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幸福就好（二更）

  「你回來了。」蘇曉冉匆忙起身，花顏走了進來，手裡提著一大袋吃食。

  「我以為你沒那麼快過來。」花顏很驚訝，那條信息，他只是試著發過去而已，對於蘇曉冉能來，他是沒抱多大希望的。

  「辰溪也來了，我讓他下去買吃的。」花顏點頭，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母親，花母似乎很尷尬，扭著頭看著窗外一片白雪皚皚。

  花顏叫蘇曉冉坐下，又打開包裝袋拿了一些吃食出來，遞給母親：「媽，吃點東西。」

  花母怔了怔，她一直都不敢正眼去看花顏的眼睛，只是用餘光瞥了一眼，搖搖頭，也不出聲，雙手撐著身子又要往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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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曉冉把她托住，扶起來，接過花顏手裡的打包盒，裡面是暖身的湯水，舀了一小勺，送到她嘴邊：「趁熱吃。」

  花母扭過頭，怔怔地看著蘇曉冉，好久好久，她暗紅的嘴唇才挪動了一下，低沉的聲音聽著很滄桑：「謝謝。」

  她終於肯張開嘴巴接住了蘇曉冉遞過來的湯水，看著她一口一口吃下去，蘇曉冉和花顏目光對視，覺得甚是欣慰。

  這大概是這麼久一來，一家三口相處的最像家人的一次了。

  一小碗的湯水，花母很快喝完了，蘇曉冉又要幫她削水果，被她攔住了：「我吃飽了，你們倆坐下，我有話跟你們說。」

  兩個孩子圍坐在床頭，認真聽著。

  花母緩緩開口，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柔軟。「小顏……曉冉……媽媽今天只有一句話要對你們說，我只想……趁著我還清醒的時候跟你們說一聲，對不起。對不起……」

  咳咳咳。

  花母忽然咳了一下，蘇曉冉慌忙扶住她，當她摸到她胳膊上硌得生硬的骨頭時，心裡一陣心疼。不得不承認，她真的老了。

  她還沒來得及參與她年輕時候的生活，她就老了。

  花顏最扶住一邊胳膊，一隻手拍著她的後背：「醫生說你需要靜養，不要說話了。」

  「不，我要說。」花母擺擺手，一副拼命讓自己清醒的樣子。

  「再不說……我怕我沒有機會了。」

  她左手拉著花顏的手，右手拉著蘇曉冉的手，布滿皺紋的眼角愣是眯了起來。

  「你們兩個……以後一定要好好的，要互相幫助，照顧，我可能……咳咳。」

  一陣猛烈的咳嗽，蘇曉冉起身就要叫護士，花母卻攔住她，「不用，我很快就會好了的。你們……只要坐下來聽我說一說就可以了。」

  「我這輩子，欠你們兄妹倆的太多太多。小顏，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我以為……」

  花母哽咽了，花顏扶著她，心裡同樣心酸，這些年，他一直認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所以小心翼翼地待在她身邊，偽裝成一個聽話的好孩子，為的就是能夠贖罪，以及，享受他絲毫不用努力的人生。

  「花長江不是人，他騙了我那麼多年，他害得我對自己的孩子那麼差勁，我真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

  花母抹了淚，這是她第一次在他們面前流淚。

  蘇曉冉也吸了鼻子，她沒有流淚，只是覺得酸澀，顧北說過，她這個病，很有可能會永遠醒不過來了。

  「媽，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我們現在不是在一起了嗎？相信我，以後只會更好，你好好養病，很快就能回公司上班了。」

  「上班？不，我這一生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賺錢上面，我厭倦了，我也累了，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還有比賺錢更重要的東西。小顏，你答應媽媽，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妹妹，知道嗎？」

  「曉冉。」

  花母側過頭看著蘇曉冉，一大顆眼淚往下直掉。

  「媽媽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其實你有名字，我給你取了一個名字，你妹妹是花夢，你是花影。」

  「我知道。」蘇曉冉點頭，當初小夢給她的那張收養單子上清清楚楚寫著她的名字。

  「是我對不起你，當初，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我當真以為，我是有一個姐姐的，我恨透了這世界上所有叫姐姐的人，也包括你。你長的實在太像他了，我恨他，我沒有辦法每天面對你。」

  花母的聲音越來越小，蘇曉冉扶著她躺下，嘴角一抹微微的笑意：「這些都不重要，只有未來才重要，我爸媽……我的養父養母他們對我都很好，這些年，我過的很幸福。」

  「幸福就好，幸福就好。」

  花母連連點頭，就在這時，辰溪回來了，當辰溪看到他們三人坐在一起說話的時候，也著實驚訝了一翻。

  蘇曉冉起身迎了他，幫他脫掉了套在外面的大衣，拍了拍上面的水珠。

  「外面很冷吧？」

  「還好，東西我買回來了，還……吃嗎？」辰溪說話的時候嘴巴里還冒著白霧，他一眼瞥見了放置在一旁的碗筷，這證明她吃過了。

  花母看著辰溪，低聲喚了他的名字。

  辰溪走過去，很好奇花母怎麼會忽然清醒過來，而且……還叫了他。

  「你也坐下吧！」

  辰溪隨著蘇曉冉坐下，三個年輕人齊齊看向花母，都不知道她究竟想說什麼。

  「小夢走了，現在我只有一個女兒。我可能……也要走了，」

  「媽，你在說什麼呢。」花顏不願意聽到這樣的話。

  「你聽我說，我沒有胡說，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在說什麼。辰溪，我現在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把我的女兒，花影交給你，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此生，都不要辜負她。」

  花母拾起蘇曉冉的手，放進辰溪的手中。

  「你先休息吧，不要再說話了。」是蘇曉冉的聲音，她始終叫不出口那一聲『媽媽』，雖然，她心裡已經原諒了她。

  「我不打緊，我想多看看你們。」

  花母眯著眼睛，笑意慈祥。

  這天下午，幾個年輕人圍坐在醫院病床邊，聽著花母說了許多話，其中有胡話，也有很清醒的話。

  花母幾乎想要把這輩子剩下的話都要說完，她一直說了兩個小時左右，直到，累了，慢慢地睡了過去。

  蘇曉冉替她拉好了被子，三個人走到門外，辰溪和花顏迫不及待吸了一根煙，蘇曉冉神色黯然地靠在牆邊，她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就好像，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失去了一樣。

  「媽的情況不樂觀，我看，要不轉院吧？我聯繫國外的醫院，看看有沒有這方面的專家。」

  花顏很著急，一直拿手機不停搜索著，辰溪看向蘇曉冉，道：「 你覺得呢？是不是已經有想法了。」

  「我哪裡能有什麼想法，不過是胡亂猜想罷了。」

  「無論如何，今天能看到你們好好說話，我很欣慰，謝謝你，曉冉，我這麼說不是因為客氣，而是覺得我們欠你的太多，不管是小夢，媽媽，還是我，我們本應該是你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可是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你。特別是我，作為一個哥哥，我沒有及時保護好你，以前是我太軟弱，以後……不會了。」

  蘇曉冉驚訝於花顏竟然會對她說這樣的話，要知道，她剛認識花顏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從來只會開完笑的公子哥。

  辰溪摟住蘇曉冉的胳膊，為了讓他們都開心點，緩和了氣氛：「亂想什麼呢，曉冉現在歸我管。」

  「知道。」

  花顏難得的擠出一絲絲笑容，幾個人商量著，最終決定找frank幫忙，frank有一個醫術很厲害的朋友，以前小夢的病情就是他給治療的。

  對於這個決定，三個人表示沒有意見，時過境遷，以前的恩怨早就煙消雲散了。

  花顏負責聯繫了frank，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把母親送往國外接受治療，可，偏偏事與願違，frank聯繫不上了，花顏動用了所有關係，都聯繫不上他，有人說，自從一年前小夢離開以後，就再也沒人見過frank了。

  希望又破滅了，花顏覺得很挫敗，特別是，幾天過去後，花母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狀態，她已經不知道他們是誰了，顧北說，沒希望了。

  花顏不相信真的沒希望了，蘇曉冉也不相信，他們動用了所有可能的關係，聯繫了各大醫院，卻都得到同樣的結果：

  晚了。

  什麼是晚了蘇曉冉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對於她來說，沒什麼是晚了的，她不要在關係才剛剛融化的時候就要失去這一切。

  幾天之間，蘇曉冉奔走於國內幾個城市，尋找著可以治療花母的醫生，她沒有要辰溪陪著她，很多事情，註定是要自己去做的。

  七七也加入了努力的行列當中，儘管七七對花母的印象並不好，但是因為花顏和蘇曉冉的緣故，她願意去相信她是一個美好的人，至少曾經是，或者現在是這樣的。

  幾個人的努力沒有得到上蒼的垂憐，在一個星期之後，花母在醫院裡吃了安眠藥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安眠藥是她偷偷叫家裡的保姆送來的，又趁著無人的時候吃了下去，她走的時候臉色很沉靜安詳，就好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那是蘇曉冉第二次因為死亡而抑制不住自己，短短一年之間，她失去了妹妹和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