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人情
2025-03-30 02:28:59
作者: 兜兜搬小海星
丁文華這一番話裡帶著刺,凌俐見慣不怪了,也就沒有搭理,低頭拿抹布浸了熱水擦著面前的桌子,仔仔細細把每個角的油漬都清除乾淨,又換上一張乾的毛巾,將桌面的水漬吸走。
丁文華見凌俐沒有回話視她為無物的模樣,聲音里更帶了幾分怒意:「你倒是好心,要是引來一串又一串吃白食的人,我看你怎麼辦!」
凌俐擦乾淨桌子直起腰,終於淡淡說道:「陳米飯加老壇里酸掉牙的蘿蔔片,這樣的飯都能吃下,必定是真有什麼難處,並不是坑蒙拐騙的人。」
女人眼睛瞟向一旁的南之易,又說:「凌俐,自己白吃白喝就算了,還捎帶別人,吃垮你舅舅,你也得喝西北風! 」
凌俐說了剛才那番話,本來不想搭理丁文華的,但是她一番含沙射影,戰火都燒到南之易身上了,也就不再忍。
她把手裡的毛巾摔到桌上,揚高聲音:「我又不是好手好腳的還讓別人養的那個,請個客而已,錢我早交給舅舅了,不勞你操心,別一天就盯著別人的錢袋子。」
丁文華本來就是習慣性地刺凌俐兩句而已,沒想到一直忍氣吞聲的凌俐會回嘴,再看看一旁坐著的的南之易雖然不言不語,不過身高腿長的也不像她能惹的人。
但她一直囂張慣了,心頭那口氣實在吞不下去,於是揚高聲音:「你倒是出息了,找了男人來撐腰。可憐你表哥,守著金山銀山用不了,還得出門打工掙錢,到頭來給別人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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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俐聽她說得難聽,張了張嘴剛要懟回去,旁邊的南之易卻喊住她,又緩緩問道:「有種植物叫肉蓯蓉,別名疆芸、地精,還有人叫它沙漠人參的,你知道是什麼東西嗎?」
凌俐被他問得一愣,暫時放下丁文華的事,看向他:「什麼?」
南之易笑了笑,又問:「還有種植物叫草蓯蓉,別名獨根草、兔子柺棒,學名叫列當的,也可以入藥,你又知不知道是什麼?」
凌俐一頭霧水地搖著頭,表示自己並不知道。
南之易重重垛下湯碗,滿臉的嫌棄:「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這麼笨!」
凌俐剛被丁文華說得一肚子氣,這會還被南之易搶白,叉著腰正想回敬他兩句,南之易卻沖她眨眨眼,眸子裡藏著一抹笑意,這明顯有後招的表情,讓凌俐吞下快要脫口而出的話。
果然,他清了清嗓子:「那你知道,這兩者有什麼共同點嗎?」
這一下又把凌俐問住。她歪著頭想了半天,語氣裡帶著點試探:「都是藥?」
南之易搖搖頭:「不對。」
她又回答:「那都是蓯蓉?」
南之易又搖頭,嘴角的一抹笑看得凌俐摸不著頭腦。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手指敲了敲桌面,緩緩說著:「這兩種都是寄生植物,離了宿主就不能活的那種。要不是長對了地方,早被一股歪風颳走了。而且,就算天天泡在營養液里,也就只能長那麼高,一副慫樣。所以,還是雜草好啊,說不定哪天就長成參天大樹了。我的話,你懂了嗎?」
凌俐終於恍然大悟,原來以為南之易只是故意岔開話題,結果卻是一番含沙射影,倒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其人」丁文華再蠢,也早就聽出來話里話外的鄙視。
然而這兩人並沒有跟她說話,一直討論的也都是草藥啊雜草什麼的,句句與她無關,卻又句句戳心。
她一口氣堵在胸口悶得慌,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滿臉通紅站了一會兒,乾脆抱著孩子氣沖沖走了。
凌俐看了眼丁文華的背影,轉過頭有些無奈地說:「看吧,氣跑了。」
南之易一副無辜的表情:「我不過跟你科普一下植物知識而已,我看她是突然覺得自己對植物有興趣,回去好好學習了吧。」
說完,也就不再言語,拿起筷子低下頭繼續吃飯。
再之後,凌俐不過進廚房端了兩趟菜,得空過來看他時,盤子裡的菜幾乎已經吃完,他則挺著肚子一直喊著「好撐」。
凌俐一邊收拾著桌面的餐具,一邊忍不住勸他:「你吃太快了,對胃不好。」
南之易撫了撫肚子,一臉的好笑:「你這話,和田大媽經常嘮叨我的一模一樣。」
「田大媽?」凌俐一頭霧水。
南之沖她笑笑,說:「你見過的,1802那廝,田正言。」
凌俐只淡淡地「哦」了一聲,再沒有其他反應,接著轉身進了廚房,又給他端來一壺苦蕎茶。
南之易本來等著她驚呼出聲,這一下很有些奇怪。
他歪著頭看她滿臉的驚奇:「田正言不是你們業內的大牛嗎?你怎麼都不膜拜一下?為了考他博士很多迷妹打破頭的,哪像我每年只能在一堆目光呆滯的宅男里挑。」
凌俐被他問住,有些尷尬地笑笑:「我專注於實務,好像不是那麼了解學界的事。再說,我本科不是學這個的。」
南之易正含著一口茶,被她驚得差點嗆到。好容易咽了下去,折過臉眼睛瞪得溜圓:「那你是學什麼的?」
她幽幽回答:「計算機啊。」
這答案讓南之易很有些意外,好一會兒搖頭笑道:「你是鴞鸚鵡嗎?」
凌俐黑人問號臉:「啊?」
南之易笑得很開心:「作為鳥類,鴞鸚鵡只會爬樹不會飛,你呢,明明不善於人際交往,偏偏不當碼農跟計算機好好談戀愛,跑去和法律較勁,可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凌俐有一時的怔愣。自己當初到底為什麼選擇了這條並不好走的路,又為什麼堅持走到現在?這其中涉及到太多的故人和往事,以及她的過往,一時半會兒怕是說不清了。
她咬了咬唇,含含糊糊回答:「這說來就話長了,反正,也算是機緣巧合吧。」
說起為什麼做律師這行,凌俐便是一副不願深說的模樣,倒是讓南之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好一會兒,他又眯起眼睛:「既然選了這行,就不要想太多。如果你想加深對法律的造詣,我可以把本省著名民商法專家田正言引薦給你認識。」
凌俐有些摸不著頭腦來,沒有馬上接他的話。
南之易又沉默了一陣子,緩緩說道:「你要想考他的博士的話,我去跟田正言說,讓你優先不用排隊等名額。你放心,他肯定聽我的。」
頓了一頓,他忽然又撓撓頭:「對了,你還不能考博士吧?沒關係,讓老田換換口味帶帶碩士,你只用參加明年的研究生入學考試就行了。」
凌俐被他一腳踩中了痛點,忍不住眼角一抽,嘴裡都有些發苦。
對於這些學霸學術狂人們,研究生一碟小菜似的仿佛說上就上,可是對於她,連續失敗了兩年,實在沒有心情再去嘗試在同一個地方摔倒第三次。
凌俐搖搖頭:「我不讀書了,你不要再問我,我就那麼像一心求學的書呆子嗎?」
南之易卻馬上被「書呆子」三個字帶歪,不滿地敲敲桌面,表情難得嚴肅起來:「別指著和尚罵禿驢啊,吃著博士僧們改良過的蔬菜糧食水果,背後說他們是呆子,請問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凌俐愣了一愣,又跟他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有自知之明的,讀博士超過我能力範圍,謝謝您的一番好意。」
南之易看了看她,先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後來終於點點頭:「行,你承情就行。」
說完,他又伸出手,豎著三隻手指在凌俐面前晃了晃,強調著說:「你欠我三次人情了。第一次,我幫你出過庭贏了官司;第二次,你二話不說揍了我一頓,我沒追究;第三次,剛才我想推薦你考博士,是你自己不願意考來著。」
頓了頓,他忽然又豎起一根指頭:「忘了,剛才還幫你教訓了個沒事找抽的中年家庭婦女,四次了。」
凌俐嘴角抽了抽,收拾了盤子碗筷子拿進廚房,忍不住嘀咕起來,今天南大神好奇怪,怎麼跟她計較起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來?
晚上九點過,客人漸漸散盡,凌俐和舅舅舅媽吃了飯,桌子都收拾乾淨,南之易居然還沒走,端起已經換過三次水的苦蕎茶,小口小口抿著。
凌俐一面做著手裡的活,一面忍不住回頭頭看他。這麼冷的天,他裡面一套西裝,外面一件薄薄的大衣,毛衣也沒穿,真的不會冷的嗎?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若有似無的目光,時不時向她身上瞟過來,讓她覺得脊背有些發涼,很有些不自在。
凌俐收拾完最後一桌,抬腕看了看手錶,慢慢踱到他面前,說:「已經十點過了,南老師你不用回家的嗎?米粒和古麗,肯定想你得很。」
南之易斜斜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來淡淡說道:「不用下逐客令了,我馬上就走。」
被人說中心事,凌俐立在原地訕笑著,很有些尷尬。
不過,南之易站起來卻沒動,看向也是一動不動的凌俐,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幾秒後說道:「不如,我先送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