淚憋在淚腺里,生生的疼,但卻怎麼也落不下來,她的手指揪住身下的地毯,瘦瘦的身子卻開始顫抖起來,所有的疼,忽然之間席捲而來,壓迫的她似乎撐不住就要垮掉。
她很想知道,何以桀到底能對她做到哪一步,她更想知道,他今晚會怎麼對她,怎麼解決她這個擋路的地下情人……
「是真的逢場作戲?」杜芳芳微微的偏偏頭,一向爽利潑辣的她,卻忽然有了幾分小女兒的嬌俏,何以桀似乎很是喜歡她此刻的樣子,低頭在她嫣紅的唇上吻了吻;「我還騙你?」
杜芳芳咯咯的笑,雙臂都摟緊他,熱烈的回應他的親吻。
兩人頗是吻的難解難分,好一會兒,還是杜芳芳幾乎喘不過氣來,方才輕輕推推她,她雖是一向作風大膽,但也有些微微的害羞起來,一臉嬌紅映著璀璨的燈光,端的是一個美人,何以桀瞧著她此刻的樣子,心卻是沉寂如同深潭,但面上卻絲毫不露,他甚至還分外體貼的撫了撫她唇角的水漬,略略調侃了一句:「這就不行了?」
杜芳芳好勝,聞言立時蹙眉到:「你才不行!」
何以桀笑紋抿的更深,聲音里就有了一絲絲的曖昧:「改天試試,不就知道我行不行了?」
杜芳芳正欲對回去,眼珠一轉,卻忽然伸手一戳他的胸口,竟是有些嬌羞的開口道:「你還說……人家那天,你都不知道溫柔點……」
何以桀哈哈的笑起來,一把把她摟在了懷裡,額頭抵住了她的額頭:「誰讓你這麼迷人呢?真不愧是京里出了名的刺玫瑰,你不知道你那天差點沒把我咬死!真像是個小野貓,撓了我一身的血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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