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五年之前

  女人當然看不見身邊的男鬼，只盯著我，看我一番擠眉弄眼，她的眼神漸漸變了。

  無法，只能說出實情。

  「我是你……前男友的朋友……」在男朋友與前男友之間猶豫了下，男鬼已經死了，應該是前男友了吧。

  她沒有注意到我的措辭，一瞬間便明白了我說的是誰，神色一改之前的寡淡。

  她臉上本是掛著笑，登時收了起來，拿出老師訓孩子的嚴肅，「那你走吧，提那個負心漢做什麼？一聲不吭的離開了，就是離開了，他自己不回來見我，找你來見我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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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住，畫風變得太快，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在我的心中，故事應該是，男方出意外身亡，而女方深愛男子，卻無法隨他而去，日漸消瘦，整日沉迷於自己的小世界中。

  卻沒想到在女人這兒，又是另外一個版本。

  可不管是什麼版本，該答應完成的事情，必須要做成。

  「他……有些話讓我帶給你。」我的手撫摸上戴在脖子上的護身符，一緊張就需要撫摸兩下外婆送我的護身符來冷靜下來。

  她猶豫了片刻，身子往旁邊讓了讓，冷笑一聲，「進來吧，我倒要看看他能說出什麼話。」

  她的房間不大，卻打掃的很整潔，看上去就令人十分的舒服。

  而房間之中唯一的一抹亮色是碎花桌布上放著的一本大紅色的本子。

  我視力極好，一眼看去，便能夠看清本子上的字。

  像是對話，一個下筆狂野，一個字跡雋秀。聊得只是一些家常。

  可是到最後，只剩下雋秀的字體，狂野的字體再也沒有出現過。

  不過，誰會無聊到用本子對話。能說話直接面對面啊。

  她察覺到我的視線，立馬走過去把本子合上。動作雖迅速，卻十分的溫柔。

  可見本子是她十分珍重的東西。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示意我坐下，並且給我到了一杯茶。

  我雙手交迭放在桌上，男鬼坐在女人的旁邊，也就是我的對面，正深情的望著她，眼睛一眨不眨。

  明明近在咫尺，卻如隔千里。

  這一刻，我竟然忘記了他的面目猙獰。

  女人輕輕的皺了下眉，快速的轉頭，恰好與男鬼對視了一眼。

  男鬼驚的低下頭，面露窘迫，飄到我的身邊。

  但我知道，女人根本看不見什麼。

  我用手遮住眼睛，一臉無奈，真給我丟臉。

  她疑惑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輕聲道，「有什麼話快點說吧。」

  我咳了兩聲，「是這樣的，你前男友帶了一句話來給你。」

  她清淺的五官嘲諷的笑了下，手捂住茶杯，冉冉升起的煙氣迷離了她的神色，「他消失了五年，現在要帶話給我？五年前幹什麼去了？分手也只是打了個電話，連面都不讓人見。不知道的人以為他死了。」

  最後一句，她淡淡的說出。

  我卻聽得脊背一寒，瞪著男鬼，「怎麼回事，你不是早死了，我和她說的是一個人？」

  這時，樓上的電話響了。

  她抱歉的看了我一眼，上樓。

  我目送她上樓，直到看不見為止，起身把對面桌上的紅色本子扯了過來。

  男鬼撲過來阻止我，手按在我的手背上，一股寒氣往上躥。

  我狠狠的瞪著他，「要不要說實話取決於你，手給我拿開！」

  他蠕動了下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如今他唯一能夠倚靠的也只有我了，乖乖的把手收回去。

  我這才舒展開眉眼，翻開筆記本。

  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第一句竟然是「你好。」

  「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本子上。」

  「我是筆仙，你有什麼願望嗎？我可以幫你實現。」

  「……那你告訴我，我的前男友為什麼要和我分手？」

  「愛情並不是生活的全部……放下從前，活在當下。你會發現生活的美……」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筆仙，你還在嗎？」

  「我從小就是個孤兒，前男友離開我之後，我在世上再也沒有牽絆，不如就這樣死了。」

  「連你都不理我了……可能我真的很差勁吧。」

  最後幾句，應該都是女子寫的。

  把筆記本合上，原封不動的放回去。

  男鬼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低聲詢問道，「這是你裝神弄鬼寫的？」

  這一次，他很爽快的點頭。

  我往前跨了一大步，一把抓住他髒污的衣領，他被迫抬頭看我。

  我一字一頓的說道，「你最好給我把事情講清楚，要不然，我現在就走，那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諾言，誰愛管誰去管……」

  他一臉死寂，緩聲道，「五年前，在我與她的訂婚宴上出車禍死了。」

  我鬆開手，皺眉，「車禍？」

  「她喜歡百合，不喜歡玫瑰。我想著給她一個驚喜，去郊區的花園采了最新鮮的百合放在副駕駛座上。

  當時快要遲到。這一天對我們來說都特別的重要，不想給她留下任何一點遺憾，在高架上沒有注意，出了車禍。」

  我伸手指了下他插在眼睛上的鋼針，「是因為這個？」

  「追尾，前頭的貨車上裝滿了鋼筋。在那一剎那，我把車偏向了右方，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只想著不能把副駕駛座上的潔白的百合弄髒了。」

  在遇見車禍的時候，司機通常會往左邊偏，把副駕駛座甩出去，保護自己。

  很少見為了保護花，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下。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全身是血，肇事司機跑了，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待的車著火，火光漫天，跑出去是不可能的。

  那個時候面對死亡十分的平靜，唯一讓我悲傷的便是，我的女朋友再也等不到我與那束被鮮血染紅的百合。」他的聲音低下去，到最後幾乎發不出聲音。

  時隔五年，再想起當初分別的日子，依然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她不知道你死了？」按照女人剛才所說，男鬼只是離開，去了一個她找不到的地方。

  「對，在我快死的時候，撥打了她的電話，言辭嚴厲的對她提出分手，並且表示從今以後再也不相見了。她在電話里一直哭，不停的問我為什麼，如果是她哪裡做錯了，她會改，只要我回心轉意。

  那一刻，我泣不成聲，可又不能告訴她事實的真相，如果她知道，我的死是因為去買她喜歡的花，她一輩子都會活在害死我的愧疚之中。我央求我的父母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死訊。所以，一直瞞到了現在。」

  一口氣堵在他心中，不上不下。她也如同一根刺扎在他心裡，永遠拔不出去。

  「與閻王做交易的五年，換來能夠見她一面的機會我已經很滿足了。

  她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有一顆死亡多時的心。她過不好，我怎麼捨得離開。」

  我鼻子泛酸，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情越發的低落，「你裝作筆仙騙她，又能夠騙到什麼時候？」

  「不，是我魂魄能夠停留在世上的時間越來越短。我沒辦法一直當筆仙陪在她身邊，又害怕我不在之後，她會輕生……」

  「我會幫你勸她。」我打斷他的話。

  他這才在臉上揚起一抹笑，眼裡卻是十分的失落，「好……好……」

  樓上響起腳步聲，她下樓，落座，全程一言不發。情緒比之前更加的低落。

  偶爾喝兩口茶，撐著臉望向窗外發呆。

  完全無視了我的存在。

  我猜，在這五年之中，她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度過的。

  我打破沉默，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一些，「你前男友讓我帶話給你，讓你照顧好自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她抬頭看我，不置可否，「說完了，你可以走了嗎？」

  空氣之中瀰漫著莫名的尷尬。

  話是帶到了，但好像沒有什麼效果。

  扭頭看著男鬼，果然，他一臉的無奈。

  我心中有個想法，剛開始只是一小團火苗，再之後成了一團火焰燎原。

  我笑著和她道別，如同多年未見的好朋友。

  她與我說了幾句話，仿佛花費了她全部的力氣與精力，「那我就不送了，以後沒有什麼事，不要來找我了。」

  我的笑停在臉上，淡淡的「嗯」了聲便出門了。

  門外的太陽掛在半空，灼人的很。

  男鬼跟著飄出來，躲在陰影之下，身體呈現出半透明的模樣。

  身後傳來她壓抑著的哭聲，一聲又一聲，撓人的很，連帶著我的心也跟著揪起來。

  我虛虛的拍了下他的肩膀，故作輕鬆道，「事在人為卻成事在天……」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不可能事事順心。

  「答應你的事，我會允諾。我現在想冷靜一會兒。」他躲進旁邊的小巷。

  我望向旁邊的小巷子，風吹過，會帶出些許清涼的氣息，巷子很長，有在城市之中難得的青草味。

  外面陽光灼熱，在這裡卻是一絲都感受不到。

  他一個人低頭沉思往深處走，而我不快不慢的跟在他身後，四處張望著。

  突然，我的腳步一頓，扯住男鬼的手臂，「我去下廁所，你在門口等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