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對死人訴衷情

  小蒲手中拿著符，讓李堯臣快去叫其他人，很快，船上的人都醒了，紛紛走到外面，但此時那船頂上的人已經不見了。

  船夫懷疑他看花了眼，不一會兒，腳步聲又響了起來，眾人四下里尋視，渺無人影，只有疏星皎月、河中水浪而已。

  正打算回去繼續睡覺，忽然一朵燈籠狀的青色火苗冒出水面，隨波飄遊。

  漸漸靠近船時，火一下子熄滅了，卻有幾個黑人驟然冒出，屹立在江面上，用手攀著船走著。

  一個年紀大的船夫說：「你們剛剛看見的一定是這個東西了！」

  饅頭伸了個懶腰，正要動手，那些黑人迅速鑽進水裡，看不見了。

  

  小蒲詢問船家剛剛的是什麼，船家說：「這裡是古戰場，水鬼時常出沒，沒什麼奇怪的。」

  小蒲心有餘悸，一躺下去就感覺床底下可能藏著水鬼，輾轉反側之際，房門被人打開，一看，是宋玉那張臭臉，小蒲更鬱悶了。

  宋玉卻問他：「你不想知道這水裡死的都是些什麼人？」

  小蒲因為害怕，在房間裡點了兩根蠟燭，桌上也鋪著紙筆，聽他問話，反問道：「難道你知道？」

  宋玉：「我當然知道，想要我告訴你也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小蒲：「請說。」

  宋玉：「我接近你是因為你同我是志同道合之人，我想和你交個朋友，你不必每日警惕我，一見到我就如同老鼠見了貓一樣。」

  小蒲看著他燭光下的側臉，不知道為什麼，此情此景他竟然有點想笑，「可以，小玉，我可以把你當做朋友，水鬼的事，能跟我講講嗎？」

  宋玉：「我還有一個要求，以後不要再叫我小玉。」

  小蒲：「說話算數，你剛剛說的可是只有一個要求，開始講吧，小玉。」

  宋玉無奈：「真是拿你沒辦法，這條河是來往汾州和青山的必經之地，一直以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當年清軍入關，打到這裡的時候想要渡河。青山縣的百姓為了阻止他們，便將所有的橋樑砍斷，又組建了一支由百姓和士兵混合的隊伍，每天在河邊巡邏，一旦發現清軍，就用投石和土炮將他們的船打翻。兩方僵持許久，但當時青山縣的兵馬遠遠比不上清軍，清軍將領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從外面調來了十萬人，十萬人浩浩蕩蕩或乘船或浮水，渡過了河，青山縣的人撐著船在河裡與清軍交戰。雖然清軍獲勝，也是慘勝，幾萬人死在這裡，屍體堆積在河中，幻化成了厲鬼。」

  小蒲：「船家說這裡是古戰場，所以這些水鬼也有可能是以往留下的，我曾聽聞水鬼死後不能離開死去時的水域，除非找到替死鬼替他們留在這裡，不然就會永遠留在河裡，那這裡來往的船隻豈不是非常危險。」

  宋玉：「水鬼出沒是常有的事，這裡的人已經習以為常。」

  兩人就著水鬼聊了半宿，蠟燭已經燃盡，窗外透出晨光，小蒲打了個哈欠，朝外面看去，青山碼頭近在眼前。

  船靠岸，一眼就看見了熟人，不是傅珩又是誰，小蒲驚喜：「傅兄，你怎麼知道我們今天到？」

  傅珩：「我掐算著時間，今日應該到了。」

  李堯臣、宋玉二人也和他說了幾句話，饅頭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把馬車恢復原狀，幾人進城，到了傅珩家中，小蒲想到自己就要見到他的鬼母巧娘和三娘，心裡有點激動。

  傅珩的父親四十多歲，留著長鬍子，面相看著比實際年齡還要大一些，巧娘和他一起坐在主位上，邊上坐著的是三娘，可能已聽聞兒子說過他們，見到他們一伙人後非常熱情。

  小蒲小心看了一眼巧娘和三娘，她們果真漂亮，五官沒有一點瑕疵，還各有特色，巧娘端莊大氣有主母的風範，三娘嬌俏艷麗，兩人看上去和二十多歲的女子沒有區別，臉上連一條皺紋都沒有，倒是傅廉坐在她們中間像是父親。

  眾人寒暄過後，傅珩對傅廉說：「父親不是希望自己如那張生一樣返老還童嘛，何不對聊齋先生說說那張生之事。」

  傅廉責怪地看了一眼兒子，似乎在怪他泄露了自己小心思，說道：「小兒與我說過，先生喜歡收集奇聞，我便與你說說。我的兩位妻子青春永駐，而我卻垂垂老矣，這心裡的滋味，外人不懂，我也四處走訪想要尋求駐顏之術，能讓我變得和年輕時一樣，這一打聽就聽說了一樁事。」

  青山縣有一個書生叫張於旦，性情放蕩不羈，在一座荒廟裡讀書。當時，青山縣的縣官姓魯，都稱他一聲魯公，祖籍在南方。他有一個女兒名叫魯翩翩，身手極好，非常喜歡打獵。

  有一次，張於旦在野外遇到魯公的女兒，見她長得風韻娟美，姿態秀麗；身穿錦緞貂皮襖，騎著一匹小馬駒，像畫上的人一樣。回到廟中，每每想起這女子的美貌，心裡總是念念不忘。

  後來聽說魯家女忽然死了，張於旦悲傷得不得了。

  魯公因為距老家很遠，便把女兒的靈柩暫時寄存在張於旦讀書的荒廟裡。

  張於旦因為和魯翩翩有一面之緣，對她的屍體非常尊敬，猶如對神明一般。

  他每早都到魯翩翩靈前燒香，吃飯時必定祭奠。每每舉著酒杯對著魯翩翩靈柩祝告說：「我才見了你一面，就常在夢裡想到你，沒想到你這玉一樣的人竟然死了。現在你雖近在我的身邊，但卻如遠距萬里河山，何等遺憾。我活著要受禮法約束，你死了的人該無禁忌了吧！你在九泉之下有靈的話，得知我的深情，能否跋山涉水前來見我一面，以安慰我的傾慕之情。」

  張於旦日日禱告，如此過了半個月。有一天晚上，他正在燈下讀書，一抬頭，忽然看見魯翩翩含笑站在燈下。張於旦驚訝地起來詢問，女子說：「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感念你對我的一片真情，不能忘懷，所以不避嫌來與你相會。」

  張於旦大喜過望，二人於是共相歡好。此後，魯翩翩夜夜都來。

  某天，她對張於旦說：「我生前愛好騎馬射箭，以射獐殺鹿為快事，罪孽很大，死了以後不能投胎，無處可去。若是你真的愛我，勞煩你替我念金剛經五千零四十八卷，我生生世世永遠不忘你。」

  張於旦恭恭敬敬地答應她的囑託，從此常常夜裡起來到魯翩翩柩前捻著佛珠誦經。

  有一次，偶然碰上七夕節，張於旦想帶魯翩翩一起回家過節。女子擔憂自己腿腳沒勁，走不動。

  張於旦便說要背著她走，女子笑著同意了。

  魯翩翩爬上他的背，張於旦像背個小孩一樣，一點不覺得重。從此以後，背著她走路就成了常事。

  張於旦考試時，也背她一塊去，但必須夜裡走，白日裡她是鬼，不能見光。

  有一年，省里開科考試，張於旦要去赴考，女子說：「你福氣薄，去也是徒勞往返。」

  張於旦聽了她的話就沒去參加考試，又過了四五年，魯公罷了官，窮得沒有錢僱車把女兒的棺材運走，打算就地埋了，但苦於沒有墳地。

  這事張於旦知道後，就對魯公說：「我有塊地就在廟旁，可以將您的女兒埋在那裡。」

  魯公大喜，張於旦又張羅著幫助料理葬事。魯公對張於旦非常感激，但也不知道張於旦這麼熱心是為了什麼。魯公罷官回家去了，張於旦與魯翩翩仍然歡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