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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短劍萬仞

2025-03-22 11:47:31 作者: 虎崽到到

  「你就叫淳風吧,」安寧看了下黃眼青喙那隻,又轉頭對著另一隻,認真說道,「鳥叔天縱奇才,便送你個霸氣的名字,叫天罡怎麼樣?」

  紅眼藍喙那隻一聽,這什麼狗屁名字,將頭一撇,牛逼哄哄的風采,不減當年。

  安寧見狀,又試探著喊了一聲:「天罡?」

  只見紅眼藍喙的青鳥鼻子嗤出一口氣,再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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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鳥叔這是答應了。」

  安寧的荒誕,總是能給玉采「驚喜」,他淡淡問道:「這名字,可有什麼深意?」

  「我總覺得,萬千年後,這會是兩個厲害角色,所以先借他們的名字一用。」

  總而言之,這場莫名其妙、由安寧自導自演的對峙,最終以玉采的敗陣而告終。

  又過幾日,安寧回到房中,看見桌上擺著一個木匣。

  她將匣子打開一看,裡面端端躺著一柄短劍。

  劍柄與劍鞘應是極品的精鐵鑄成,其上紋理,十分精緻。觸手冰冷,寒意直入骨髓。

  劍鞘正面,刻著二字——萬仞,應是劍名。

  安寧拔劍,劍氣縱橫。鬥志之內,微藍之光充盈,案幾輕顫不止,劍鳴聲迴響,數十里不絕。

  劍身長約七寸,寬約四寸,形如新月,成色清白透亮,微微泛藍。

  那材質,安寧認得。

  增城九重,其上玄冰,拂曉時映月取之,火燒不化,刀劍不入。

  安寧不知此劍為何人所鑄,但她一定知道,此劍為何人所贈。

  想想那一對青鳥便知,那人定是嫌自己取名太過潦草,才快人一步,為短劍取下「萬仞」之名。

  劍身取材於萬仞之高,這名字,倒是妥帖。

  算算時日,恰好是她十七歲生辰。

  真巧。

  安寧欣喜,將短劍別在腰間,珍之重之。

  此前為了專心修行,安寧本已將酒暫且戒掉。不想今日心情大好,卻無人傾訴,便破戒一晚,委屈委屈,與長略共飲吧。

  這世上,還好有一種朋友叫長略,無論何時,你找他喝酒,他都是隨叫隨到。

  這種隨叫隨到的人,其實比不見蹤影的玉采,更加神秘。

  二人共飲,不想長略,竟然拉著子車騰作陪。

  安寧聽聞,子車騰是個滴酒不沾的人。以前在軍中,若是有人敢給他敬酒,那一定是免不了二三十軍棍伺候。

  子車騰不喝酒,一定有他不喝酒的原因。

  因為他,酒品實在是差得很。

  只見他喝了不過三盞,便面色赤紅,眼眶濕潤。

  再過三盞,子車騰痛哭流涕,口齒不清,不停地絮叨著:「安寧啊,長大了,出息了……騰叔高興……高興……喝……」

  又過三盞,事態儼然有不可控之勢。

  子車騰抱頭大哭,口中不住說道:「十七歲……公子像你這麼大……大時……都已經……打了十年仗了……快十年了……算來到今天……公子已經走了十六年了……十六年啊……」

  哭著哭著,便醉倒了。

  「騰叔,騰叔?」安寧使勁搖了兩下,也不見他醒來,應是睡過去了。

  不料子車騰又一打挺,坐得筆直。他側頭看著安寧,目不轉睛地,直直盯著安寧,盯了片刻,再次嚎啕大哭,口齒不清道:「你可千萬不能……不能和宗主在一起……他是你……叔父……」

  這酒品差的,這口齒不清的,連安寧也無語了,簡直不忍直視。

  長略抬肘,在子車騰背後一敲,子車騰應聲癱軟在酒桌上,再無聲響。以他的修為,能被長略暗算,看來是真的醉了,醉得一發不可收拾。

  長略看著安寧,苦笑道:「我就說不讓他來,偏要來。醉成這個樣子,師父叔父都說不清了。」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安寧你別管他,他這個人古板得厲害。我看你和宗主就很般配,別被那些師徒虛禮給絆住了。」

  安寧歪頭,想了半晌,放聲大笑,高聲說道:「我才不會呢!我是什麼人啊?什麼狗屁師徒,我倆早就有肌膚之親了,哈哈!哈哈哈哈!」

  安寧一手撐頭,一手將酒盞高高舉起,袖口落下,露出白皙的手臂,五指纖長,膚如凝脂。她長笑不止,舉止妖嬈,眼神狂魅。

  又一個酒鬼,醉倒無疑。

  安寧仰頭望月,朗聲大笑道:「師父,安寧敬你!」

  於是,在她倒下前那一刻,仿佛真的看到,有人接過酒盞,慢慢飲盡。

  一燈如豆,那人將火光掩住,在她頭頂,遮出一片暗室,正正巧巧,適合入眠。

  然後,她也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耳中好像還聽到長略的聲音:「宗主,那幾人怎麼辦?」

  「不留活口,處理得乾淨些。」聲音低沉冷峻,哪有一絲溫潤。

  「是。」

  明月星辰,皆落盞中。

  夜曲無聲,聽者自醉。

  又過幾日,東邊傳來消息,燧皇的小兒子,燧人珮暴斃。聽說燧人珮失蹤數十日,不久前,屍體是在日奐一家十分顯赫的青樓被找到的。

  青樓名曰洞天坊。

  洞天坊里的龜公清早清掃房間,發現一具屍體,氣宇軒昂,穿戴雍容,異常華貴,龜公心知不妙,匆忙報官。

  地方官只當死者是因尋常滋事鬥毆而亡,見怪不怪,層層推諉,一拖便是數十日。

  所以,當宮人發現公子珮時,他的屍身已開始腐爛。

  據聞那時的他,面部浮腫,眼眶青黑,屍身上酒氣熏天,還瀰漫著各類胭脂香粉之味,混合著屍體腐化的臭味,令人作嘔。

  奇怪的是,公子珮身上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皮膚原本光潔,連一絲勒痕都沒有,更不像中毒所致,應是縱慾過度而亡。

  公子珮素來張狂,自命不凡,心比天高。若是他泉下有知,看到自己死得這般齷齪,只怕去了陰曹地府,轉三世輪九回,都還覺得骯髒,覺得窩囊。

  燧皇聞之大怒,下令斬殺相關人等,青樓的老鴇、妓女、龜公、嫖客,涉及此事的各級官員,一百三十七人,凡有牽連者,無一倖免。

  消息傳到安寧耳中時,她還連同著聽說,公子珮的生母大庭氏也因痛失愛子,悲傷過度,鬱鬱而終。

  這些都是聽子車騰說的。

  子車騰不僅告訴了安寧前因後果,還硬拉著她去正廳給公子瑱上香,說是一同告慰公子瑱在天之靈。

  安寧雖一頭霧水,仍給足了子車騰面子,隨他前往正廳。

  好歹他曾協助自己去往玄圃幻境,雖然最終無功而返,但知恩圖報應是人之常情,與結果如何無關。

  到正廳時,看見玉采低頭喝茶,神色淡然。長略起身出門,行色匆匆。

  他二人,像是無意間相逢,匆匆打了個照面,便要各忙各的去。

  但是,安寧分明看到,剛才玉采與長略二人瞥見她時,談話戛然而止。

  他們談論的什麼,她一無所知。

  這兩人,瞞她瞞的,未免也太過明顯了些吧。

  「安寧,你也去上兩炷香吧。」說話的,是玉采。

  「哦。」

  景虔說她聰穎活絡,一點不假。因為她,從來不會在這種時候,去問為什麼。只因她知道,問了也沒用。

  無論如何,應是與公子珮之死脫不了干係。

  此前一兩個月開始,玉采就變得行蹤不定,很少露面;前幾日,安寧醉醺醺地聽他吩咐「不留活口,處理得乾淨些」,今日就聽聞公子珮的死訊傳出。

  放眼九州,除了那幾個姓燧人的公子哥,又有誰,能無聲無息,取了公子珮的性命,還讓他死狀如此不堪,順帶著聲名狼藉?

  安寧看看他們一個二個的神情舉止,算算時日,那日自己生辰,玉采應是在吩咐長略,將參與謀害之人統統滅口。

  如此手段,令人膽寒。

  安寧不傻,非但不傻,而且相當聰明。

  原來那日夜裡,那人真的來了,就在她身邊,飲下她所敬之酒。

  原來一切,都不是一場夢。

  她還記得生辰那日,自己醉得不省人事,恍恍惚惚覺得被人抱起,一路抱回房中。

  那人胸膛炙熱,語氣輕柔,聲音低沉,緩緩說道:「安寧,有些事情,不與你說起,是怕你捲入太深……手上不乾淨的事,你還是不要牽扯得好……」

  他有一張並不好看的臉,還有一臉隨人入夢的淡然。

  她抬手,輕撫他垂落的髮絲,握在手心,沉沉睡去。

  醒來時,手中只餘一縷長發,如雲似霧,似夢還真。

  輕輕捲起,仔細收好,對人對己,絕口不提。

  混江湖,安寧有三法——裝睡、裝醉、裝糊塗。

  她還有三個致命弱點——眼神不好,耳朵不好,記性不好。

  所以,她只喝風花雪月的酒,只聽無關痛癢的曲,只說事不關己的事,只做愚不可及的人。

  這個愚不可及的人,此刻正做著一件愚不可及的事。

  深夜,安寧牽來良馬一匹,帶著好酒一壇,鐵鍬一柄,出了門,往城外亂墳崗,悄然奔去。

  夜朗月明,喝酒是個不錯的選擇。

  與活人喝酒無甚意趣,與死人對飲倒是挺好。

  與什麼樣的死人喝酒,那就要看請客之人的意思了。

  安寧對著那座空碑,開啟酒罈的封口,卻一改往日的貪杯作風,一口未動。

  她緩緩將酒灑在墓前,從微微傾斜到徹底翻轉,直至最後,壇中之酒,一滴不剩。

  而後抄起鐵鍬——掘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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