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少年通判

  少年的本家叔父聽後非常高興，帶上家裡所有的錢去賭，卻輸了個乾乾淨淨。他叔父不甘心，典當了房子田產又去了，一夜間又輸了個精光。他叔父心情憂悶，路過天齊廟，順便去訪韓道士。韓道士見他神情慘澹，語無倫次，就問他怎麼了，叔父把輸錢的事如實告訴了韓道士。韓道士笑著說：「經常賭博，哪有不輸的道理！你如果能戒賭，我有辦法讓你把輸掉的錢全部贏回來。」

  叔父告訴他：「如果能把輸的錢贏回來，我就用鐵杵把骰子砸碎。」

  韓道士用紙畫了一道符，讓他扎在腰裡，囑咐說：「只要贏回你輸掉的錢就住手，千萬不可貪得無厭。」

  韓道士又給了他一千文錢作本，約定贏錢後償還。叔父非常高興地去了。賭場老闆看了他的錢，嫌太少，不屑與他賭。叔父非賭不可，說只賭一次，賭場老闆著答應了。叔父把一千文錢一下全押上，孤注一擲了。

  賭場老闆擲了骰子，沒有勝負；叔父卻一投就贏了。賭場老闆又押上兩千錢為注，結果又輸了。漸漸的賭場老闆把賭注增到十幾千。叔父擲的本來是輸點，一吆喝，卻都變成了贏點。就這樣很快就把以前輸掉的錢全部贏了回來。他暗想，如果再贏幾千就更好了。

  於是又賭起來，但手氣越來越壞。叔父覺得奇怪，起來看看腰帶上，原來紙符已經沒有了。他大吃一驚，立刻作罷，拿著贏回來的錢回到道觀里。

  

  除償還韓道士那一千文錢外，細細計算，減去最後輸掉的，正好和他原來輸掉的錢一樣多。叔父向韓道士道歉，說是丟了紙符。韓道士笑著說：「符已在我這裡，一再囑咐你不要貪得無厭，而你不聽我的話，所以我把紙符拿回來了。」

  少年最後總結道：「天下之傾家者莫速於博，天下之敗德者亦莫甚於博，如沉迷海，將不知所底矣。」

  此言一出，知府拍手叫好，百姓們也都交頭接耳地稱讚少年，小蒲還耳尖地聽到有人說：「都說這位通判大人是少微星轉世，今日得見其風采，傳言果然不假。」

  小蒲好奇不已，追問那人道：「他是通判大人？」

  那人上下掃了小蒲一眼，聽到他說話的口音，知道他是外鄉來的，不知道這裡的情況，說道：「這位可是朝中最年輕的通判，十二歲就中了進士，派來這裡當通判，別看他年紀小，本事可不小，來了之後平定不少冤假錯案，大家私底下都叫他樂青天。」

  小蒲覺得此人定然有一番奇異見聞，只是人家乃是通判大人，願意見他這升斗小民嗎？再聽說人家十二歲就中了進士，小蒲本能的覺得有些酸，人跟人的命怎麼就這麼不一樣呢。

  賭符被發現，案子很快就審完了，圍觀的人群陸續散去，小蒲卻遲遲沒有離開，他就想和這位通判大人交個朋友，想來想去也找不到由頭，眼見著衙役要來趕人了，他還沒想到打招呼攀交情的法子。

  他賴著不走，那邊的兩位大人早就注意到了。

  知府對少年說：「門外那人似乎有話想說，你去問問他，可是有什麼冤情。」

  少年走到小蒲身邊，將他打量一番，問道：「你是何人？為何還不離去？」

  小蒲遞上自己的名片：「我叫蒲留仙，是個寫書的，聽說您的身世異於常人，想要和您結交個朋友。」

  少年接過那小紙片看了一眼，說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聊齋先生，若是能被先生寫進書里，是我的榮幸，稍等片刻，我去同知府大人說一聲再和您詳談。」

  片刻後，小蒲和這位名叫樂星兒的通判坐在了城中的酒樓，通判大人還是個孩子，不便喝酒，兩人就著一壺茶和花生米交談起來。

  樂星兒說道：「我自幼便不同於別人，凡是看過的人和書都能過目不忘，有時還能感應到一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後來聽我父親說完我的來歷，這才知曉原因。」

  小蒲：「他們都說你是少微星轉世，可是真的？」

  樂星兒：「此言不假，聊齋先生要是想知道，且聽我慢慢道來。」

  故事要從樂星兒的父輩說起，樂雲鶴、夏平子二人是莫逆之交，小的時候是同鄉，大了又是同學。

  夏平子自幼聰明，十歲時就出了名。樂雲鶴虛心向他學習，夏平子也認真地幫助他，樂雲鶴一天天進步，終於和夏平子齊名。

  但二人科考不得志，總是名落孫山。

  有一天夜裡，樂雲鶴夢見夏平子到他家裡，神色淒傷地和他說話。樂雲鶴問他：「你來有什麼事嗎？」

  夏平子：「我要出遠門，來向你告別。」

  樂雲鶴：「到哪裡去？」

  夏平子：「去很遠的地方。」

  樂雲鶴把他送到山谷中，見石壁有條裂縫，夏平子便拱手告別，然後背對石縫慢慢倒退著隱入了石縫中，喊他也不應聲。

  樂雲鶴一下從夢中驚醒了，挨到天亮，將夢中的事告訴了妻子，並讓家人準備好弔喪的物品，說：「夏兄已經去世了。」

  妻子叫派人先探聽一下，如果是真的，再去弔唁。

  樂雲鶴不聽，竟換上素服去了。到了夏平子家門前，果然見門上已掛著白幡了。

  原來就在昨夜，夏平子因為疫病去世了，可是他家裡卻窮得無錢安葬，樂雲鶴獨力承擔了喪事。

  夏平子撇下了寡妻和還在懷抱中的孩子，樂雲鶴按時接濟她們。

  每得到一升半斗糧食，必定分一半給夏家，夏平子的家屬因此得以生存下去。

  士大夫和文人們也因此更加敬重樂雲鶴，樂雲鶴家產不多，又常常周濟夏家，因此生活日漸困難，他嘆息道：「像夏平子那樣好的文才，都碌碌無為地死了，何況我呢！人生不能及時爭取富貴，年年憂愁，恐怕比狗馬還要先死，辜負了這一輩子。不如早點自作打算！」

  於是，樂雲鶴放棄讀書，改做買賣。

  經營了半年，家境逐漸富裕起來。有一天，樂雲鶴到金陵，住在客店裡。

  見一人長得很高大，身上筋骨隆起，在飯桌坐位旁徘徊猶豫，臉色黯淡，面帶悲傷。

  樂雲鶴：「想吃點東西嗎？」

  那人也不說話。樂雲鶴把自己的飯推過去，那人雙手抓著，一眨眼就吃完了。

  樂雲鶴又給他買了兩個人的飯，不一會兒那人又吃完了。

  樂雲鶴便讓店主人割來一隻豬腿，堆上一大摞蒸餅。

  那人吃了幾個人的飯才吃飽，道謝說：「三年了，沒吃這麼飽過。」

  樂雲鶴：「你是一個壯士，怎麼這麼落魄呢？」

  雷曹：「罪犯天條，不能說啊！」

  樂雲鶴：「你的家鄉在哪裡呢？」

  雷曹：「我地上沒房子，水上沒船，有時住在鄉村，有時睡在城裡。」

  樂雲鶴收拾行裝，準備上路。那人跟在後面，戀戀不捨。

  樂雲鶴向他告辭，那人說：「您有大難，我不忍忘記這頓飯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