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令尹是怎麼滅人滿門的
2025-03-30 05:47:12
作者: 談笑書
潼川府,府衙。正堂高掛「明鏡高懸」。
牌匾下,官椅上,張知府端坐在那,那臉,陰得似要滴水來。
於是,三班衙役個個正立,連大氣都不敢出。
一拍驚堂木,張知府正待大發官威。忽然後堂傳來一陣嘈雜聲,一個四十幾歲的貴婦人,直直地衝到小道士面前,二話不說,伸手就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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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道人連忙擋住,他身材高大,那婦人跳起來都撓不到,當下就哭道:「張一根,就是這兩個殺才傷了我兒。可憐我兒從小到大,何曾被人動過半根手指頭。今兒個,竟被生生地給抬了回來。我這當娘的心裡,疼啊!」
她回頭怒指著張知府,喝道:「這兩個殺才就好端端地站在這,你還不趕緊打殺了,丟去餵狗,傻坐在這幹嘛?你貴為一府之主,就如此的無能?難道非得要我這個婦道人家,拿刀子捅了這兩人不成!」
張知府苦笑:「夫人啊,公堂之上,怎得也要講下國法。上來就直接打殺,為夫可是官,不是匪。」
婦人冷笑道:「國法?你當我不知,這公堂上的齷蹉事還少嗎?多了這一件,難不成就會髒了這塊地?」
她忽然戟指怒道:「我看啊,是你張某人翅膀硬了,起了黑心了。哼,你做得好算計!由得別人殺了我兒,然後傷心死我這為娘的,這樣正正如了你的意。沒了我這黃臉婆,你大可納上十房八房小妾,再生上十個八個兒了,從此過得逍遙自在,是也不是?」
張知府大怒:「你,你個婦人,怎麼能說出這等沒鼻子沒眼的胡話。」
婦人大哭:「好你個張一根!當年若不是我爹爹榜下捉婿,我一個名門閨秀,怎會嫁給你這麼個三家村放牛的窮貨。如今借著我娘家的勢,你是發達了,就嫌棄我了。好,好,我這就帶著我兒回娘家去,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的多久!」
府衙之上,堂堂知府被人指著鼻子這般怒罵,張知府臉上那是青一陣、白一陣的。他很想起身,甩那婦人一個大耳光,以振下「夫綱」。可掙扎了一會後,他頹然坐倒在官椅上。
張知府忍氣吞聲,解釋道:「夫人啊,你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我年紀已然這般大,就算想生養,也絕無可能。你一向知道,我家兩代單傳,我兒就是我張家唯一的根。我就算傻到天上,也不敢讓人傷了我兒啊!這唯一的根要是出了差錯,我張家可就絕後了。那樣的話,我死後,怎麼有臉面去見張家的列祖列宗!」
聽他服軟,那婦人得意地說道:「張一根,算你還有點腦子,沒被外面的狐狸精給勾了魂。今兒個我明白告訴你,你兒子已經醒了,在房裡大哭大鬧,吵著要趕緊殺了這兩個殺才。這事你自己看著辦吧。不然,小心你張一根,變成張無後!」
婦人得意洋洋地離去,顏面全失的張知府坐在官椅上,止不住地嘆氣。
這齣鬧劇,直看得小道士目瞪口呆。剛見張知府時,只覺得他好大的官威。可此刻再看去,只覺得他,好大的一個可憐人!
哎,被妻子給騎在臉上拉屎,他這丈夫做得啊,實在是愧對了胯下的那一根。
等等,我若真娶了那惡婆娘,會不會也會變成這樣?想到這,小道士打了個寒顫,趕緊止住這不祥的念頭。
好一會兒後,張知府才終於咽下這口惡氣,他驚堂木一拍,剛剛消失了的「好大官威」,瞬間又回到了身上。並且,在休息夠了後,抖擻得更是厲害。
驚堂木一響,一直如泥塑般呆立,耳聾了,眼瞎了的三班衙役齊齊身子一振,個個又活了過來。
張知府冷聲道:「李曹官,你說說本府上下,近來可有什麼大案要案?」
李曹官自然明白上司的意思,當下應道:「年初,有賊人三人夜入縣左張員外家,污了女子兩人,其中更有未出閣的張四娘,此案未訣。」
張知府一擊掌:「這個可。」
「年中,鹽亭縣外李家村有蒙面歹人持械行兇,傷七人,搶走三頭耕牛,此案未訣。」
張知府問:「是外地人所為嗎?」
李曹官答道:「聽口音,應是本府人所為。」
張知府嘆道:「這個否。」
……
這兩人旁若無人,一問一答之間,就給小道士和醉道人生生地安上了六七樁大罪,還都是,「秋後問斬」的死罪。
小道士只聽得呆若木雞,啞口無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等如同兒戲般的信口雌黃,就能斷了如此大案,要了想要的人的性命?
果真是,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啊!
醉道人卻是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他倒也光棍,只是抬頭看著正堂上高高掛著的那塊「明鏡高懸」,連吭都不吭一聲。
安排妥當,張知府直接一揮袖,喝了一聲:「退堂!」
自始自終,他連看都沒正眼看過小道士一眼,就這般,下了定論!
果真是,明鏡高懸!
兩旁豎立的衙役搖了搖頭,正待散去,卻聽,卻聽小道士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竟然還極是開心。
張知府猛地轉身,盛怒道:「你笑什麼笑?死到臨頭了,還敢這般大笑。也是,你是嫌自己死的還不夠快。好,很好,我自會安排,包你滿意!」
小道士笑得都彎下了腰,他大笑著,指著張知府笑道:「我是笑你!笑你愛子如命,卻要被愛子,給騙去這條老命。我再笑你,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卻不知,你若不求我,你張一根,就得變成張無後!」
張知府氣得鬍子亂抖,脫口罵道:「你,你放屁!」
小道士冷笑道:「府台大人,想必你還不知道,你那愛子為何要去找我的麻煩?那幫衙內現在想來正在府上,所為何事,大人你問問就知。」
他冷哼一聲:「唯一的獨苗,要傳張家的香火,呵呵,一個都不能人道的人,我看怎麼傳這香火!」
「不能人道」這四個字,如晴天霹靂,霹得張知府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穩住身形,怒道:「你,你胡說。」
說完,張知府再顧不上其它,急急地往後堂趕去,去問個究竟。臨出門前,他身子一頓,回頭說道:「先押去牢中。」
停了下後,他再補充了一句:「吩咐下去,不得虧待。」
牢房是這世上最黑暗的地方之一。若沒有「不得虧待」這四個字,小道士說不得就要生不如死。搞不好,連「貞節」都要不保。但有了這四個字後,那就權當是,住了一晚的客棧。
雖然這客棧,條件太簡陋了些。但至少,不髒不臭,還是單間。
「高啊,兄弟,你真是高!」醉道人高高地豎起了一根大拇指,高聲喝道。
「這沒什麼的。」小道士很謙虛。
「這真高啊!」醉道人在小道士肩上拍了一掌,用力大了,疼得小道士直呲牙:「老哥我本以為,闖蕩江湖數十年,今兒個是徹底栽了。沒想到,兄弟你三言兩語那麼一說,怎麼著,屁事都沒有。」
「那是。」小道士驕傲地點了點頭:「好在那狗官的夫人來鬧了一場,不然的話,我還真抓不到他的命脈。」
「兄弟,」醉道人還是有點擔心:「所謂『官字兩個口』,我倆真能平安地過了這一關?」
小道士拍著胸脯保證道:「老哥放一萬個心。你我一看就知,那張衙內體內陰氣大盛,而陽氣,呵呵,就像那風中的殘燭,隨時都會熄滅。就他那身體,哪怕全天下的美人兒都脫光了衣物站在面前,他也休想再舉得起。」
「他的不舉,是女鬼所致,任是華佗再世,怕也無能為力。所以這事,他必得求在我身上。」
「你說,這麼大的命脈握在我手中,那狗官能對我倆怎樣?」
第二日,那牢頭開了牢門,說道:「張道長,府台大人有請。」
一聽這個「請」字,小道士那心,徹底地定了下來。
跟著一位長史來到書房那,張知府正等著,手裡把玩著一錠金元寶。
「坐。」張知府淡淡地說道:「道長的包裹里,足足有著六錠的金元寶。這些金元寶,是從哪來的?」
說到「哪來的」這三個字,他的聲音驀地提高,似是在審問。
「他問這個幹嘛?」小道士一尋思。對了,金元寶的底部,可刻有一個「陳」字。
腦中靈光一閃,小道士施施然地坐下:「滄州府城南二三十里處,陳大官人那。」
「哦?能鑄得這十足真金的,必是大富大貴之家。滄州府附近,某可不記得,有誰家夠這資格!」
「一個多月前,陳大官人剛從應天府辭官,回歸故里。自回去後,從來深居簡出不見外客,所以知道的人並不多。」
張知府稍一思索,忽然起身驚呼:「竟是,竟是那位陳大官人。」
「竟是哪位陳大官人?」小道士也很想知道,但表面上,他只是雲淡風輕地應了聲「正是」。
張知府繞著書房走了兩圈,說道:「不對,你一個小道士,怎麼會跟那位大人扯上關係?」
小道士正色答道:「尊師與那位大人之間,本就交情非淺。前段時間我去拜會那位大人時,剛好遇見他家的獨子撞了邪。說來那次的情形與這次很有幾分相似,只是在除了女鬼後,我受到的待遇,卻大不相同。」
張知府似沒聽懂他話里的諷刺之意,沉思了一會兒後,說道:「張道人,你我之間,做場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