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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錯亂

2025-03-30 02:28:18 作者: 兜兜搬小海星

  呂瀟瀟正好端著杯子飄過,見凌俐拿著手機眼淚長流表情不對,拿過她的手機一看,頓時也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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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半晌,呂瀟瀟把手機還給她,吸了吸鼻子,緩緩開口:「我也算辦了不少刑事案子,這還是第一次為被害人哭。」

  凌俐拿起紙巾收拾乾淨臉,又摘下眼鏡把沾到鏡片上的淚水擦乾,深深吸氣平復著心情。

  呂瀟瀟側頭看了看她的臉,剛剛有些傷感的情緒飛到九霄雲外,有些驚訝地出聲:「小凌子,難怪你總戴著副厚瓶底眼鏡,跟個老姑婆一樣,原來你摘下眼鏡這麼面嫩,當事人怕是會以為你還是中學生吧。」

  凌俐虛著眼睛看她,罕見地回嘴:「沒辦法,高度近視,不戴的話都看不清楚你是人是狗。」

  呂瀟瀟被她氣笑:「原來你也是個給三分顏色就能開染坊的貨。」

  她轉瞬換上認真的眼神,鄭重其事地說:「你約周澤到所上來吧。我陪你一起見他,全程錄音錄像,降低執業風險。」

  說著,她眼睛望向窗外,鄭重其事地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個人會讓這個案子有實質性進展。」

  幾天後,凌俐終於在所里見到了周澤。

  這是個文弱秀氣的男人,二十四五歲,白白淨淨戴著眼鏡,卻幹著和他外表不符的挖掘機司機的工作。

  周澤說了那天案發的情況,和祝錦川從警方那裡了解的情況基本一樣。

  對於當天吵架的原因,周澤說:「為這個問題,我們吵過幾次了。曲佳一直不願意結婚,不結婚就算了,可是小柚子一直沒有上戶口,再不解決這個問題,以後上學要怎麼辦?」

  凌俐點點頭,又問:「你們當初生小柚子的時候為什麼不結婚?」

  呂瀟瀟推她一下,甩來一個恨她不成器的白眼:「你傻啊,不會做加減法?當年曲佳才十八,不夠結婚年齡。」

  周澤也苦笑著說:「當年我也不夠年齡辦不了結婚證,所以小柚子沒有出生證成了黑戶口。現在上戶需要親子鑑定,鑑定費就是一大筆。」

  凌俐自嘲了一番自己的慢半拍,又覺得這事有些蹊蹺。當年年齡不夠不能登記,可案發時候雙方年齡已經滿足登記條件,還有個兩歲的可愛女兒,為什麼曲佳還是不願意結婚?

  沉默了一陣,呂瀟瀟又問周澤:「所以你們當天是因為要給小孩上戶口的事情發生糾紛?」

  周澤點頭,長嘆一口氣:「那之前,小柚子剛生了一場肺炎,家裡的積蓄用得一乾二淨,但是戶口問題不辦不行。那天我說實在不行我找工友借點錢,先把鑑定做了再說,不能再拖了。她突然很生氣,我也沒忍住脾氣頂了幾句,結果卻……。」

  他有些說不下去,沉默了一會兒,又慢慢說著:「我本來很恨她,可是那天你們說她想看看小柚子的時候,我突然又不那麼恨了。我聽說取得被害人家屬的諒解的話,罪犯的責任會減輕,也許會少坐幾年牢。我願意諒解曲佳,你們去給她爭取減刑吧。」

  這完全意料之外的一番話,讓凌俐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

  送走周澤後,呂瀟瀟很有些興奮:「果然,我的直覺沒錯。取得了家屬諒解,減輕刑罰板上釘釘的事,應該不會判死刑立即執行。如果精神狀況鑑定有點什麼產後抑鬱症之類的,說不定死緩就換成無期了。」

  看凌俐若有所思的模樣,她又推推凌俐:「小凌子,你怎麼了?」

  凌俐緊抿著唇,眉頭蹙起:「我很想知道曲佳不肯結婚這個問題的答案。」

  呂瀟瀟「嘁」了一聲,招牌式嘲諷表情上線:「你別老糾結於窮枝末節了,能不費吹灰之力拿到周澤的諒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現在你就關注怎麼讓再次進行精神鑑定的申請通過吧,這才是你該絞盡乳汁的方向。」

  凌俐被呂瀟瀟葷素不忌的做派噎到,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然而,這個問題卻像生了根一般在她腦中揮之不去,直到晚上回了家,在飯館裡幫忙完畢又洗漱完畢躺下來準備睡覺了,她都還在想。

  「不結婚,又不去上戶口,吵了幾句就把自己女兒殺掉……」凌俐喃喃自語著,呆呆望著有些掉皮的天花板。

  然而,發了好久的呆,依舊鬧不明白這裡面的邏輯。

  時間已經不早,凌俐準備睡覺。她關掉了檯燈,可依舊心裡牽掛著案子,在一片黑暗中緊皺著眉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坐起身來,被自己心中的想法震得不能自已。

  難道,親子鑑定才是本案的關鍵?

  第二天一大早,凌俐拖了個剛來的實習律師小程,跟她一起去看守所見曲佳。

  短短十天時間,曲佳瘦了很多,眼睛凹陷顯得很大,眼神黯淡沒有神采,清秀的五官浮在慘白的臉上,模樣竟有些駭人。

  見到凌俐,她心情似有些好,竟然唇角彎彎對她笑起來:「謝謝你凌律師,看守所已經把小柚子的照片給我了。」

  說完,她眼睛突然又沒了焦點,喃喃自語著:「這下我再不會怕誰把她搶走了。」

  凌俐看她沒有一絲求生欲望的模樣,心裡有些難受。

  斟酌了好久,她終於緩緩開口:「曲佳,你如果一直想著自己會被判死刑跟小柚子相聚,怕是希望會落空。」

  曲佳聞言,眼神再次聚集到凌俐臉上:「沒關係,我自己想死,還有誰能攔著我?」

  仍舊是那一潭死水般的眼神,凌俐心裡有些堵得慌,強忍住心裡不適的感覺,對曲佳說:「你的家人為了你四處奔波,我也去拜訪過你的同事、老師、鄰居還有朋友,他們都願意為你作證向法官求情。還有,我昨天見了周澤,他願意諒解你,還讓我們幫你爭取減刑。」

  曲佳眼裡終於有了一絲波動,然而那情緒轉瞬即逝,只慘然一笑:「沒用的,誰也幫不了我,你們都不會明白。」

  她的話讓凌俐無話可說,當事人自己放棄,作為律師再怎麼努力,也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一般,軟弱無力。

  凌俐沉默了一陣,終於還是說出心中盤旋已久的話:「曲佳,你一直不願意做的親子鑑定,在小柚子死後,為了確認周澤是否是她的親生父親,已經做了。根據STR分型,小柚子確實是你和周澤的親生女兒。」

  如她所料,這個問題果然讓一直死氣沉沉的曲佳有了反應。

  她身體緊繃著,手拿到嘴邊,啃起指甲來,沒一會兒大拇指上的指甲已經啃禿。

  啃指甲是人在極度緊張的狀態下的一種表現,雖然曲佳沒有說話,然而她身體語言卻清楚地告訴了凌俐答案。

  果然被她猜中,曲佳怕的是親子鑑定這回事。所以曲佳不結婚,又在上戶需要親子鑑定這件事上一拖再拖。

  凌俐嘆了口氣,正要開口問她為什麼要怕親子鑑定,曲佳卻抬起眼睛,冷冷一笑:「你不用騙我,我和周澤都不是O型血,怎麼會生下O型的孩子?」

  凌俐愣了一愣,正要回答她的問題,卻見曲佳抬起手,又按響了桌下呼喚警察結束會見的鈴聲。

  回到所里,凌俐急匆匆去找祝錦川,跟他說這次會見曲佳的情況,還特別強調了曲佳在知道DNA鑑定結果後的異常表現。

  祝錦川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聽完後,馬上打了電話讓和凌俐同去看守所的實習律師小程進來。

  他囑咐小程:「今天你在看守所聽到的事,關係到委託人的隱私問題,不能宣揚出去,明白嗎?」

  小程乖順地點點頭:「我明白的,主任。」

  祝錦川又轉頭向凌俐:「你也一樣,一定記住。」

  直到小程掩門出去,凌俐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直愣愣看著祝錦川。

  祝錦川明白她的疑惑,微微搖頭,緩聲說:「你第一次辦理刑事案件,果然經驗不夠。曲佳為什麼不願意做親子鑑定,對她減刑有任何實質意義嗎?怎麼非要在這個問題上分個黑白對錯?」

  凌俐被他這個問題問住,好一會兒,有些不死心地說:「曲佳誤以為不是O型血的父母生不下O型血的孩子,所以以為小柚子不是周澤的女兒,害怕親子鑑定情緒失控因此犯下錯事。這個案子裡面,肯定還有另外一個人和曲佳有感情糾葛。」

  祝錦川斬釘截鐵打斷她:「我們律師要做的本來就是千方百計維護委託人的權益,在具體個案上,我們的辯護甚至要獨立於案件客觀事實。既然這個案子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就不要節外生枝了。你現在重新向檢察院提起一份申請精神狀態鑑定的申請。」

  從祝錦川辦公室出來,凌俐皺著眉頭,有些悶悶的。

  律師所有行為要以當事人的利益為先,對於這一點,凌俐很認同。

  不過,這個案子明明還有隱情,曲佳是不是和另外一個男人有感情糾葛,確實對她減刑沒有任何意義,如果被周澤知道,說不定還會起到反效果,影響周澤現階段願意諒解的心態。

  可是,靠隱瞞真相得來的家屬諒解,真的沒關係嗎?萬一周澤從其他渠道得知這一消息,豈不是更糟?

  凌俐嘆了一口氣,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只好轉移注意力開始忙重新申請鑑定的事。

  快到下班的時候,祝錦川突然走到她跟前,手裡握著電話,眉頭緊鎖著。

  「凌俐,你不用再管申請鑑定的事了,」他說著:「曲佳的案子你也不用負責了。」

  凌俐忙站起身來,滿臉驚詫地看著他。

  祝錦川臉黑得似能滴下水,聲音也很嚴厲:「如你所願,曲佳精神鑑定肯定是得重新做了。」

  凌俐更是摸不著頭腦,這不是好事嗎?

  卻不料祝錦川語氣沉沉:「剛才看守所來電話,曲佳企圖自殺,撞牆暈了過去。再醒過來時,好像真的瘋了。」

  他的話,似晴天霹靂一般讓凌俐呆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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