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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心生悔意

2025-03-29 15:47:35 作者: 虎崽到到

  於是作罷。

  

  靈均看著與公子琰寸步不離的古往,心生一計,決定旁敲側擊,曲線救國。

  她叫住古往,明明有事相求,卻又放不下大小姐的架子,硬生生問道:「喂,你知不知道,我表哥喜歡什麼?」

  古往想了半晌,點了點頭。

  「他喜歡什麼?」

  「安寧。」許是在公子琰身邊呆得久了,連同那人的脾性,他也一併沾染。

  靈均聞言,想怒又不便發作,因為古往說的是真話,至少現在是,於是只能接著問道:「除此之外呢?」

  「吃喝嫖賭,琴棋書畫。」他看上去乖巧老實,在人多的地方又很少開口,因此,他說出口的話,聽上去很有說服力。

  即使如此,她還是半信半疑地問了句:「這麼多?」

  「嗯,你可以,一樣一樣地試。」他不苟言笑,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靈均聽罷,也不言謝,就興高采烈地想法子去了。

  吃喝嫖賭她雖不懂,琴棋書畫還是略知一二的。古往說得對,指不准就有哪一項,能入得了那人法眼。

  她這邊想入非非,公子琰卻是心有旁騖,著急忙慌地朝美人落塌處去了。

  一桌子好菜,可憐沒有觀眾,只有肉丁被人吃完,神不知,鬼不覺。

  素蟻至烈,安寧一覺醒來時,已是三日之後。

  是夜,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見自己還在公子琰的榻上,以為只是小憩了一會兒,並未多想。

  只見那人端坐於在桌旁,背對著自己,手中捧著一卷竹簡,貌似專心閱讀。

  她掀開被子,看見自己一絲不掛,頓時面紅耳赤,迅速又將身子裹好。

  她動作輕巧,見公子琰並未察覺,又從被褥中伸出一隻胳膊,躡手躡腳地摸衣物。

  穿戴整齊之後,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做賊一樣朝那人背後走去。

  直到走近,他都沒能發現。

  她有些失落,只自欺欺人,騙自己道:那人是故意這般,置若罔聞。

  燈火恍惚,他將竹簡捧得略高——只有在這樣近的距離之內,他才能看清上面的小字。

  「叔叔。」她探出半個身子,把頭擱在竹簡上,歪著腦袋,努力調整姿勢,與他四目相對。

  他摸了摸她的頭髮,展顏問了句:「不叫采采了?」

  在刺殺知生皇之後,安寧給眼前這人寫了數十封信,從來沒有回應。

  她從起初的翹首以盼,變成後來的傷心失落,最後演變成自娛自樂。在這其中,她換著花樣,給他起了數十個綽號。

  采采就是其中之一。

  他如今這樣堂而皇之地提起這稱呼,反倒令她有些不好意思。

  怎麼說,這人也是她的長輩,如此戲謔調侃,的確大為不妥。

  她尷尬羞赧,眨巴了兩下眼睛,生硬地岔開話題,俏皮問道:「你都收到了?」

  那麼大的房間,那麼多的位子,她偏偏要繞到他面前,在其腿上落座。好像兩人這般擠在一起,才能讓人心中舒坦。

  坐就坐唄,她似乎還坐不穩當,仰著上半身,直直朝後栽去——她在他身邊時,從不會擔心自己有危險。她對於他,絕對信任。

  公子琰看在眼裡,也覺得天經地義。他輕輕放下竹簡,將她攬在懷中,替她重新尋回了重心。

  她兩手環住他的脖頸,笑意盈盈,模樣輕佻,含情脈脈地等著他的回答。

  只聽他淡淡答道:「嗯,後來你收到的那些,都是我臨摹的。」

  「啊?」她拔高了聲調,將一個字拉出了一句話的氣勢。

  「你自己的字,自己都看不出破綻來?」他眼裡滿是笑意,出言竟是譏諷。

  公子琰擅長字畫,他若成心模仿別人筆跡,別說安寧,就是再換千百個人,也未必認得出來。

  安寧聽罷,仔細回味著「臨摹」二字,震驚不已。

  她四下張望,想找些證據出來,一一比對比對,看看這人是不是又在戲弄她。陡然卻又想起,那些所謂的回信,早就被她當成垃圾燒掉了,當即長嘆,懊惱不已。

  她搖著頭,自言自語道:「敢情一直以來,我收到的,竟都是贗品。」

  許是緣分未到,許是天意弄人,他二人間的信物,似乎總是被她有意無意地扔掉、毀掉。譬如,當年被她醉酒時隨手扔掉的外袍,被她刻意留在增城的外衫和長劍,他初次贈她的畫卷,還有這許多許多的盜版書信……

  「也不全然如此,」他淡然解釋道,「起初我握不住筆,只好將信原封不動地還給。要說贗品,也就是近幾個月的事。」

  「哦,難怪天罡它們回來的速度,也是越來越慢。」她妖妖道道,作恍然大悟狀。

  「傻安寧,我就算仿製,也用不了那麼長時間啊。」

  「所以咧?」

  「路途變遠,它們折返的時間,自然也就變長了。」 他知道她又開始裝糊塗,耐心與她演戲。

  公子琰起初在周饒,後來回了勝神,兩者到牛賀的距離不一,青鳥飛個來回,用時當然也不一樣。

  這其中,自然不乏公子琰將二鳥擄走,中飽私囊,用於他途。

  二人心知肚明,卻誰也不提及此事。

  「信呢?」

  「什麼信?」要論裝傻,他完全不輸給安寧。

  「我寫給你的那些。」

  「我都還給你了,不是麼。」他看上去鄭重其事,卻是說著些似是而非的胡話。

  安寧撅嘴,一臉嫌棄。

  他看她神遊天際,篤定說道:「安寧,你的靈性遠在我二哥之上,他又怎會是你生父?」

  夫為人者,靈性隨父母中的強者,生而既定,不減不滅。

  她的靈性無窮無盡,世間罕見。甫一見面,公子琰就對她的身份將信將疑。

  但他多番派人打探,只知她在牛賀皇族的神廟降生,其他的,仍是一無所知,沒有任何線索。

  她想起他曾多次阻止自己行刺知生皇,還說什麼有莘氏非她生母,他也不知她生父何人,她當時只當這人不坦誠,並未多想。

  如今想想,也覺得蹊蹺。

  果然,她問了一句:「那我親爹是誰?」

  他還是搖頭,回答她說:「我不知道。」

  她既猜透他的身份,又擺明了不介意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他現在斷然沒理由騙她。

  回想起有莘氏對她的冷淡和疏遠,她更加確信,公子琰此話不假。

  一個問題想不透徹,可能是方向不對。往往換個思路,便能收到奇效,豁然開朗。

  他即便推斷如此,之前還是不告訴她,只因口說無憑。他得找出些證據,方能讓她信服。

  況且她身世究竟如何,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或許這女子真與他有幾分親緣,只因他心思跑偏,對她有了非分之想,才不斷存著僥倖心理,自欺欺人。

  她嘆了口氣,幽幽自嘲道:「照你這麼說,我總不能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吧。」

  「你貌若仙神,儀態萬千,自然是從天而降。」他看她垂頭喪氣,打趣哄著她。

  「噗,你這凡人,還不速速向本座行禮?」

  「神女此言不妥,你既這般壓在小生身上,小生就算心中敬仰,欲行三拜九叩大禮,也是有心無力。」

  安寧聽罷,莞爾而笑,只把剛才的陰霾與頹然,一股腦丟到外面,餵猴子去了。

  「師父。」

  「嗯?」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是我叔叔,咱倆該怎麼辦?」

  他不說話,深深凝望著她。

  她與他對視,萬分執拗地,尋求一個答案。

  他緩緩湊近,親吻面前的女子。

  她唇齒輕啟,對他的登堂入室,默然接納,深情回應。

  漫漫長夜,二人輾轉纏綿,只恨彼此相逢太晚,前面的年歲,統統白過了。

  他停在她耳畔,輕聲細語:「你若真心,我絕不放手。」

  她的眼中,有波光流轉,月色如許。

  「安寧,我愛你。」他輕撫她的長髮,一字一句,如唱如嘆。

  這最簡單的言語,卻沉重得擲地有聲。

  此生此世,此情此景,此刻之後,無論分別多久,相離多遠,這幾個字,就像這輕暖的月色,如影隨形,夜夜照在心頭。

  她聽得心內有個聲音,不斷迴響,好似在說:「眾生雖苦,吾願往之。」

  是夜,安寧入夢,看見一個龍首蛇身的怪物,對著一個眉清目秀的黃口小兒,厲聲呵斥:「吾兒女岐,汝可知錯?」

  轉而又出現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神情倨傲,言辭不屑道:「求仁得仁,吾何錯之有?」

  接著,書生變成一紅衣男人,背脊筆挺,長發垂腰,面色慘白,眼神憂鬱。

  她開口,輕聲問道:「父皇,你怎麼又回來了?」

  沒有回答。

  紅衣男人好像聽不見她在說什麼,直直走向那黃口小兒,黯然問道:「孤牽掛之人,為何都恨孤?」

  小兒不言,神色狠戾,手中抽出一根藤條,將其刺入男子心口。

  安寧見狀,驀然自夢中驚醒,不覺間涕淚沾襟,好似有萬千懺悔,卻不知從何而起。

  她說:「采,我不恨他。這麼多年,原來是我錯了。」

  身邊那人,眉眼含笑,赤身裸體,驀地化成一團火焰,將她層層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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