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貪婪原罪-上

  顧誠仔細揣摩了一下周紅衣的話，終於發現了自己最初的認識誤區。

  至今為止，他接到的其他單子，企業經營者都是打算把生意繼續做下去的。

  唯有周紅衣提到的這個章龍，是打算洗白上岸，100%拋售。

  當你幫一個人多借100萬，他肯分你5萬好處費，已經是極限了。

  但是如果你幫一個人多賺100萬，不用還的那種。那他分你50萬都是有可能肯的。

  琢磨過來這層味兒之後，顧誠頓時明白周紅衣介紹的這個商機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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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顧誠能幫那個章龍，把銀狐郵件的估值，從1200萬美元炒到1500萬呢？章龍會實打實多賣300萬美元，分顧誠100萬都能談。

  這筆生意，有戲！

  本來已經準備見好就收的顧誠，不禁起了貪念。

  畢竟，這個機會非常難得，他今年進場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打算賣掉公司的客戶。

  他當天就按照周紅衣提供的聯繫方式和地址，跑去踩點。

  去之前，顧誠還不忘先給充當助手的表姐打了個電話：

  「姐，讓供應商給銀狐郵件先刷20萬，顯示一下我們的誠意，下午我就要和人家談了。」

  電話另一頭的潘潔穎猝不及防：「馬上刷？簽合同了麼？」

  「當然沒，這是先白送20萬給對方試用，讓對方知道我們的實力。」

  「好的我馬上就辦。」潘潔穎掛掉電話，麻溜下單。不到半小時，聯絡的那些黑客們就開始動手了。

  擱10幾年後，淘寶上賣殭屍粉的掌柜，不也得先送1000個殭屍粉給新用戶試用、顯示一下自己的實力麼？

  一個道理。

  剛開刷沒多久，顧誠就到地方了。

  銀狐公司規模不大，顧誠輕易見到了創始人章龍。

  自從7月份開始，他求見各大網絡公司的老闆，已經越來越容易了——當初見丁三石，還要解釋半天，給中層塞紅包。

  到雷俊和周紅衣，稍微解釋一下就行。

  再往後，根本不用解釋，老司機直接開車——圈內大佬都知道這種生意的存在了。

  章龍是個30出頭的理工男，做產品出身，不怎麼懂經營。顧誠和對方聊了一會兒，始終聊不到一個頻道上；最後，顧誠只能赤果果地開價。

  「章總，你也別管刷日活的成本，這東西一天一個價，你看不懂的。咱就爽快點——目前IDG給你開1200萬美元，對吧。我幫你把估值炒上去，將來實際成交價的超出部分，我要三分之一，如何？我這是『整體解決方案』打包搞定；你也別看『OPEN-BOM』了，躺著數錢就是。」

  BOM是通訊/電子圈子的行話，也就是俗稱的「物料成本表」。

  OPEN-BOM模式，就是供應商給客戶攤開看自己的硬體成本，以示自己很平價、不黑心。

  比如山寨手機公司，幾乎都是OPEN-BOM的。

  而蘋果公司，是絕對不可能OPEN的。因為IPHONE的售價起碼是BOM表成本的三四倍。

  顧誠這段話的口氣，就是把自己擺在了類似蘋果的咖位上：哥是做整體解決方案的，你管我物料成本作甚？

  產品男章龍很不適，有一種被人要挾的噁心感。

  「沒聽說過這麼談生意的，你這種模式我不能接受。」

  章龍很乾脆地拒絕了顧誠的報價，一定要顧誠剖析成本。

  這生意暫時是談不成了，顧誠只好先告辭。

  ……

  離開銀狐後，顧誠不信這個邪，讓潘潔穎也來幫忙，姐弟倆每天分出一個人，始終蹲點監視銀狐公司進出的生面孔。

  後來還臨時雇了一個月的私家偵探，幫忙監視。

  顧誠知道，這種見不得人的生意是不可能通過電郵或者電話談妥的，因為會留下證據。必須面對面談錢。

  如果章龍找了別的「供應商」，肯定也要約談，那就逃不過顧誠的眼線。

  至於近期的其他生意，顧誠也都搬到銀狐公司樓下的咖啡館裡處理。

  一拖就拖到了8月中旬。

  顧誠另外幾個小客戶，已經有兩家做完了。他的精力也越來越集中，可以專門盯著章龍。

  這天，他在銀狐公司樓下，截住了一個生面孔——那人正要換電梯，被顧誠喊住了。

  「哥們兒，給章龍做數據服務的吧。」

  那人警惕地看了顧誠一眼，往後退了兩步。

  顧誠連忙安撫對方：「別緊張，我也是——他剛才肯定壓你價了吧？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顧誠。」

  顧誠這才看清對方容貌，是個中年胖臉男，穿著像是大學裡的教職人員。

  胖臉男明顯不善待人接物，尷尬地笑笑：「我叫陳守福，沒帶名片。」

  「這不廢話麼，干我們這行的誰帶名片。」顧誠被對方的實誠逗得忍俊不禁，「這兒不方便，去樓下創業咖啡吧，我請你喝一杯。」

  陳守福像個跟班一樣，跟著顧誠進了咖啡館。

  中關村有很多創業咖啡館。

  顧誠點了兩杯拿鐵，兩盤華夫餅。顧誠首先開口：

  「做咱這行的，這種準備直接賣公司的大肥羊可不多見。這麼好的資源，咱再打價格戰就沒意思了——我實話和你說吧，我上次給他報的是差額部分，返利25%，章龍沒答應。」

  陳守福明顯是個老實人。

  見顧誠一副成竹在胸、算無遺策的坦誠氣場，他也不好意思藏著掖著。

  「我開到22%了，他還是不答應。」

  顧誠搖搖頭：「都22%了！還有毛的意思，絕對不能再降了——這樣吧，咱定個攻守同盟，絕對不降到20%以下，然後，不管誰拿到了，最後純利兩家對半分——這樣我們好歹還有10%能賺。如果你我都給他打OPEN-BOM競價，連10%都不會剩下的。」

  陳守福想了想，搓著手問：「你……你有把握麼？你怎麼確保章龍只找了你我兩個。」

  「我每天派人盯著他呢，連偵探公司都聯繫了。就算還有人進場，我們最多再拉一個攻守同盟。」

  陳守福對這種事情有點膽小放不開，喝了很久的咖啡，最後似乎是覺得自己鬥不過顧誠，答應了。

  此後幾天，顧誠連用巧計、恩威並施，攪黃了兩個來找章龍談判的競爭對手。

  一拖拖到8月14號，章龍還是沒找到廉價供應商。

  這天，顧誠和陳守福又在銀狐公司樓下的咖啡館蹲點。

  他臨時請的私家偵探打電話給他說，又有一個陌生訪客拜訪了章龍，還把照片電郵發給他。

  咖啡館裡有網可以上，顧誠一看照片就炸了。

  「握草！是周紅衣！他親自來兜售這個生意了？」

  陳守福也一驚：「啥？你也是問周紅衣買的消息？」

  顧誠這才想起，有個事兒忘了對口供。

  他指著陳守福問：「你……不是章龍主動找到你的？」

  陳守福聳聳肩：「我是掏了8萬塊，問周紅衣買的消息。」

  「草！我掏了10萬！早該想到了，那個老狐狸一條消息賣了好多家！」

  「一消多賣也就罷了，關鍵最後還親自下場搶生意！」

  顧誠和陳守福都怒了。

  這就相當於是黑道上混的山大王，跟鄰居寨主說：「給100兩銀子，哥賣你一個消息：有批官銀要從你山腳下過，你自己看著辦吧。」

  然後，賣完消息又親自去劫道搶生意。

  還有沒有江湖道義了？人和人之間的基本信任呢？

  「現在怎麼辦？」陳守福慌了。周紅衣家大業大，絕對不是他們拉得下水的。

  顧誠說：「人算不如天算吶，你等著。一會兒周紅衣走了，下午我再去見見章龍，探探他的底。」

  「那……老弟，全靠你了！」陳守福一臉緊張，完全拿不出主見。

  顧誠在咖啡館裡熬了兩個鐘頭，他布置在那邊的私家偵探說周紅衣走了，他才進去。

  見到顧誠的時候，章龍的神色底氣，已經和上次完全不一樣了。

  顧誠壓住節奏，裝作無所謂地問：「章總，不知道上次的報價您考慮得如何了。我回去也想過了，考慮到合作誠意，願意降到15%……」

  章龍傲然道：「降到10%我也不要了——你們非要跟我談提成，不願意談OPEN-BOM，行啊。我找到願意和我談OPEN-BOM的人了——我已經不需要你了，請你有多遠滾多遠。」

  「行，這一把，算我認栽。我早該想到了，周老大一輩子都是行業殺手啊。」

  顧誠也很拿得起放得下，直接甩手走人。

  聽顧誠提到「周老大」這三個字的時候，章龍的神色有些驚愕。

  「你……你竟然監視我們公司？」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算了，沒什麼可說的。」顧誠並不廢話，直接閃了。

  回到咖啡館，顧誠和陳守福告別：「哥們兒，這把你虧了8萬消息費，但我也虧了10萬，我還幫章龍提前白刷了20萬。咱這就算是扯平吧，要恨你就去恨周紅衣。咱之間，以後有機會再合作。」

  陳守福倒還挺仗義的：「行，雖然你耽誤了咱的生意，但當初也是我自己答應共進退的，怪不得你——以後有事情看得起我，就喊我好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你這個朋友我交了。」