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迷失之館

  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班小瑜便已經一步步朝著年輕的她的方向走了過去，表情是我所看不懂的複雜，我下意識的想要叫住她，可惜她並沒有理會我的呼喊。

  她輕輕蹲在了那個坐在鞦韆上的小女孩的面前，似乎想要說些什麼話，然而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哽咽，而那個女孩則茫然的抬起頭看著她，半晌，才輕聲問道：「人生是不是只有小時候才是不自由的？等到長大後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班小瑜愣了一下，才緩緩搖了搖頭：「不是的，就算長大之後也不可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只會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以前的往事而已。」

  我這才驚覺過來，這裡就是過去宇月館的幻影，而這裡的幻象自然也就是班柯的手筆，讓班小瑜看到過去的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就像是為了回答我的問題一般，那個年輕的女孩在鞦韆之上瞬間化成了灰燼，而班小瑜則愣愣的看著那迅速枯萎的梨樹，轉而才緩緩站了起來，一言不發的朝迷霧的更深處走去。

  「等等。」我迅速跟了過去，「你其實知道這只是幻象而已吧？這是你父親為了制裁你，懲罰你才製造出來的幻影，我們沒必要這樣去探尋更深處，只要在這裡找到破解這裡的方法就好。」

  「我必須要去。」班小瑜輕聲說道，同時也低下了頭，「我想起來了，這裡就是我的噩夢，我在那些詛咒中見過這裡，折磨我，困守我的也是這裡，我必須要去。」

  她的決意來的如此突然，以至於我發覺任何言語都勸阻不了她，無奈之下，我只能選擇跟著她前進，去一睹那些來源於班小瑜內心深處的秘密。

  在這樣一幅黑白的世界中，一切仿佛都靜止了一般，我能看到那些現在仍舊被困在宇月館中的人，看到那些被折磨的冤魂，看到那些徒勞掙扎的厲鬼，看到那個年輕的女孩面對著這些東西卻只能一遍遍的假裝視而不見，我這才明白班小瑜小時候到底遭遇了些什麼，那是我所想像不到的東西。

  就算是現在的班小瑜面對這些時也仍舊滿懷恐懼，我能看見她散亂的目光，看見她顫抖的雙腿，但是她似乎在努力克服這些縈繞在她身邊的亡靈，就像那個年幼時的她一樣，此時也在班小瑜面前走著，兩人保持了驚人的同步率，讓我一時間甚至以為那就是一面鏡子一般的倒影。

  

  而在無限延伸的廊道之上，那個年幼的班小瑜也在迅速長大，我看著她的身形和面貌逐漸成熟，黑白的身體也逐漸換上了一抹彩色，那就像是一道鏡子一般，直到最後，在廊道的盡頭，我們來到了那座波瀾不驚的池塘，一輪明月之下，水面上仍舊沒有一絲動靜，唯有那一抹殷紅再一次來到了我的眼前。

  剛剛我所看到的兩個班小瑜已經徹底重合，似乎意味著在克服了那麼多的恐懼之後，她已經戰勝了過去的她自己以及那些陰霾，那些悲慘的記憶再也不能在夢中折磨她，而班小瑜現在需要面對的則是真正意義上的另一個她，那個被她幻想、製造出來的，用以保護自身的那個她。

  「你再一次走過了這條路。」穿紅衣的班小瑜輕聲說道，披散的長髮下，那一雙細眼格外動人，「你也終於戰勝了過去的你，可是另一個我啊，現在的你，是否感覺到了真正的自由？」

  班小瑜淡淡的抬起頭來，看著她在一片黑白的世界中也能映照出一片彩色的手，緩緩搖了搖頭：「大概所謂的自由對於普通人來說一直都是觸不可及的存在，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自由可言，任何阻礙都是束縛，而規則、秩序，倫理、感情，這些也都是束縛人類的鎖鏈，因此，沒有常人可以達到真正的自由。」

  「沒錯。」穿紅衣的班小瑜笑起來竟然有些欣慰的感情，「你明白了這一點，說明你已經做到了能夠正視過去的自己。那麼，現在的你，是否還想要追尋這樣的自由呢？」

  班小瑜輕笑著搖了搖頭：「能夠這樣不自由的活著，才是人類不是麼？我選擇去直面這些阻礙與束縛，這樣也是我活著的證明，而也不僅僅是自己，我想我也能為他人的自由做出一份貢獻。」

  「那麼，你已經不再需要我了。」另一個班小瑜閉上眼睛，輕聲說道，「以及感謝你，秦宇，你挽救的不僅僅是一個人，願你在面對兇險的未來時，仍能保持這一份善念與決意。」

  另一個班小瑜已經隨風消逝，唯有那一抹殷紅留存了下來，將周圍一片黑暗的世界再度渲染出了色彩，而伴隨著那些急速消散的迷霧，四周那片黑暗的虛無也在迅速退散，如同一道濃霧一般，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被吸走。

  而當我再度回過神來時，我們已經再度回到了主臥室中，四周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腥味，那是我記憶中的血液的味道。

  班柯就這麼倒在我們面前，胸口處仍舊開著一道駭人的口子，他面色蒼白的靠在他原來的位置，無神的眼睛死死的瞪著天花板，他已經死透了，儘管在我的印象中，我所看到的並非是這樣的一幕。

  「看來從你將匕首捅進他的心口開始，幻象就已經被展開了。」我走到班小瑜旁邊輕聲說道，而她則輕輕將班柯瞪著的雙眼給合了起來，並且撿起了那把染血的匕首，不再說話。

  儘管我還是很懷疑，堂堂一個流派宗主真的會那麼容易就死去嗎？只是當我和班小瑜走到門外之後，我便已經確信了這一事實。

  那是被束縛在這座莊園中的所有靈魂，此時都已經化作了一道弧光劃入夜幕，進入了往生，我能聽到那些重生和自由的喜悅，也能看到那些僕人們正在逐漸消散，只是他們的笑容透露著一絲解脫，那是我在來到這裡之後便再也沒有看到過的表情。

  「結束了。」班小瑜拿起那把匕首，抬頭看著月亮，輕聲說道，我看見她的臉上划過了一絲淚水，儘管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出於什麼感情而流下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