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內心掙扎的葉修文

  已近深秋，枯黃的落葉在樹上汲取完最後一絲養分之後，終於經受不住冷風的吹刮，從枝頭脫落了下來，朝著地面緩緩劃下。

  然而，沒等落葉飄零到地面，一陣凌厲的劍氣就隨風而至，直接把落葉碾成了零散的碎片，紛紛揚揚，仿佛天空中散落的金色的雪花，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倒襯出了一片唯美的意境。

  在這幅沒人旁觀的畫面里，只有一個身著白衣、頎長挺拔的人在專注著自己的事情，衣袂翻飛間，重重的劍影把更多的落葉碎成了粉末。

  

  一炷香後，人影停了下來，他垂首看著滿地的落葉，靜靜地，像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這個人正是葉修文，若是往常，他是會練足整整一個時辰才停下來的，而這一次，他卻是只堅持了半柱香的時間就停下來了。

  這是第一次，他練劍走神了。這一地的碎葉就是一個證明——他本該控制好自己劍氣的精準度，做到每一片落葉都一分為二的。結果，這些落葉都被他凌亂的劍氣給碾成了齏粉。

  他根本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在練劍的過程中，他的腦海里時而浮現出小師妹的樣子，時而浮現出「姚陌」的樣子，又或者，這兩人的的樣子緩緩地重合到了一起……

  葉修文覺得自己一定瘋魔了，否則，為什麼總是會被「姚陌」的一些行為舉止牽動心神，繼而聯想到小師妹的身上去。

  葉修文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又或者，他根本不願意去深究這到底意味了什麼。

  在小師妹的關係和他日益親近起來的時候，他決定了要把對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一般來看待；而在「姚陌」幾乎是不求回報般地對他好時，他把這種感情當做了這次遊歷中所收穫到的第一份友誼，也是他最為珍惜的一份友誼。

  然而，如果他的感情僅限於此，昨天在發現二皇子看著「姚陌」的目光里充滿著掠奪之意時，又為什麼會在心裡升起那麼強烈的怒意，甚至略衝動地接下了對方的挑釁，和對方拼起了酒來。

  說實話，葉修文平素里雖然喜歡小酌幾杯，但對自己的酒量是沒有特別大的概念的，若是往常，他絕不會貿然地接下對方的拼酒要求，而是會採用更加迂迴的方式，直接地推拒掉二皇子的要求。

  葉修文感覺自己就像是站在了一根繃緊的線繩上，腳下是看不見實處的重重迷霧，有可能是桃園，也有可能是萬丈深淵。

  葉修文輕嘆了一口氣，甩劍入鞘。

  看來，今天他還是沒辦法靜下心來練劍了，也許，他該好好地理清自己的思緒才對。

  另一邊，君曉陌再三確認敲她房門的那個傢伙已經不知所蹤了以後，一頭霧水地撓了撓腮幫子，然後再次關上了房門，放下了門鎖。

  床上的那個大皇子還沒有醒，君曉陌想了想，乾脆給他脫了鞋，使勁地挪到了靠近牆壁的地方，再迭好了被子，放到一邊，確定整張床都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才拍了拍手掌。

  君曉陌在隱身符上做了一些手腳，外人是看不見大皇子的，但她看得見，這樣就能確保大皇子不會趁著隱身之便對她發起攻擊了。

  這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手段。

  君曉陌掃了一眼房間裡的各種凌亂和木屑，頭疼地揉了揉額頭——現在跑出去買桌子買椅子，把房間布置成原來的樣子肯定來不及了，只能想辦法用陣法暫時掩飾過去了。

  所幸現在時間還早，要在其他人醒過來之前把陣法弄好也不是一件難事。君曉陌打定了主意，開始斟酌布置什麼樣的陣法才合適……

  半個時辰之後，君曉陌在這個房間裡設好了一個障眼陣法和一個記憶混淆陣法。其中，記憶混淆陣法處於靜止狀態，是還沒被激活的。君曉陌之所以設置這個陣法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一旦有人在這個房間裡看到了他不該看到的東西，君曉陌就可以啟動記憶混淆陣，改變對方的記憶。

  不過，這種陣法只能用一次，君曉陌必須好好地把握啟動的時間。

  「啊！對了，我就說好像忘記什麼了！這個時辰我應該和師兄去練劍了啊，結果我居然還呆在房間裡……誒？等一下，剛剛敲門的人該不會是師兄吧？」

  君曉陌總算想起了這茬，但距離葉修文來找她已經很長時間了，現在她再趕過去，恐怕葉修文也練完了。

  「真是的，師兄怎麼敲個門都那麼溫柔呢。」君曉陌無奈地嘀咕道，完全沒有想過葉修文是暫時沒辦法面對她的這種可能性。

  今天練劍是練不成了，但早餐還是要吃的。君曉陌估摸著葉修文應該已經練劍回來，便從外面鎖好了房門，晃悠悠地走了下去。

  果不其然，當她走到客棧的一樓時，她看到葉修文已經坐在了桌子旁邊，在淺淺地酌著手裡的清茶，前面擺放著幾盤小點心。

  「葉大哥！你練劍回來了？！」君曉陌立即蹦到了他的身邊，如往常一樣蹭到了葉修文的旁邊，坐了下來。

  感受著身邊「小少年」的存在，葉修文舉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頓，眼裡的情緒有了幾分明滅不定。

  不過，隔著帷帽，君曉陌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小陌。」葉修文輕喚了一聲。

  「嗯？」君曉陌抬起頭，面朝葉修文看了過去，眼裡是全然的依賴和信任。

  葉修文的心跳漏了半拍，他略有些急切地移開了目光，淡淡地對君曉陌說道：「現在也沒什麼人，這張桌子旁邊還有很多空位呢，沒必要坐得那麼擠……」

  君曉陌沒有發現葉修文的異樣，她第一個關注到的重點反而是「桌子很空」的這件事。

  她環視了一圈桌子，好奇地說道：「誒？對誒，今天怎麼那幫傢伙都沒有下來哪？一個兩個都睡懶覺去了？」

  君曉陌醉得早，壓根不知道在她醉倒之後，二皇子又一一灌倒了桌子上的其他人，最後唯二清醒著的人就只剩下了葉修文和秦凌宇。

  葉修文沉默不語，昨晚的事情讓他的心情一直都沒辦法平靜下來，以至於現在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去對待「姚陌」。

  至少，他做不到像以前一樣坦然地和「姚陌」那麼親近了。

  君曉陌看見葉修文沒有回答自己的問話，心裡升起了一股憋悶彆扭的情緒，覺得有點不舒服。

  仿佛她和師兄之間的距離又一下子給拉長了似的。

  更何況，這桌子也不窄啊，她坐師兄旁邊也不是很擠吧？師兄平常也不介意自己蹭到他的身邊，再擠也試過呢，怎麼今天就雞蛋裡面挑起骨頭來了？

  君曉陌越想越憋屈，乾脆繼續坐在葉修文的旁邊，從隔壁扯過一副碗筷，夾起一個小肉丸塞進嘴裡，嘟囔地對葉修文說道：「反正他們待會兒也要下來的，與其待會兒又要挪地方，還不如一開始就坐在葉大哥你身邊呢。而且，天氣那麼冷，擠擠多暖和。」

  葉修文自知自己是說不過牙尖嘴利的「姚陌」的，只好輕嘆了一口氣，說道：「……隨你吧……」

  君曉陌的心被不輕不重地刺了一下，不是很痛，卻也無法忽略，綿綿延延地擴散到了血液和經脈里，讓她有點食不知味了起來。

  師兄這是怎麼啦？君曉陌低下頭，眼裡閃過了一絲忐忑和失落。

  又過了好一會兒，旭陽宗的其他人才陸陸續續地走了下來。他們一個個地都打著哈欠，有的還揉著額頭，明顯還沒能完全地從醉酒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君曉陌和葉修文之間仿佛出現了一堵看不見的隔牆——平常總是會粘著葉修文吱吱喳喳說個不停的「姚陌」現在只是一語不發地吃著東西，而葉修文也沒有主動打破這份沉默。

  不過，因為這些人本來就不大注意這些小細節，再加上他們現在還處於半醉半醒的狀態呢，就更不可能去關注葉修文和「姚陌」之間的氣氛了。

  在場唯一注意到這一點的，就只有秦凌宇了。他本來就想找辦法離間「姚陌」和秦凌宇兩個人，逐個擊破，沒想到他還沒開始行動呢，這兩個人就產生隔閡了？

  這樣更好，也省去他另想辦法的功夫了。

  秦凌宇的眼裡閃過了一道精光，本是冷硬的唇角勾起了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

  君曉陌和葉修文之間的沉默氣氛一直持續到了早膳結束。恰在這時，二皇子容曄彬也帶著他的隨從過來了。他的視線一下子就落到了低頭吃東西的「小少年」身上，搖著扇子笑道：「小陌，今天早上酒醒的時候，沒有噁心犯暈吧？」

  君曉陌對容曄彬時不時就要用語言撩一下她的行為很無語。她抬起頭，「施捨」了個眼神給容曄彬，乾巴巴地回道：「謝二皇子關心，我精神得很呢。」

  「這就好。不過，小陌你的酒量還是需要多多鍛鍊哪，昨天也太不扛醉了。有空本皇子請你喝一下宮廷里的陳年釀酒，怎麼樣？」

  二皇子的笑容別有意味，君曉陌懶得去想那雙隨時發出灼熱目光的桃花眼裡所蘊含的內容，語調平平地回道：「好啊，謝二皇子了。」

  二皇子笑了笑，完全不介意「姚陌」毫不掩飾的冷淡。

  反正，對方越冷淡，他就越覺得有挑戰性。

  葉修文捏著茶杯的手緊了緊，杯子輕響，內壁裂出了數幾道細細的碎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