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問君何能爾

  海安這些年被高太太的盛名所累，幾乎忘記自己當初也是文藝女青年呢，當年自己多迷戀陶淵明那首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現在她完全體會這種自我與世隔絕的感覺了。

  她現在住的這個地方其實並不算偏遠，應該算是巧妙地藏於城鄉結合處，鬧中取靜。想要進城，出小區步行十分鐘就一公交站台，多輛郊區路線公交車從這裡經過，投幣一元就可以到市裡的東西南北。想要出城，公交站台處有很多等活的拐的，給個十元錢就能把你給拉到高速路口。

  所以海安認為她那輛奔馳C停在這裡實在是太扎眼，得趕緊處理掉，弄不好把小賊給引來了，還以為她是多大一富婆呢，哪知道她已經是落架的鳳凰不如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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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楊紫陌說幫她賣包包也不知道出手了沒有。海安掏出已經癟癟的錢包，翻了翻裡面屈指可數的幾張百元大鈔，於是掏出手機給楊紫陌打電話。

  楊紫陌一看是海安的手機號立刻就接聽了，還不用海安開口就主動說道：「姐，我替你賣了款愛馬仕，三千。」

  海安一聽三千就蔫了，這個包包可是她三萬刷來的，這才用了不到半年。

  楊紫陌聽見電話那邊的海安沒有說話，知道她對出手的價錢不太滿意，於是趕緊說：「別急啊，姐，回頭我把你其他幾款包包爭取賣個好價錢。今天那主吧死活看上了你那款愛馬仕，但就是沒帶那麼多錢，我這又不能讓她刷卡，於是她就把她身上所有的錢，連零錢都給我了，所以就只賣了三千。」

  海安心想你就不能讓她給你微信轉帳或是支付寶付款嗎，怎麼也該賣個五千，三千真是打人臉，但又不好意思說，心想人家是幫忙，不能要求太多，於是說：「你別多想，三千就三千，不瞞你，我現在連三百都缺。能把這些用不著的包包變成錢交房租買菜就可以了。」

  楊紫陌在電話里說她過會兒就來給她送錢。

  海安說你要是忙就別來了，我這住得遠著呢，你微信轉給我就行了。想了想又說道你留五百，算是辛苦費。姐現在急用錢，要不就多給你留一點……

  話沒說完，楊紫陌就在電話那頭叫道你把我當啥人啦，再給我裝，我就不給你賣包包了。

  海安笑道行行行，當我矯情了，打腫臉充胖子，欠你多少姐都記著，回頭有機會一併還。

  結束通話後沒一會兒楊紫陌就用微信給她轉了3000，海安收錢後給她留言：大恩不言謝，來日方長。楊紫陌給她回了一飛吻表情。

  海安看了看微信錢包的零錢——三千後帶五塊七毛八，那五塊七毛八還是她搶紅包得來的，一直放在零錢里沒用呢。

  海安琢磨了一下最近的開銷：租房押一付三花費了四千，跟中介講了半天價，人家給打了八折，最後付了八百的中介費，搬家租卡車、工人花了三百，裝空調網線有線電視啥的亂七八糟又是好幾千出去了，自己手頭就有個萬把塊錢的現金如今也花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楊紫陌幫她賣了個包包轉了個三千，她幾乎連買菜的錢都沒有了。哦，還有，高山高水的幼兒園學費還沒有交，兩個孩子半年加起來就得小五千。

  海安這會兒感到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舒服的。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可是她以前也是和高仰止過過苦日子的，怎麼那個時候就沒有現在這種山窮水盡的感覺。難道這近十年的豪門生活已經把一個人的本質都給改變了嗎？吃慣了山珍海味再也看不上粗茶淡飯。

  高山高水這會兒跑過來又吵著要去吃肯德基，海安眼一瞪：不許吃。兩個孩子不依不饒地叫起來。

  海安被這兩個小孩吵得頭都快炸了，順手拿起高山的書包甩過去：再給我叫就都罰站，不許吃中午飯……話還沒說完，感覺眼前似乎有什麼東西從高山虛掩的書包飛了出去……

  海安趕緊撲過去試圖中途劫住那個不明飛行物，卻只見高山被重重地砸到在地，瞬間就聽見他爆發出小宇宙，哭得那叫驚天動地。

  海安心虛地趕緊抱起地上的高山，一邊數落道誰讓你們氣媽媽的，媽媽也不是故意要砸到你的，誰知道你書包里裝著個什麼東西……

  正說著，突然聽見高水拿起地上那個不明飛行物——一鼓囊的大信封，一邊驚喜地叫著媽媽，錢，很多的錢。

  海安這些天就怕聽得就是錢字，那些催她交這費交那費的都快把她給纏瘋了，這下高水又在喊錢，她第一反應就是又該交什麼錢了。

  高山聽見高水說有很多錢，也不哭了，從海安懷裡掙脫出來，搶過高水手裡的信封，抽出一沓子百元大鈔，歡天喜地叫道媽媽，天下掉錢了，哦，可以去吃肯德基了。

  海安這才集中起注意力，拿過高山手中裝錢的信封，一臉懵懂，一時沒搞清楚這錢是從哪裡變出來的。

  高山高水這會兒的注意力全在這些百元大鈔上了，兩個孩子爭先恐後地報著要吃的肯德基菜名，一個要辣翅全家桶，另一個就要飯桶。

  海安被兩個孩子吵得這會兒眼前不停飛舞的就是那些炸雞烤翅，半天才緩過神來，細細回想了一下這些錢的可疑出處，最後她確定這些錢肯定是張青青和曹天宇留下的。之前曹天宇突然不知去向就令她懷疑了一陣，還以為是這小孩嫌搬家累怕吃苦跑去開小差去了，原來是按張青青的吩咐取錢去了。

  海安仔細清點了一下信封里的錢，足足有兩萬，不多，但是絕不少了。無論是張青青還是曹天宇一下子拿出這兩萬元錢都不是容易的事，這些年輕人都是骨灰級的月光族，而且有時還得靠透支信用卡才能瀟灑過完一個月，手頭能存個兩萬元錢算是挺了不起的。

  可問題是她怎麼可能接受這兩個年輕人的錢呢。不是要面子，是她不應該，也沒有理由拿他們的錢花。雖然高仰止給他們開工資，但現在高仰止已經跟她沒有關係了，他想給她錢應該通過離婚協議約定的付款渠道兌現，而不是讓他的手下來接濟他們母子。

  海安長嘆一聲，看著眼前這堆漂亮的百元大鈔，無法不動容，卻也無法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