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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我要殺的人是誰

2025-03-29 20:04:19 作者: 百媚千嬌

  素牛柳上藍色的火焰仍舊還在蒸騰燃燒。

  蒙古黃油的濃郁香氣在空氣里繚繞,那是一種對於他們而言,十分新奇的香味,直鑽鼻端,挑逗起味蕾的敏感,然後貪婪地進入五臟六腑。

  諾雅笑得溫良。

  「這菜式倒是新穎別致,讓她端進來吧。」屋子裡傳出一聲低沉渾厚的吩咐,聲音不大,卻無形中有一種震懾的力量,仿佛可以鋪天蓋地壓迫著你舉止與思想的威嚴。

  

  諾雅聽聲辨人,知道這位貴人絕對非同一般,若非修行高深,必然是身份貴不可言。

  侍衛閃身側立一旁,讓開通道,卻仍舊不放心地亦步亦趨,手不離劍。

  她低垂了頭,急碎步走進屋子,不敢四處張望,徑直將手中仍在燃燒的鐵板恭恭敬敬地放到面前的桌上,躬身向後三步,低眉垂目,斂了心神。

  一嗔盤坐於下首位置,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辛苦林施主了。」

  那人也不吭聲,也不謙讓,只伸出一隻養尊處優的手,夾起一片素牛柳放進嘴裡,細細咀嚼,連連頷首,表示滿意。

  諾雅自覺地不敢抬頭,眼角餘光只看到那人手指上一個鴿蛋大小的祖母綠扳指瑩潤通透。

  「我竟品嘗不出這菜是用什麼食材所做,不似尋常菌類,也不像是豆腐。你確定這是素齋嗎?」

  諾雅就等那人問話,聞言情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氣:「五葷三厭諾雅還是省得的,只是我在做這素豆腐的時候,裡面添加了紅薯粉,所以口感更加細膩滑爽。」

  「小小年紀,竟然有這樣獨到的廚藝,也是難得。」那人忍不住讚賞道。

  諾雅自詡膽大,如今站在那人跟前,明明對方說話和顏悅色,卻抬不起頭來,不自覺地恭敬應聲:「愧領。」

  「你是百里府的人?小九新納的妾室?」那人放下手中竹筷,扭過頭言道。

  聽那人竟然直呼百里九名諱,想來定是朝中高官。諾雅低低諾諾道:「正是。」

  「小九向來行事乖覺荒唐,放浪形骸,應該多向你學習一二,虔誠禮佛,戒嗔戒色,清淨慧根,當成大器。」

  聲音不急不緩,清朗通透,卻一言一字,均如警世恆言,令人振耳發潰。

  一旁一嗔連連頷首,笑而不語。

  諾雅心裡爭鬥片刻,終於鼓足勇氣,兵行險招:「諾雅慧根不淨,也有俗念,今日虔誠淨手做齋飯,只是為了拋磚引玉,求一嗔大師指點迷津而來。」

  室內一陣難言沉默,倏忽就低沉起來,好像烏雲罩頂,一種無形的威壓鋪天蓋地一樣向著諾雅兜頭罩了過來,令她有種呼吸艱難的感覺。

  諾雅的心尖都忍不住顫抖起來,諾冷的天氣,汗水密密麻麻地冒了一身,後脊樑冷風直冒。她仍舊恭謹地立在那裡,看似低眉順眼,戰戰兢兢,卻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婷婷氣度。

  良久之後,那人方才不悅地冷哼道:「無妄想時,一心是一佛國;有妄想時,一心是一地獄,我生平最反感之事,就是別人懷揣著企圖來逢迎討好,別有用心!」

  身後侍衛察言觀色,向前一步,手裡寶劍已經綻出一隙寒光,只等那人揮手一聲令下。

  諾雅的腿甚至沒出息地開始發抖,在艱難地支撐著自己不會被嚇得癱軟在地。她心一橫,咬牙強辯:「今日一嗔大師講法,有道是『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諾雅不圖名利,無妄則不貪,雖然此行確實有求,但無欲,非蠅營狗苟之念,只是迷途踟躕不得悟,迷時師度,悟時自度,急於我佛點撥指引而已。」

  那人大概是沒想到諾雅竟然敢強詞奪理,與自己爭辯,反問道:「你既知萬法由心生,自詡空明無妄,自當明澈,妙性朗然,何需佛祖為藥?」

  諾雅知此人既然敢與一嗔辯法,必然精通,自己但凡能說出一點道理,也許就可以僥倖心愿得償,遂搜腸刮肚,將今日瞌睡懵懂之時所記現學現賣。

  「我佛尚需菩提樹下,青石之上,拈花一笑方能大徹大悟,諾雅不過區區凡胎,又無貴客您的慧根與修行,悟法漸中頓,何錯之有?」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諾雅一句話雖然犀利非常,毫不客氣,但是恭維恰到好處,一嗔大師依舊但笑不語,聽二人辯論,恰如拈花佛祖。

  那人一頓,朗然大笑:「罷了,今日你是有備而來,我空手而至,又吃了你的齋飯嘴短,比不得你虔誠,就讓你三分,容你說三句話吧。能不能悟,就看你的造化了?」

  諾雅心中一喜,知道此人開了金口,一嗔必然不會推拒,有心再逢迎兩句:「有道是『修身修心,若不究心,坐禪徒增業苦;如能護念,罵佛猶益真修』,您寬宏能容,修為高深,諾雅慚愧。」

  「好一副伶牙俐齒,小九必然是棋逢對手了!」一句話又逗得那人開懷朗笑,向一嗔道:「難得她悟性不錯,也算是與我佛有緣,大師就不吝賜教吧?」

  一嗔略欠身,為那人斟上一杯熱茶,以示怠慢。方才轉身問諾雅道:「既然這位施主得開金口,老衲就允你三個問題,當知無不言。」

  諾雅穩了穩心思,斟酌再三,抬頭看向一嗔大師,輕聲問:「請問大師,我第一次來楓林寺求籤所為何事?」

  一嗔大師不禁有些驚訝,然後展眉一笑,直如彌勒:「女施主說要去殺一個人,吉凶未卜,求成敗。」

  諾雅嘴角不禁一陣抽搐,自己竟然這樣直白地告訴別人,要去殺人,肆無忌憚,那以前的自己究竟是要有多狂妄?哪裡來的膽子?

  一旁那人竟然也有了興趣,不動聲色地淺酌一口茶水,瞟向諾雅,再一次打量她,帶著探究。

  「第二句話,諾雅想問大師,我究竟是誰?什麼身份?」

  「老衲與施主以前素昧平生,並不知道你來自何處?更不知道你的身份。」一嗔大師搖搖頭,淡然道。

  諾雅知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一嗔所言應該句句是實,也就不再繼續糾結這個話題。只剩下了一個問題的機會,諾雅思忖半晌,方才下定決心問道:「再請問,我要刺殺的那個人是誰,大師可知道?」

  一嗔再次搖頭:「我等不過問紅塵俗世,只負責解簽文,點化世人。所以,女施主來自何處,老衲一概不知,去往何處也一概不問,只一心規勸放下屠刀,別徒增殺孽。」

  諾雅心裡的希望再次破滅,原本以為,若是能夠知道那人身份,就可以有線索繼續追查下去。如今線索又一次斷了,自己重新又陷入迷境之中,不由有些頹喪。

  那人向著諾雅揮揮手:「既然已經問完,你就可以退下了。」

  「大師,我」

  「放肆,退下!」身後侍衛上前,低聲呵斥。

  諾雅也只能作罷,灰心喪氣地轉身出去,方才想起,自始至終,自己竟然都沒有抬臉看清楚那人是何模樣?只知道,他坐在那裡,不怒自威,如高山仰止,令人不敢抬頭直視。

  出了禪房院子,老夫人與指揮使夫人,以及秦、安二人竟然就守在院子門口處,滿臉焦急地向裡面張望。看到諾雅安然無恙地出來,方才暗自鬆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追問:「你在裡面許久,究竟說了些什麼?」

  諾雅正心裡亂糟,搖頭敷衍道:「只是將做好的菜送進去,說了兩句關於素齋的事情。」

  老夫人如釋重負一般嘆口氣:「謝天謝地,沒有胡亂說話就好。」

  「我就說這孩子知進退,懂分寸,不會有事的。」指揮使夫人出言勸慰,向著諾雅溫和一笑。

  諾雅有些莫名其妙,不懂老夫人緣何這樣提心弔膽,誠惶誠恐,忍不住疑惑地問:「裡面那人究竟是誰?好大的威風和氣派。」

  老夫人趕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左右張望兩眼:「這不是你應該問的,總之以後記得謹言慎行,行事不要荒唐就是了,今日算你幸運。」

  其實,諾雅心裡已經猜度出了幾分,能夠讓看破世俗的一嗔這樣恭敬,讓堂堂百里世家的老夫人這樣忌憚,除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人,還能有誰?

  自己那樣毫不留情面地辯駁他,還能夠安然無恙地回來,也算是走了狗屎運。

  老夫人看看天色,催促道:「天色不早,你們趕緊收拾了,我們儘早回府。」

  秦寵兒與安若兮兩人手裡還各自握著一支簽文,看起來有些戀戀不捨:「那這簽文」

  「今日有貴客在,一嗔大師哪裡還有空暇替我們解簽?改日再來吧。」老夫人話里也滿是惋惜和遺憾:「今日香客較多,我們就不給寺上添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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