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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無跡

2025-04-07 06:01:03 作者: 兜兜搬小海星

  夜色中沉黑的大渡河低聲怒吼,深不見底的河水咆哮著在蜿蜒的河道里翻滾衝擊,好像能擊碎所有阻止前進的障礙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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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岸都是高山峻岭,怪石嶙峋,半山上隱隱一條蜿蜒的道路,長長斜坡旁的山崖邊,樹枝斷裂,滿目瘡痍。

  崖下幾乎是直直的九十度的角度,樹枝斷裂,時不時有細碎的沙石滾落,依稀還能看到汽車翻滾摩擦時候留下的痕跡。

  凌俐還維持著汽車墜崖時候的動作,趴在崖邊一動不動,已經半個多小時。

  視線里早已沒了車的痕跡,她卻不肯離去,更沒有找人求救的念頭。

  她全身冰涼,手被凍得發麻。心口也疼到麻木,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她再也看不到他了,再也聽不到他說她傻,再也感受不到他掌心滑過她額頭的溫度了。

  只覺得眼眶發疼,她抬手無措地撫過眼角,卻只摸到面頰上傷口凝結的血塊,沒有一點濕潤的痕跡。

  如果眼淚能夠消弭一切痛苦,那麼,哭不出來的時候,應該怎麼辦?

  凌俐深吸口氣,朝下望了眼,捏緊了手心。

  曾經手裡空無一物,又被他填得滿滿。再一次失去他的時候,赫然發現,她其實已經失去了全世界。

  既然家人遇害的真相大白,那她,也算是了無牽掛了。

  凌俐慢慢站起身,好容易在崖邊穩住單薄的身形。

  下面很高,看一眼腿就發抖,不過如果跳下去,和他的距離就會拉近。

  「等我……」她嘴裡喃喃念著,忽然又想起他的笑容。

  上唇又薄又平,唇角肆意飛揚,明明是滿臉兇相,笑起來就像個孩子。

  「粉妹……」他的聲音猶在耳邊。

  凌俐笑了起來,心裡滿是懷念。

  他總是討嫌地叫著他給她起的一個又一個綽號,嘴角上揚的弧度分外可惡。

  什麼粉妹、樹懶、鴞鸚鵡、海獺、山荷葉、小年獸……就沒他想不到的東西。

  「粉妹……」又是一聲,在風裡被吹散一般,斷斷續續。

  凌俐睜大眼睛,心裡冒出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好像,這聲音不是她的幻覺。

  她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卻只聽到河水的咆哮,和山澗悽厲的風聲。

  她立著一動不動,心跳漸漸加快,心底漸漸燃起希望。

  「粉……妹……」

  終於,她又聽到了一聲。

  確實不是幻覺,那樣虛弱又喑啞的聲音,一點都不是記憶里他討嫌又可惡的語氣。

  凌俐低下頭,聲音顫抖而沙啞,朝崖底喊了句:「是你嗎?」

  幾秒後,從她位置的正下方,傳來一陣苦笑。

  「還能有誰?」

  聲音很小,有氣無力,但那語調和音色,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個人。

  「你!你在哪裡?」凌俐顧不得危險不危險,趴在崖邊朝下探出大半個身子,想要在昏暗的光線里尋找他的影子。

  「我……好像被掛在樹上了。」崖下是他有些尷尬的聲音。

  片刻後,他焦急的聲音響起:「太危險,快回去。」

  他看得見她!

  凌俐更加欣喜,一動不動地,視線在下方的山體上巡睃。

  好半天,她終於在垂直向下十幾米的高度,斜斜伸出來的樹枝上,找到一團模糊的影子。

  看來他是在汽車滾落的過程中,被甩了出來掛在了樹枝上。

  一瞬間,她無力地癱坐在地面,眼淚奪眶而出,失而復得的喜悅讓她嚎啕大哭起來。

  崖下又飄來他有氣無力的聲音:「我還沒死呢,你別急著哭喪。」

  一分鐘後,凌俐堪堪止住眼淚,朝下喊了句:「我去找人救你。」

  下方南之易傳來:「這是大渡河邊,你要找人,起碼幾十公里以外。」

  又染上她熟悉的嫌棄她笨的音色:「腦子呢?」

  「那怎麼辦?」凌俐手足無措,抹了把淚,「難道就等著?」

  「當然,」他聲音明顯中氣不足,「保持呼吸,等待救援。」

  都什麼時候了,這人還有心情開玩笑。

  凌俐真是急得不能再急。

  這裡荒無人煙是條廢棄的國道,莽莽大山環繞的孤崖,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會有人來。

  但是讓她走幾十公里尋找救援,先不說她一瘸一拐什麼時候能到,等夜間的溫度降下來,零度以下的低溫,南之易又受傷又失血的,在半山腰上吹風,要怎麼撐下去?

  凌俐握拳,自言自語:「不行,我得想辦法下去!」

  卻看著那懸崖打了個顫。

  她該怎麼在腳受傷的情況下下到那裡?就算她能順順噹噹到南之易身邊,兩人能抱著取暖熬過這一晚,但又怎麼上來?

  她正在一籌莫展,遠處傳來由遠及近警笛的聲音。

  凌俐眨了眨眼,屏住呼吸聽了一秒。

  不是錯覺,確實是警笛的聲音。不到半分鐘,紅藍兩色閃爍的警燈從路的盡頭出現,呼嘯的警笛漸漸靠近。

  她幾乎是跳起來的,全然不記得腳踝受傷,跑了兩步就跌倒在地。

  好在已經有人發現她。

  耳里響起連續的剎車聲,夜色中,一片雜亂的腳步聲靠近。

  不知道被誰扶了起來,有警員脫下的還帶著溫度的大衣,裹著她早已凍僵到沒有知覺的身體。

  她只來得及指著車墜崖的地方大聲喊了句:「崖底下有人!救他!」

  下一秒,眼前沉黑一片,悄無聲息地倒地。

  ————

  冬去春來,病房窗外高大的藍花楹,枝頭墜滿藍紫色的花朵。

  凌俐垂眸核對著醫生的用藥單,聲音裡帶點欣喜地說: 「今天是最後一組液體了,明天沒有開單子了。」

  「哦。」躺在病床上的人淡淡地回應,顯然不太在意。

  他眼睛望著窗外一片綠蔭,似乎有心事。

  凌俐沒有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看完用藥單,又算了算日子,說:「都住了四個月了,也該出院了。」

  他轉過頭,狹長的眼睛看著她,聲音淡漠:「好,我知道了。」

  凌俐咬了咬唇,鼓起一陣勇氣,問他:「你怎麼了?」

  他卻搖頭:「沒怎麼。」

  凌俐不知道該怎麼樣繼續對話,只好拿起床頭的菜單給他:「你看你想吃什麼,我去餐廳訂。」

  視線在上面停留不到一秒,他淡漠地撇過頭,說:「隨便。」

  凌俐心事重重地走出病房,剛到走廊,看到護士長帶著一幫子年輕護士巡房。

  住院四個月的時間,護士長早就認識凌俐,微笑著和她擦肩而過。

  下一秒,身後響起護士長爽利的聲音:「祝錦川,量體溫了。」

  十幾分鐘後,凌俐訂好了餐,慢慢地向回走。

  經過餐廳旁邊的第二住院大樓時,她心頭一陣酸澀。

  南之易曾經在那裡住院,在骨科的病房。

  他被救起來的時候,身上兩處穿刺傷、兩根肋骨斷了,還有多處骨裂——所幸,內臟沒有受傷。

  經歷了兩次汽車翻滾的嚴重車禍,他能活下來還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傷,這簡直是奇蹟。

  獲救後,他足足昏睡了三天,凌俐每天都要去看他。

  卻不料,第四天他就悄悄地消失,從此音訊全無。

  凌俐惶然無措,問醫院,醫院說不知道他轉院後去了哪裡;問警察,警察說抱歉不能透露公民的隱私。

  茫茫人海,凌俐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找到他。

  更讓她想不通的是,在經歷那樣一場生死離別,彼此都明白自己在對方心裡的無可替代,他為什麼還要躲著她?

  她四處找他也找不,甚至求到南之君和田正言跟前。

  然而,南之君對南之易在哪裡三緘其口,連陸瑾然也對著她嘆氣:「小易對不住你,你忘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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